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单纯的孩子
星昀并没有去注意星桀的表情，而是佯装镇定的关上门。星昀转身，瞥了一眼依旧大开的窗户，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窗外的萤光已消失，恢复了夜的宁静，但奇怪的是，星昀却好像有点失落。
星昀伸手将窗户拉下来，拴好木栓，便回到床上躺好。星昀的害怕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大半，她想起笃戟说的“鬼神也不过是人的执念罢了”，哪怕真的是医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星昀闭上眼睛，虽然已经有些累，但星昀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还在整理着笃戟说的那些话，想起笃戟那个飘忽的眼神，星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就医门的一些术法，救人的术法，伤人的术法，这个时间不会再有人，去竹林不安全……这个时间若是不会有人为什么去竹林不安全？术门是伤人的术法那医门是救人的术法又会有何恶意和不安全呢？
星昀睁开眼坐起身来，笃戟说的话好像有点自相矛盾吧？但是除了那个飘忽的眼神，星昀确实没有捕捉到其他的不自然。
是星昀想多了吗？还是说是她太过较真于逻辑？而事实上在没有组织好言语的情况下，出现一些表达上的失误好像也是合乎情理的。
渐渐的，星昀的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一个符合简单的个性却仿佛不适合星昀去实施的想法，但谁叫现在藏在星昀身体里的是简单呢。
星昀轻轻掀开被子，爬下床穿好鞋。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将左耳贴到门上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数十秒后，星昀缓慢的将门拉开，轻手轻脚的走到长廊上，左右看了看在微弱烛光中显得格外悠长的廊道，星昀默默咽了咽口水。
入舍只有一层，是一个内外双四合院的布局，外四合院屋称为外屋，内四合院屋称为内屋，内外环中是四条石板长廊首尾相连。
除入舍大门外的另外三面被竹林环绕，星昀住的便是与入舍大门相对的那一面的外屋，星桀与笃戟住的那一面的内屋。
其实星昀一直就觉得很奇怪，从来到入舍开始，就未见过除笃戟外的其他弟子，饭菜也是笃戟从外面端回来的。就算是其他弟子外出修习，也不至于一天都碰不到一个弟子吧？
星昀开始沿着长廊一间一间的贴门细听，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并非星昀听力惊人，而是这整个入舍内着实静的出奇。
许久，转了一圈的星昀回到自己的外屋门前，再次将耳朵贴到星桀那屋的门上细听，从门间细缝可以听到屋内轻柔的呼吸声。
这整个入舍，难道只有他们三人？
星昀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深，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在耳边环绕，无数个不同的想法在脑中争吵。
孙晴的声音在告诉她，“星昀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她现在最需要在意的是如何自保，不该好奇心作祟。”
可简单的声音在告诉她，“你并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若不掌握主动权，可能你会害死真正的星昀。”
“你要记住这不是你能掌控的世界，你不能套上主角光环。”
“若是危险真的在身边，逃避和忽视只会让你更加危险。”
“你觉得你有选择权吗？”
“为什么没有？”星昀突然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一间内屋，眼神坚定，“至少我可以选择勇敢。”
星昀站在长廊上思虑了片刻后，走向星桀旁边的内屋。这次并未再贴耳细听，而是极其轻缓的将门推开。长廊外的烛火微弱，站在屋门口的星昀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星昀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火折子，打开后鼓足气一吹，还真的燃了。星昀之前跟星桀要了几个来玩，现在倒是排上用场了。
星昀悄声进入，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踏的无比艰难。但即便如此紧张，星昀还是目标明确的走向正前方。如果与星桀那屋结构相似，内屋的窗户应该是在这个方向。
星昀想要赶紧开窗，这样屋外透进来的月色还能给她些许安全感。
星昀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摸索着前进，走到大概十多步，她终于碰到了墙壁，然后开始循着墙壁找窗户。
可奇怪的是，左右大概摸索了一两米都没有发现窗沿，倒是觉得这墙壁的触感与她和星桀那屋的都不一样。
星昀将火折子更贴近墙壁，凑过去仔细观察，才惊奇的发现，这哪像墙壁，分明是粗糙未打磨的石板，与房间和长廊的地面一个材质。
星昀想了想，连忙蹲下伸手摸了摸脚下，触感光滑，这不是他们屋内墙壁的材质吗？
