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一碗平平无奇褚红汤汁
一碗平平无奇褚红汤汁。
盼妤拢眉看了看汤,又看了看薛纹凛。
她观察仔细了,男人眼底这回并无潜藏其他深意,就是纯粹想刻薄自己。
题中之意仿佛是指责她不识得好人心,继而颇不识抬举。
盼妤却也不生气,不光是人在屋檐下的意思,她心知首要原因是自己矫情。
她又这般想着,难得薛纹凛将喜恶分得如此清楚,先照单全收也无妨。
盼妤方才并非一味胡搅蛮缠引起注意,而况本就是不太能言说的隐秘事宜。
一时失察自己暴露的原罪虽在自己,但一想到男人明明就在当场,竟宁愿假手于人,一股分不清是怒是苦还是酸的情绪在心底荡漾开来。
她还只能这么悄悄地、明面上换着法地略略闹一闹不痛快。
“这汤要凉了喝才有效用,并非孤故意晾在一旁。”
她蓦地抬头,不懂为何薛纹凛无端冒出这么一句。
此刻,薛纹凛完全撑开了眸子,星目一丝不苟地盯着她。
在盼妤终以为他在表达暗含的心软时,顿然发现真相。
真相大约令人沮丧,因为自己又向他近了半步,这人是忍不了了要出声提醒。
盼妤拿着药碗立时退开这半步,却也没打算做更多的退让。
一饮而尽,没有流淌进四肢百骸的暖意,但一阵清凉偏偏就停留在了肚腹。
钝痛依旧,说不清是否意念安慰人,竟没一会的功夫真感到疼痛在消减。
她颇是豪爽地抹了抹嘴,双颊蒙上一层淡粉,“替我谢谢他。”
盼妤说完顿了顿,“自是没你也不行。”
一步距离和半步距离莫名其妙地体现了重要性,女人退开的一步果真助长了男人的冷淡薄情,只听他不甚在意,“不必感谢他们,交易公平罢了,你若有事,这里都不得安生。”
盼妤无声吁口气,听这话也很是习惯,习惯到快要无感。
左右你暂时是赶不走我的,不但赶不走,还不得不同处一室,何苦吃罪自己?
她忽而想起正事,又很埋怨自己一介女子,总能时不时想起朝中大事。盼妤忍了忍,没忍住。
“我分明听到屋外有动静,初时也明明听到有人说话,为何这会听不到了?这大帐定是薛北殷跟你学的,用陶瓮砌筑出隔音效果。”
薛纹凛并不否认,“你勿要知道这些。”
盼妤悄悄觉得他不可理喻,仍是好声好气,“我与你一样,如今都是无权无势,你有儿子,我也有,拼儿子你却是输了。”
这口气温柔可亲,但论到真正的毒舌,盼妤自是没有怕过任何旁人。
果然,薛纹凛听罢,秀致的颌面微微低垂,刚好掩住睫羽下的眸光,丝缕凝肃冰寒从他周身旖旎开来,淡淡漫布大帐上空。
盼妤:“”
的确,有点不该提儿子的事,不是他的,是她的,反正现下,把她整不会了。
薛纹凛从前严以律己,对亲近之人也约束良多。自律的意思,通常指代有人欺辱到了头上,他依然能坐怀不乱。
但现下脾性诡变的厉害,如今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典型。
明明每次是他先刻薄旁人,但凡遇反击,正中下怀的一律按罪大恶极处理。
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女人无不哀叹,偏生还不许问出口。
问出口了便是冷漠不理会,虽然对付自己的招数有限,但总能奏效。
盼妤舔舔唇面幽微的甘甜,有意试探,“你知道我,我这两年在济阳城真是养坏了一张嘴。”
薛纹凛沉默片刻,很清晰地说了一句,“孤还真是不知道。”
盼妤:“”
她先想想,觉得男人真别扭,继而又想了想,确有其事。
林羽在济阳城众人眼中超然出尘,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她为了保持这个人设,许多吐槽腹诽都献给了家里人或者闷在了肚子里,真心靠着一张利嘴扬名于外却真是没有的事。
她又退了两步,步子懒懒画着圈地晃荡,“真不说便不说好了,横竖我在屏风后听几天,终究要知道,你还能次次打昏我不成?”
薛纹凛又定神看着她动作半晌,“北澜被千珏城囤积重兵,你前次听到两国再往明光殿递国书,如今正是对峙之时,前日,营中有士兵被杀了。”
盼妤:“”是自己的退步在他身上应和了什么机关么?越离得远,越愿意聊。
“是嫁祸?”她不禁好奇。
薛纹凛对她徒然正色的样子并不意外,不咸不淡地道,“这件事,在孤看来本就是猫腻多于表象,即便是嫁祸,目的无非是挑起长齐和我朝纷争。”
盼妤想到了某个人,一时好奇,“你不是,一直很欣赏司徒扬歌,你能信他屠戮宫廷,就为了权力?”
薛纹凛有了咳嗽的迹象,喉咙先是哼了两声,“几年过去,人都是会变的,孤的欣赏,多在于对事不对人,但北澜的现状一定有异。”
“何解?”盼妤想上前嘘寒两句,想想方才的结论,又生生忍住。
腹中的痛感不再强烈,她索性在书台下首的太师椅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
男人不在意地又哼了一声,从书台的砚上翻动起一支垂立的毛笔。
盼妤这才发现,那毛笔其实是一截长节竹,中心空虚,自打将上方的绒毛抽出,空虚处便传来隐约嘈杂之声。
她大感惊叹,学着男人静默的模样凑近那截中空,不多时,数个男人的对话声清晰传来。
“这??——”难道是专门应对隔音的奇妙之物?
薛纹凛未理会女人脸上的惊诧,只是微微努嘴,示意她继续听。
场中,顾梓恒刚刚将丰睿迫到了亲自同意出兵的地步。在众目睽睽下得到这番也许并非正规的态度也是不容易。
顾梓恒虽不知道丰睿在北澜出兵的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却有种感觉,此人态度也是暗晦不明,越说明三国之将在北澜之地并非龃龉深重,却是暧昧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