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云萍城
“唔……不要……别跳…不要！”宽大的被子只露出了你苍白的脸，整个人如同嵌进了床铺里一样，被子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被汗水濡湿的额发湿答答的贴在你的脸颊边，眉头紧锁，俨然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因为陈情夜半暴动而追寻而来的魏无羡垂着脑袋，盘坐在你床边。他伸手探向你的额头——那儿因为一头冷汗而变得浸凉。
魏无羡牵住你的手抵在他的额头，轻柔地说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跳，小岚子……我不跳的，你听见了吗？”热度通过你们交握着的手不断传递过来，你紧紧皱着的眉头慢慢放了下去，睡梦中的呢喃也逐渐破碎趋于平静。
待到第二日起来你便觉察到了手心的温热，而魏无羡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牵着你的手，盘坐在你床边。
你一起身他便醒了，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轻飘飘地站起身来道，“我出去等你。”你攥住魏无羡的手，拉着他坐在了床边。
“你昨夜便在？在地上坐了一晚上？”魏无羡的指尖摸着冰凉凉的，唯有手心留有一片温热而已，你看起来似乎并不记得自己昨夜做了噩梦似的，眼里只有心疼。
“哎呀，我这个人就是一身都是毛病，有时候是说梦话，有时候就是这样睡着的时候到处乱走，说不定我是昨天梦到你了，就走到你房里了哈哈哈。”魏无羡笑着道。
“啊？”你皱着眉头，忽的想起确实有些人是有梦里夜游的病症的，这样一想便自觉点了点头，“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替你医治的。”
魏无羡噗地笑出声，“好呀，夜游的确不好，你可要看好我呀。”他若有所思的对你道。
你点头，有些过分认真地对着魏无羡承诺道，“会的。”分毫不知道你又被人用言语吃了豆腐。魏无羡是何许人？脸皮都能比城墙还厚的人。他无比自然地站起身来，“待会儿用早膳，我在门外等你。”
魏无羡退出房间，脸上的笑才放下。
“你说，她不记我刺她那一剑，却记得我从悬崖上跳下去？我魏无羡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遇上了她？”魏无羡摩挲着腰间别着的陈情苦笑着。
你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后才打开门，门外是一席黑衣背对着你的魏无羡。红色的发带因为晨起的微风而飘洋，看起来总有些孤寂。
“魏婴？”你有些迟疑地喊出他的名字。“终于出来啦！走啦走啦，用早膳去了！”魏无羡快活地拉着你的手，再不见方才的孤寂滋味。
也不知是为何，往日里若是你牵了魏无羡的手被看见，你便只觉得牵了便是牵了，倒也并无多大干系。如今你才进厅堂，就被好几双眼睛给盯着，心底竟然有了几分奇异的感觉。
你下意识地就松开了魏无羡的手。手心的温度骤然失去之后，你却又从心底生出后悔来，看着眼前黑色的背影，手又下意识地伸了出去。
也许它也是在贪恋魏无羡手中的温度吧。
“在想什么呢？没睡醒吗？”魏无羡转过身来，嬉皮笑脸地看着你问道，一只手明目张胆地抓住了你的手，扣住你，“别放手，现在即使你放手了我也不会放手的。”
“放了会怎样？”你有些好奇地问他。“就像这样，我会再拉住你。”魏无羡凑近，贴着你说道。你大概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他吸引了。
他潇洒快意，同你说话总是嬉皮笑脸地不着调，但很多时候他的温柔都隐藏在这大剌剌的举动当中。比如，不论是你先牵他的手还是他先牵你的，魏无羡从来没有主动放开过。
他像一颗炙热的太阳，把你从阴暗的角落里带了出来，让你整个人都沐浴到了阳光之下。但这阳光炙热却不会让你感受到被灼烧的痛苦，明亮却不会让你觉得刺得睁不开眼。
魏无羡拉着你在桌边坐下，虞紫鸢的眼睛一直盯着你们相握的手，等到你们坐下，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江澄。
今日的早饭是江厌离一早就起来备好的，清淡又不失美味。金凌则是板着小脸坐在一旁，手里还死死的抱着那把伞。
江枫眠见你们坐下，便问道，“阿岚身体如何，可有不适？”“尚好，江叔叔别担心。”你答道。
“云深不知处的菜清淡，怕蓝二公子吃不惯便做了些小菜。”江厌离端了几叠小菜摆在蓝忘机面前道。“多谢。”蓝忘机收回眼神，道谢。
你看向那个一如往日，似乎没有丝毫改变的少年微微点了点头，“蓝二公子。”蓝忘机看向你，神色清明，“嗯。”
蓝氏家规有训，食不言寝不语，但在江氏却不是这样。整个早膳，魏无羡的嘴几乎就没停过，有时你也会回他两句。
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只有蓝忘机和金凌。一个恪守家规，一个则是一手用饭一手抱着伞片刻都不愿意离。
用过早饭后，江澄便拉着江氏夫妇去练武场指点弟子。你又让魏无羡带蓝忘机上街闲逛，美名其曰尽宾主之意。
大厅唯剩你们三人。
金凌抱着伞，一步步地往后退，大喊道“你别过来！”“金凌，快把伞给洵美，听娘的。”江厌离唤道。
“我不要！我才见到爹第一面……我不要。”金凌抱着伞退至角落。今日你并未见到金子轩的灵识，想来是心愿已结前去投胎了，你垂眸想到。
“魂伞不是常人所能持有之物，会损害你的心神。”你走近几步，对着金凌说道。“你别再过来了！”金凌已经无路可退，你没说话，一步一步向着他走去。
“我说了别过来了！”魂伞散发着一缕缕黑气，缠绕住金凌。［还给她，这辈子我都见不到爹了，我不能还给她。我……我可以给她钱，买下它，我那么有钱，不过是一把伞而已，我不还！］
