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薛纹凛只是对自己,才会如此
她实则醒来很久,一直假装自己是棵歪脖子树。
歪着脖子不敢看主榻,但对帘门外的争吵却很感兴趣,这形象比较写实。
但是
盼妤撇嘴忍不住埋怨,里头听外头,啥也听不着啊。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且始作俑者还为此颇是自鸣得意。这大帐内外壁想是扎实造了两层,层间用陶瓮口朝里通便垒砌,声音被瓮吸收从而产生隔音效果。
过去好是好,毕竟省了防备听墙脚,只是当下女人觉得,此时无声真多余。
有点声才不尴尬嘛。她抿着唇,清丽的面容如霜似雪,倒不是纯粹平添与那人共处的难为情所致,单纯地身体很难受,就是月余间,总有那么几天难受的难受。
腹部的坠痛感很强烈,令她不得不微微四肢蜷缩般团在榻上,不经意望过去,大概只当是因困恋觉。
她很不想被那人瞧出来,于是只有忍得实在按捺不住了,才略略挪动下半身。
“喂!”盼妤张嘴叫唤了一声,骤然发现自己声线都是沙哑着的。
这声叫唤在盼妤自己听来就很奇妙,因为她真是表现得极具胆识、很有自信。
这胆识与自信从何而来?盼妤盘腿咬着唇想了想,自己脱口而出时,脑海里还只顾对抗着身体里的痛楚,大约并无留下几分来应付敏感的情绪跌宕。
能与人重修旧好首当其冲,必须自己好好活着,这是盼妤安慰自己的第一步。
再来,这阵子伏小做低的表现也未能融化薛纹凛半分冷漠,实现愿景的道路艰难且长,若要做好长期准备,最重要绝无其他,既非恒心毅力,而是心态。
应该收收心了,把这阵子动不动患得患失、萦损柔肠,时而因他一颦一怒甚至轻轻哼那么一声,都当做一篇科举大作般研究分析,这般策略着实用得不大对。
从而立之年往后计算,总会有很多时光岁月,若过于急功近利,反而有可能激怒对方,短命才是喜乐度日之大忌,她现在万般渴求,无非就是薛纹凛长命百岁。
女人越想越以为是,甚至千回百转间替这种叫唤不多时就找好了合适的理由。
可惜薛纹凛未加理会,他一手撑额,正在书台上闭目养神,从盼妤的方向,刚好可以瞥见对方正对自己的颌面。
这男人,连闭上眼都散不开眉容里的沉沉倦色,他的凤眸承袭自母亲,是以雕画出其兄弟中少有的澄秀面相,乍一看瞧不出猛武阳刚之气。
始宗皇帝藩王出身,是造着反打下了天下,他那些儿子们虽从功劳簿上,比不得先帝和薛纹凛能将私兵提炼成大军,最低也至少在战场舔血杀人。
从郡王变成皇子,好像台阶发生了质的飞跃,但众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就修出薛纹凛这么一个左看便是天然贵胄右观却是阎罗杀神的奇才。
他的每分威势都积累在自己脚下、聚合于手中,在每一场或胜或败的对阵里。
那双氤氲流光的漂亮眼眸里,从来不会仅仅潜藏一种情绪。在那些尚还意气风发的岁月里,他对自己嗔怒时,眼底饱含无尽宽容和无奈,对政敌冷刺时,眼眶薄红处也能明显体现怒意。
如今都没有了,如无风无息里的一汪深潭,掬盈不了牵念,缱绻不了情谊。
没有牵念和情谊在身,人到底会活成什么样?
她不敢去想,继而兀自安慰,薛纹凛只是对自己,才会如此。
所以说,现在那双眼眸里的星芒,盼妤并不期待,全然的平静,总归是不正常的。
她这般想着想着,竟然站起了身,从目光直视的方向,观察着那副假寐的眉眼。
眉梢很难得地没有耸立,单薄的唇角很难得地没有抿紧,甚至面部的肌理都似乎比往日柔滑流畅。
他仅仅在自己人身边才呆了不到一日,不到一日而已就能养出安宁的容色。
她又走近了一些,几乎靠拢这个松软半倚的身姿只有步余。
“你又想做什么?”那薄唇居然在开合。
女人这才悚然一惊,意识到对方醒了。
又或者,他根本没有睡。
也听到了她的叫唤。
“摄政王居然不再纠结如何唤我?”女人假装惊诧。
薛纹凛眼帘半阖,表情慵懒,不疾不徐道,“你的顽固可见一斑,孤太费心神才是折腾。”
盼妤:“……”
顽固这种品德,明明从表现上来看都是这位说话者比较严重吧。
“外头似是吵翻了天,为何你能这般安静?”
万一薛北殷要吃亏可如何是好,毕竟虽然这青年位高权重,但毕竟淡去角色两年,能搞定丰睿这样的将领么?
“阿恒有他的打算,孤也管不着,你先担心担心自己。”
盼妤因如影随形的坠痛又不禁畏缩了一下,好奇道,“我怎么了?”
薛纹凛眼帘忽而打开,潋滟流光的眸子定神盯着她。
半晌,男人眼光一歪,冲书台扫掠后若无其事道,“肇一辛苦了,别浪费。”
嗯?什么辛苦了?
她脑子懵然一空,还茫然不得这男人在说什么,又大约转了半圈,遽然醒悟,顿时苍白的面上浮起了明显的潮红。
“是你将我安置的?众目睽睽?”
薛纹凛似果真认真思考了一番,淡淡道,“孤怎会如此好心?”,
盼妤:“”
女子咬牙,长密的睫羽扇了扇,“我不信!”
薛纹凛大约也没料到这反应,果真是诧异了,“肇一亲自抬了尊驾,目击者众多。”
女人瞠大美目,顿时无语,“你!居然让那种楞头小子知道——”
在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面前露了短,往后如何淡然自处?
“你担心什么?面巾好好覆在脸上,无人关心你到底是谁。”
薛纹凛面上平静无波,继续道,“你自己莫名昏倒,有眼睛便都能瞧见,肇一虽擅长毒,却也有医术,你不谢他医者仁心,要求倒是苛刻。”
他几时用这种刻薄的语气说过话?
盼妤忍了忍,目光重新看向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