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他知道这一回合自己暂时赢了
劝告失败。
薛承觉咬牙扶额,因为打败倔强的不是强权,是传说中来自血脉的天生压制。
比如他与薛纹凛多对视几眼忍不住败下阵来,单纯从年纪和辈分上就不得不认输。
是夜,薛纹凛寸刻不想耽误,在九卫的掩饰带领下进入刑房。
楼飞远自关进刑房不久就被医治恢复神智,在顾梓恒的铁腕授命下,大营对楼飞远不提审不动刑,甚至好吃好喝周全性命。
而目标人物对此视若无睹,采取一种不拒绝不配合不反抗的消极策略。
薛纹凛默默 站在玄伞身后,一身淡青长袍显得低调朴素。
他越过青年的玄甲周肩,从刑房深处昏暗的光线里勉强辨识出一个静坐的人影。
薛纹凛浅浅吸口气,先被一股扑鼻而来的霉味呛得直咳嗽,心里多是自嘲无奈。
济阳城地牢一日游、洛屏地牢一日游、山谷围地密牢一日游
薛纹凛截止到目前的人生算是与牢房妥妥结上孽缘,唯有这次的感受略略不同。这异样之处还在于被囚禁的目标人物身上。
静坐的人影觉察有响动顺势站起身,甚至门口的人还没挪步,楼飞远自己便主动靠近。
他似乎看清是个熟面孔,也不介意后方还跟着生人,语气颇是平和亲切,“大人今日怎地突然想来见我?或者是您后方那位大人想问话?”
薛纹凛在背后眸光微敛,听着对方说话语气,唇面都渐渐抿紧。
他想起来之前顾梓恒的叮咛,“那小子要么是张天真白纸,愚蠢无脑可被随意利用,如同上次行刺那般,要么是个狡诈铁桶,耐力与城府极深,与我们穷绕圈子一句实话没有。”
他一句话主动出击兼之以退为进,令玄伞果真只顾护住自己后方,慌于应付他的问话。
薛纹凛低眉虚咳,心中旋即改变了原本主意。
这里是北澜大营,并非无人识他的边塞小城,他原想挺九卫在前自背后操控一切,现下他觉得不亲自应对,恐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借楼飞远与玄伞对话之机在一方昏暗角落站定,见玄伞瞥过来的眼神充满仓皇惊措,径自道,“是我有话要问,只担心你无法坦诚相告。”
薛纹凛从暗处微抬下颌,示意玄伞往牢门不远处的圆桌旁就坐。
果然,楼飞远眼神并未就此跟随,却也不好奇这声来自暗处的声音,语气平平地道,“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大人再问无非旧调重弹,所谓坦诚相告想必也言重,末将知无不言,不言唯不知。”
黑暗里传出一声短促的轻笑,这笑意仿佛充满无限包容和理解,薛纹凛张嘴先应了一声是,旋即道,“飞远,你有行刺统帅之实,可知大营为何留你性命?”
楼飞远轻踩着脚下湿软的稻草,似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甚在意,面上堆起讽笑。
“自然要问出我身后主使,谁会相信一个普通小兵会自己行刺?”
薛纹凛轻哼,“你自然渐渐醒悟,自己原来是被两面夹刀地利用,一面是西京军枢处,另一面是哪里?”
楼飞远的脚步顿时僵停数秒,紧接着马上似若无状地重新懒懒走动。
“是啊,你们皆不信我的供述,非要找出那另一面,那些层层向我发指令之中间人,不是悉数就擒了么?为何还要从我这里要答案,这的确令我十分苦恼。”
薛纹凛故意沉默片刻,蓦然提问,“那我们换个方向聊聊,你可知巡境死亡的那些兵士为何人所杀?你不是一直声称是为弟弟报仇的么?”
楼飞远又被问话止停脚步,这次他只给薛纹凛的方向留下一个背影。那瘦弱的背影定格许久,徒然发声,语气里有股浓浓的咬牙切齿意味,“是谁杀了我弟弟?”
薛纹凛对这个节奏和效果终于满意,他甚至感觉到对方已经想要看清自己的面目和身份,也迫切想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这才对,有欲望才有聊下去的可能。
薛纹凛在暗影里伫立不动,忽而哂笑,“山中围地明明群聚而居,我亦从未听说潘夫人有亲人儿女,你们至多算同批收养进入围地,他算你哪门子的弟弟?你又何谈报仇?”
薛纹凛不及问完就将眸光悉尽投射,那双黑暗里闪动烁烁微茫的眸子里浮满冷意和算计,寸刻不离地盯紧楼飞远的反应。
他此时在暗,楼飞远在明,只不过彼此早在心中快速筑牢坚墙,做好了应付对方心理战的准备。下一秒,薛纹凛看清楼飞远举手一个动作,他知道这一回合自己暂时赢了。
楼飞远一只手自然垂落,蓦地朝腰际虚张五指又叩紧,隔着破烂袍子徒手抓了个空。
旁人大抵不会在意这个举动,但薛纹凛偏偏心有所感,这青年很可能下意识想抓紧某个东西。从前就别在腰际,如今空无一物寻不着的——
薛纹凛眯起的眼中冷意愈盛,他猜测楼飞远下意识这动作是想抓那枚令牌。
可除了这细微变化,青年很快恢复平静,甚至从薛纹凛方才一直注视的方向,都看不到楼飞远皱一下眉头。
薛纹凛不免暗暗心惊,楼飞远对自己知晓山中密境丝毫不起好奇,这也罢了,关于他戳破他们兄弟二人关系也能忍住不问,光是这份忍耐和心计可见一斑。
所幸那下意识举动被薛纹凛尽收眼底并看懂,才算没有错过重要细节。
薛纹凛见他开始以沉默消极抵抗,于是往上继续加油,“你与他非亲非故,我相信你一腔复仇之心实为赤诚,但你似乎找错发泄对象。”
楼飞远看不清薛纹凛所处之地情形,只能虚空抬首投去冰冷的视线,嘴里重复道,“是谁杀了我的弟弟?”
“我会告诉你答案,甚至可以让你成功复仇,作为交换——”
楼飞远遽然哈哈大笑,打断道,“作为交换,想要我出卖养育之地?你莫不是疯了?”
薛纹凛回之以哼笑,“你不好奇围地如今是否尚存于世么?你不好奇你的那些同伴人生往后结局会如何么?”
楼飞远止住笑,嘴角充满狡黠和阴戾,“那些人和物的生存,会因我交出答案而改变吗?还有,你们恐怕搞错了,我只想知道我弟弟是谁杀的,却没说关心那里存亡。”
薛纹凛似因此而妥协,口气轻软而无奈,“所以我原本不想拿那些人和事来要挟你,我只是想问,你腰际那枚两年前就失踪的令牌,还想要么?”
此言一出,楼飞远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