第43章 鲜衣怒马少年狂
他猛地想起来了:“是你!”
彩衣镇,碧灵湖,水行渊,落入水中的剑,屠戮玄武,射箭伤了你的那个蓝氏门生,苏涉!他就是如今秣陵苏氏的宗主!
魏无羡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握着你的手不由得紧了起来:“我明白了。”
当年百凤山围猎,作为金氏附属家族的苏氏,定然会派苏涉前去。金子勋和苏涉二人一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一个自高自大蛮横骄傲,这两人要是有过什么不快,苏涉记恨上了金子勋,半点也不奇怪。
穷奇道截杀的起因,便是因为金子勋被下了千疮百孔咒。如果没有这个开端,兰陵金氏就没有名义去截杀他,温宁就不会失控而大开杀戒,魏无羡就不会背负上金子轩这条沉重的人命,也不会有后来更多的事。
然而,他现在才得知,连凶手下咒的目的都可能不是构陷他,起因根本不在于他!——这当真是更令人难以接受。
笑着笑着,魏无羡的眼眶赤红了,似是讽刺,又似自嘲,道:“竟然是因为你这种人……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
你看着魏无羡赤红的眼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心脏有如刀绞。
“这种无聊的原因?”苏涉一听便知魏无羡的意思,瞋目怒视他,“是,金子勋他了不起!一个旁支竟也能骑到我苏氏嫡脉的头顶上来是吗?没错,我是对他下了千疮百孔咒,但我可没想着把这罪名扣到你头上。
“说到底,还不是你魏无羡自己的原因!狂妄自大,到处得罪人!我告诉你,除非那些你得罪过的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否则只要他们出了什么差池,或是被人下了什么绊子,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一定会是你,第一个想到的报复对象也一定会是你!
“你觉得我不下咒,你就逃得了被围剿的命运吗?你做梦!魏无羡,你就活该被围剿,活该犯下那样的罪名,因为你就是那样一个天生招人烦招人厌恶的罪人!你……该死!”苏涉目眦欲裂,一只手指着魏无羡,似乎痛恨他到了极点。
“住口!”你生平第一次这样愤怒地看着一个人,眼眶赤红,瞳色深沉得像是浸了万年的血池,墨黑之中藏着血色。
不过瞬息之间你便到了苏涉跟前,绝云出鞘,泛着冷光的剑刃贴着他的皮肤,剑身散发着团团黑气,侵蚀着他。
“魏婴狂妄?天生的罪人?心胸狭窄、贪生怕死、寡廉鲜耻,睚眦必报,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哪一个敢说你没中?在我面前言魏婴天生罪人,他该死?你怎么敢?!”大抵是你过于愤怒的样子震慑住了苏涉,他竟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你,你这个……”苏涉脸色苍白,看了一眼同样脸色铁青的金光瑶,舌头都捋不直了。
绝云凶气侵蚀着他的皮肤,不一会儿他便觉得伤处像是有百万只有毒的蚂蚁在钻咬他似的,密密麻麻钻心的疼。
你划破自己的手指,血液顺着绝云剑的咒文向下漫延下去,散着淡淡的红光。苏涉震恐,双目睁圆看向了你,止不住大喊,“宗主,救我!”
“洵美!”