“我不给你，我买下它，你说你要多少？”金凌死死地拽住伞柄想要把伞往身后藏。“此伞无价。”你轻声答道，手捏住伞身，看向眼神仓惶的金凌。
“金凌，伞中现已无灵，你可知我意？”你叹了口气。“你骗我，昨夜还在！”金凌反驳道，又挣开你的手，面对着墙角，就是不看你。
“师尊有训，绝不言谎。”你看着金凌微颤的肩膀不忍心道。
“阿凌，听话。”江厌离拉住金凌的手，让他转过身来，你们这才看到这个执拗的孩子已经眼眶发红，眼泪像是开了闸一样不停地掉。
“你说…的是……真的？”金凌哭着问你，攥着伞的手已然放松。你抽过伞，沉默地点了点头。金凌大哭起来，“才……一面…我爹他就走了……”
“自然不是。金凌，金公子之前寄居在玉佩之中，自是参与了你从小到大。若不是放心不下，金公子便是早早离去了，之所以留下，不过是因为不放心。
“如今他离去，只不过是因为觉得安心了。而让他安心的原因正是你，金凌。金公子相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厌离姐。他肯定了你，你是他的骄傲。”你摸了摸金凌的头柔声道。
“娘！”金凌抱住江厌离，抽抽噎噎地哭。你朝着江厌离点头示意之后便离去了。
金凌有你送的一品灵器护体，你倒是不担心鬼气会伤害他的身体。只是害怕魂伞会诱惑它，让金凌失去理智。
只是万万没想到，金凌最终竟然只是动了买下它的念头，他的内心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般蛮横。
你将伞收回戒子里，往着门口走去，途中正经过练武场。江氏的子弟正在练习射箭，也都正是十二三岁的年纪。
江枫眠和江澄身着紫衣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沉肩掖肘。”一个温润沉喉。“没吃饭，腰杆挺直！”一个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虞紫鸢见你来了，立马拉着你坐下，“怎么出来了，今天太阳这么毒，这是今早才摘来的莲子，你试试。”
你捏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甜丝丝水嫩嫩的莲子在你嘴里散开。“谢谢江夫人。”“这有什么好谢的，说起来我才是该好好谢谢你的人。你不知道，这副场面我盼了多久。”虞紫鸢看着练武场上的二人微笑着说道。
你现在完全看不出虞紫鸢当面泼辣的样子，一时间颇为感叹。只是你还记得正事，便问虞紫鸢道，“江夫人，我能问一下祠堂在何处吗？”
“自然可以，只是你问这个做什么？”虞紫鸢问道。“只是方才想起了故人，这么多年不曾祭拜他，看着这群孩子，想起他了。”你看着那群半大的孩子，不免觉得伤感。
“我让阿澄带你去。”虞紫鸢叹了口气，转身叫了江澄过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江澄过来的时候你总觉得他绷着脸，似乎很是不想见到你似的。
可一听是带你去祠堂，又像是松了口气。随后迎来虞紫鸢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谴责后，整个人又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匆匆地带你往祠堂去了。
一路上江澄也没同你讲话，直到走到祠堂之前才开口。“禹岚，谢谢你。”他一说完就偏过头不看你，显然道谢对他来说是很艰难的事。
“嗯？谢什么？”你对他没头没尾的道谢感到奇怪。“全部。还有一句话，我欠了你十六年。”江澄神色认真，眉头紧锁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那句话我收回。”江澄放松下来。你反应过来，才道，“没关系，我并未在意。”
“嗯。那我先走了。”江澄道。
“嗯。”
走了几步，江澄又突然倒回来，你诧异地看着他神色纠结地开口，“你和魏无羡……算了。”说完又有些气恼地跑了，让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后来细想，不管你们是早日成婚还是晚些时候成婚，虞紫鸢都不会放过他的……
而另一边，你也在祠堂里找到了想找的人。你为他上了香，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拜才起身看他。不止是江澄欠你的感谢晚了十六年，你欠他的同样晚了十六年。
你从戒子里拿出一把做工粗糙的弹弓摆到灵位一旁。“谢谢你，六师弟。”
你看着弹弓，脑海里那孩子拿着弹弓羞涩的让你收下的样子仍旧清晰。
你在祠堂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出来就看到金凌等在门口，神色紧张地咬着手指。见你出来就问，“我听小四说魏……那个人跟含光君走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急什么？”你没弄懂这孩子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不解地问道。“哎呀，不知道算了！”金凌气恼地撇过头。
你看着这个别扭的小孩，忍住笑意问道，“那他们去了哪里？”听到你问，金凌忍不住嘴角一翘，掩饰性地咳嗽两声，“说他们去了云萍城观音庙。”
“云萍城？”云萍城离夷陵不远，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嗯，我知道了。”你觉得哪里不对，皱了皱眉头，说完就要走。金凌一把拉住你，又火速收回了手，“我也要去！”
“你留在这儿，我去就行了。”你微笑着说道，说完就往大门走去。走了一段，金凌忽然从后面跑了过来，发出灵魂的质问，“你找得到云萍城吗？路痴小姨？”
不知道是被路痴还是小姨中的哪一个惊到了，你看着金凌难得迟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