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那女人居然没被赶出来
入夜,天穹淡云舒卷,正值北澜末春。
北澜四季里有三季如春,末春紧接着凛冬,沐春滋润时日愈多,随之就有相应代价。
大营建得三面临坡,一面坡顶,两个颀长身影席地而坐。
居高临下一眼就能望见主帐,顾梓恒叼着狗尾巴草满脸阴沉。
他想静静,一点都不想耳边有聒噪声,偏偏天不遂人愿。
不不,是有人故意故意不想他好过。
主帐若无召唤,无人敢随意出入,从他出来至此,居然真的无人出入。
“太后没被赶出来,朕心甚慰。”
顾梓恒:“”
这就是他想静静的原因,没错,那女人居然没被赶出来。
还有,这种话从天子嘴里用不甚尊敬又无所谓口气说出来时,不觉得丢脸么?
顾梓恒一脸见了鬼的神色,麻木地撇开视线。
薛承觉垂首半宽慰半打商量,“做小辈的何必整日操心长辈之间过往情仇,此前济阳城时我们不是有言在先么?”
顾梓恒眉弓微挑,没好气地道,“他们互不照面时什么承诺皆可作数,反正就是动动手动动嘴罢了。“
薛承觉闻言嘴角一抽,听顾梓恒继续大言不惭地控诉,”如今二人比邻相伴便什么都不作数。况且陛下不但洞悉对方心思、纵容她的行为,甚至主动制造机会提供便利,这同盟——”
顾梓恒侧首将狗尾巴草呸地吐出,“咱们结不长。”
薛承觉气极反笑了须臾,目光随即向安静的主帐凝视,他朝空气里浅长吐息,胸中似有感叹,“太后与朕固然可恶。可他还活着,你以为老天神助,只为让他从此在岁月里蹉跎么?”
顾梓恒敛眸不语,对此静静哂笑。
良久,他瞳孔里堆积凝肃,转移话题道,“陛下这几日心思沉,恐怕不单是操心这些,想必是对接下来的筹划有不放心之处吧?”
薛承觉侧目望着蓦然启口的同伴,嘴角无声勾起弧度。
顾家双生子只在顾家当了屈指可数几年儿子,自幼年起就被正式收养在薛王府中。
顾梓恒赐名薛北殷入宗祠和皇子玉蝶,这是薛纹凛为金琅卫这支庞然大军指定继承人的讯号。
其实按照年纪来说,顾梓恒与薛纹凛仅隔十数岁之差,但不管是当徒弟还是义子,顾梓恒都分外称职。薛承觉转念又起,觉得他当师兄也相当够意思。
他自幼年时与顾梓恒同受薛纹凛教养,顾梓恒替自己闯过的祸背过黑锅、代领过罚,替自己撒过的谎担过好多次叱责。
这样长成过后合该中庸老实,没想到人待有所经历和野蛮生长后,身上反而愈加有某人的影子。
多年默契徒劳摆设,对方这一起头,薛承觉就知道他接下来的意图,勉强算是师兄弟的默契吧。
薛承觉将他并非作为臣子的关切与担心照单全收,“大军停驻已久一直没机会高强度练兵,朕担心长齐未知变数太多,你闻这末春的风息,似已能嗅出砂砾粗糙。”
凛冬本就难渡,风沙之地又多生天灾,若要掌舵平定长齐之祸宜早不宜迟。
但看天打仗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不同于此前虚张声势只为霸占边境线,若西京参与这场角逐,迟早须得长驱直入深入王廷,后防线、补给线绵长得一眼望不到头,需要筹划的细节枚不胜举。
这听起来颇有些吃力不讨好,胜则可将西京版图开拓到建国从所未有的广度,败则可能一溃千里,更坏结果便是勾诱前朝那股不知底细的势力疯狂反扑。
思来想去无异于味同嚼蜡,连胜利都激不起渴望,这仗打得有什么意思?
的确没什么意思,可是,“若我们袖手旁观——”
顾梓恒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面前的土堆上画圈,“失去的将不单单是三角鼎立和平之势,还有长齐富庶的资源财富。”
薛承觉悠长叹气,胸口仿佛被顾梓恒打了一闷棍。说得不错,那些生长在长齐广袤大地上的天然财富,即使西京碍于盟约无法直接随意攫取,也万万不能便宜了别人。
所幸,长齐从前的当权者并不深谙利用资源,而司徒扬歌这个聪明的倒霉蛋,暂时也没能力做这些资源的主。
年轻的皇帝咬咬牙,“若有朝一日,朕真想——”
所向披靡冲破国境,让那二者甘愿匍匐,他无声微阖眸眼,缓缓收拢眉心的戾气。
就是从上一代开始,三境纠葛扭拧成了一股怪异的绳。表面以盟友自居,背地只顾挖坑,偏偏三境当权者背后牵连复杂,最做不到的便是秉公无私。
“朕与司徒储良算哪门子表兄弟?司徒扬歌夺取王座后,朕甚至为此庆幸。可惜这位运气委实有些差。”
顾梓恒哼笑一声不以为然,“陛下此言差矣,司徒国主安全逃离追杀,如今手中又捏定筹码,他若打算努努力,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复杂。”
薛承觉诧异地扬高嗯了一声表达疑问。这位在王座上屁股还没坐热的国主久留大帐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既不主动打听自家王廷情况,也并没表现求助欲望。
薛承觉搭上顾梓恒的思路稍作沉吟,忽而顿悟,冷峻哼笑,“想让马儿跑,还抠门攥着草,他想借老师来施压当说客?”
顾梓恒悻悻然直白承认,“似乎是这么回事,我隐隐觉得义父也有襄助之意,但陛下也知,义父从不假公济私,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和好处。”
薛承觉听罢不甚在意,只就事论事道,“若让老师拿定主意,他必不允牵扯私人情谊,大约会亲自迎难而上。”
话毕,两人饶有默契地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同一个心思:有道理,所以绝对不行。
薛承觉轻轻啧了一声,用一副对待胡搅蛮缠之徒无计可施的语气说道,“我们心思既一样,你为何还要阻止?”
顾梓恒狐疑朝他瞥去,呆愣愣地问了个啊。
皇帝不耐烦地皱眉,“想要稳住老师,正有天赐良机啊!”
薛纹凛:“你要稳住孤什么?”
盼妤:“什么天赐良机?”
薛承觉:“”
顾梓恒:你们信不信,我只是恰巧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