如此惨状,可不在他们的预想之内。金光瑶抿嘴,几次张口劝阻,但你的双眼却从不曾分给他一点目光,就只是看着苏涉,带着三分的恨意,另外七分却都是在为魏无羡鸣不平。
“禹姑娘!”蓝曦臣站了出来。
“……蓝宗主可有话说?”你的目光渐渐转到蓝曦臣似乎有些焦灼的脸上。“禹姑娘……这。”蓝曦臣的确无话可讲。可他觉得若真是任由你将苏涉处置了,你真的会出事。
蓝曦臣看着蓝忘机紧紧攥紧的双拳和冷气逼人的脸,怎么会不懂呢?可如今,治得住你的大约只有那个重生归来的魏公子了。于是,他将目光投到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眼眶发红,不忿和恨意交织在眼底。
他看着身前白衣如雪,却拿着一把血剑散着黑气抵着苏涉的你不禁想到,你原本该是如云彩一般洁白却柔软的人才是。
他敛住眼底的恨意,干燥温暖的大手附住你的,将直指着苏涉的剑尖按下了几分,“他不配。”苏涉何德何能,也配染指你的绝云。
你顺从地放松手臂,可煞气已经顺着他的恶诅进入了他的身体。你给他下了一个诅咒,以血为咒,绝云煞气为引。一点点碾碎苏涉的灵脉,让他空有金丹却永远无法使用,而进入肺腑的煞气则会慢慢侵蚀他的肺腑,让他余生的每天都体会万针锥心的苦楚。
魏婴受的苦,你要他也受一遍。
金光瑶看着你眉尖的一分释然,心里清楚,便是摇了摇头,虽唤了苏涉到他跟前,却是什么也没同他讲。苏涉震恐,目光瑟缩地看了你一眼,却见魏无羡的目光扫过来顿时泄了气,再不敢看你们。
“我早说了,待我安全了自会走的,你们又何必逼迫至此。”金光瑶的脸色仍是惨白一片。
“我已无意于仙督之位,阴虎符也已彻底损毁,今夜过后就要远渡东瀛,此生都不再回来了。看在这些的份上,你放我一条生路吧。”金光瑶语气诚恳,语气里没有一点锐气。
“阿……金光瑶,我只问你一句,金子轩的死是你一手策划的吗?”你拿着绝云的手有点抖,连带着影响了身后的魏无羡。
金凌一听到这,猛地抬起头。金光瑶惨淡一笑,“……我没有计划那个,但……魏无羡到了穷奇道一事确实是我告诉他的。可再怎么精明,我也算不到他竟会死在温宁手里。”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金凌大叫起来。“为什么?阿凌,你记不记得我的生辰是哪天?”金光瑶勉强道。
“我怎么会不记得!不就是和我爹……我……”金凌忽然哽住了。他忽的想起小时候,祖母尚在世之时从来没有为他这个小叔叔庆祝过生日。
哪怕是祖母阖然长逝后,他也极少举办自己的生日宴。
“明明连生辰都是同一天,金光善却可以在给一个儿子大办宴席庆生的同日,眼睁睁看着他手下的人一脚把另一个儿子从金麟台上踹下来,从最高一层,滚到最下面一层。
金麟台多高啊,一眼都望不到头。”金光瑶凄惨地笑了笑。
“呵,你说你没有想到?我看不然。穷奇道截杀时,涯谷之上有笛声传来,不夜天时亦有,正是这笛声让人发了狂。这薛洋倒是认得痛快,说是自己改了陈情的令。
“薛洋倒是个人精,只是这谎却说得破绽百出。他一个夔城的小流氓去哪里习的音律?笛音难听刺耳,最多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吹出来的罢了。
“倒是你,清心音和乱魄抄都能糅合成一曲,不止是精通,在音律方面还颇有天赋。薛洋道你演技精湛,这话真是没说错。金光瑶,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魏无羡讽刺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真的没有料到!我从没有想过杀害金子轩,只是……事情没有控制住!”金光瑶煞白着脸解释道。
“够了。过去的事如今再来解释,没有任何用处。你走吧,再也……别回来了,好好的活着。过去欠了你的,如今,便一起还了罢。”你解下腰间洁□□致的锦囊,递还给他。
金光瑶的眼中泛起水花,竟然笑了起来:“欠了我的?你何曾欠过我?”
他打开看了一眼,锭银都在,一个不差,而且不是外面随便找的充数。一个个银白的都还刻着金星雪浪的纹饰。
就是他派人送去的。
“洵美,你当真是从一而终,始终未曾变过。”金光瑶勉强地笑着对着你说道。
“你走。”你只是这样说道。
金光瑶垂下脑袋,不顾自己的伤臂,实实在在给你行了个礼:“多谢,瑶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你在此,若不是你说要放过他的一番话,他大抵还是要用别的手段离开的,而且这手段还很不光彩。
金光瑶手一挥,那些金氏的弟子才从方才的事里回过神来。
两个人跑了过来搀扶起因为腿软跌坐在地的苏涉,最终便是跟着金光瑶一起走了。偌大的庙宇里,最终只剩下了你们这几个零零散散的人。
待他们走了好一会儿,一片沉寂中,却突然生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你们闻声看去,却是方才发烧昏迷过去的聂怀桑在哭。
金凌回过神来,嫌弃俩字直接挂在了脸上,“你哭什么?”聂怀桑自然听到了这句话,抽抽噎噎地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喊着:“大哥!”
蓝曦臣拉起聂怀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公子!岚姐姐!”温宁破门而入,“你们没事吧?”接到消息的众世家终于赶到。蓝启仁紧接着温宁他们跑了进来,一边跑进来一边气得吹胡子瞪眼地大吼道:“不许疾行!不许大声喧哗!”
“金凌!小兔崽子!”江澄大吼着跑了过来,吓得金凌直愣愣地站定,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江澄两手捏着金凌的手臂,转了一圈,“受伤没有?”
“啊?没,没有。”金凌回答道。
江澄松了口气,眉峰一抖,便是劈头盖脸开始说教起来,那阵势真是恨不得摁头把金凌塞回家里一辈子不许他出来似的。
姚宗主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摸了摸他下巴的一撮胡子,打量着观音庙里的塑像,“这个金光瑶,竟然把观音像雕成自己的模样,真是不知羞耻。”
你一听这话,一掌向他打过去,谁都没反应过来。姚宗主被你的掌风扇到门外,污浊的泥水登时打湿了他的衣物。
“我道是谁?原来是姚大墙头草,怎么,现在金氏的风弱下来了,吹不倒你了?魏婴势弱,你便只是动动嘴便带着姚氏之人上来围剿。前几天为了驱使魏婴帮你们销毁阴虎符的时候,又可以大言不惭地来一句魏先生。姚氏之人竟选了你做宗主,看来是当真无人了。”你连珠炮似的说完这话,一拂袖便走了。
姚宗主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你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傻乎乎地坐在地上,沾着泥水的胡须更是衬得他一副傻相。这副场面让后面的两个姚氏长老看得直直皱眉,终是摇头,原本未定的决策也坚定下来。
魏无羡看着你,脸上的笑越来越大:“阿岚,等等我,一起回家啊!”噌的一下跑到你身边,紧紧扣住你的手。
他见你脸红红的,笑着问你:“怎么了,脸这般红?”你轻吐出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我发现,方才倾吐出这些话,心里竟然畅快了许多!”
“噗,你别告诉我,你这是第一次骂人?”不不不,这哪里是骂人,倒像是小猫挠人一样,若是换成他,估计能气得那个姓姚的直吐血,魏无羡想到。
“感觉还不错。”你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一双鹿眼亮的惊人,看得魏无羡心里直痒痒。
“啵!”唇,齿相碰,你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魏无羡笑得开怀的样子,脸更红了。
魏无羡开怀地欢笑出声,牵着你蹦蹦跳跳地蹿了出去,你红着脸讷讷地问他,“魏……阿羡,我们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啊,当然是回家了!”魏无羡笑着看向你,身后便是刚刚从地平线爬出来的太阳。
你微微眯起眼睛,跨到他身边:“好!”两个人牵着手,像是两只交缠着蹁跹离去的蝴蝶一般,在阳光下徜徉。
已然恢复情绪的聂怀桑看着你们离去的背影,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扇子,阳光之下,扇骨更显盈润:“追风,如今,该还的才终于还清了。”
聂怀桑背过身,直直挺立的样子哪里有半分虚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