星昀拿着火折子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摸索着，想要尽可能的在自己脑中复原这间屋子的全貌。可兜了一圈，星昀却发现这屋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床没有桌子垫子，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三面粗糙的石板墙。
这屋子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没有窗户，也没有灯台，想必白天这屋子也是昏暗的环境，也并不适合用来修习术法吧？
星昀整理着思路，思考着要不要到下一间屋子去看看。可就在恍惚间，星昀注意到屋外长廊上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晃动。
星昀一惊，迅速将火折子盖灭后轻声移步到屋中最黑的一处角落，屏息凝神。
那个模糊的黑影逐渐变深，看得出那人已经离屋门越来越近。星昀不自主的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想要尽可能的控慢呼吸和心跳。
终于，那个黑影从长廊投进了屋内，却并未进屋，而是在屋门外伫立。
大概过了半分钟，那人走了进来。但是因为长廊烛火弱，屋内又极其昏暗，所以角落中的星昀只能大致看得此人身形，应该是一个女子。
那人进屋后转身将屋门关上，屋内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也是这时星昀才发现，这一间内屋的屋门上用了不透光的材质。
星昀精神紧绷，她在等着那人点燃蜡烛或者是什么其他光源，这样在发现星昀只是个孩子的同时应该就不会对她有太大的敌意，星昀可不想在黑暗中去解释自己并不是小偷。
可奇怪的是，那人进屋后并未有什么大的动作，也是悄无声息的静止在黑暗中。难道这人是进来睡觉的吗？
星昀在心中疑惑加纠结着，要不要主动报身份呢？总不能真的陪她在这待一夜吧。
星昀还在犹豫着，脑子在疯狂的组织着措辞，希望用最短的词语及时确保自己的安全。
就在星昀快要想好发言，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之时，却突然感觉自己身后那粗糙的墙壁好似在向上移动着。
星昀心中一惊，靠着墙壁的后背也条件反射的迅速远离，幸好捂住嘴巴的双手没有让她的这一举动使呼吸声变粗。
“再捂紧点。”一个声音陡然传进星昀的耳朵，星昀为之一惊，惊吓伴随着惊讶，原来是她。
星昀的心随着逐渐辨认出的声音而缓缓放下，是苡临。
“你……你为什么在这？”星昀逐渐发声，可能因为刚才压抑太久，声音竟有些低沉，星昀赶忙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我是星昀。”
“知道是你。”苡临的声音倒是轻快，“你胆子还真的挺大的，一个人敢大半夜在这小黑屋里闹腾，不怕遇见鬼呀？”
“鬼神不过是人的执念罢了，有什么可怕的。”星昀脱口而出。
“倒是挺会偷别人的句子。这话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鬼神纵使不可怕，但可怕的是鬼神背后的那些嘴脸。”黑暗中看不到苡临的表情，只是能感觉到她在逐渐向星昀靠近。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知为何，星昀说完后，不自觉的起身开始轻步向另一个角落移动。
“笃戟应该跟你说过一些，只是可能你一个小孩子没办法理解。”苡临的声音还在向星昀最初的位置靠近，“毕竟小孩子的世界都很单纯。”
星昀已经移到另一个角落，却并未再回应。
“你可知为什么入舍没有其他弟子吗？”苡临仿佛已经发现星昀不在原处，“你就是好奇这点对不对？”
星昀沉默着，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虽然以前对苡临的印象不算太坏，但自从来到隐唤巢再次见到苡临，苡临的态度却仿佛有了很大的转变，又或许，是之前的星昀未看清吧。
星昀能够听到苡临轻笑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挺谨慎，看来你也并非如我想象中那样单纯。”
星昀紧紧憋住差点说出口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想过星轨师叔会让你来隐唤巢。他那么讨厌这个地方，让自己的女儿来这里，真相可能会毁掉自己在女儿心中的高大形象吧？”星昀从苡临的言语中读到一丝嘲讽，“毕竟当初杀死那些术法弟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星昀想到了当初在医丘山上星桀匆匆跑下山前的那些话，“坏人”，是星昀很难将它与星轨联系起来的一个词。
不仅仅是因为星轨是星昀的父亲，更因为星昀眼中的星轨，性格温润行事果敢，且同星桀形容的一样，为了救人可以舍生忘死。
这样的人，你很难去联想他的“坏”，便是有，你也很难承认那是他的“坏”。就像星桀当时说的一样，那只可能是被真正的“坏人”逼的。
“为了保护人，他便有理由去做任何事，却要阻止别人也能去保护自己，这难道不是自私吗？”苡临的愤恨隔着空气也能够感受到，“如果我爹当时也能习得术法，也不至于因为救人而丢了性命。”
原来苡临是因为这个记恨星轨，星昀终于明白了苡临对她不友好的原因，脑中更是突然响起笃戟的那句质问。
“他凭什么觉得掌门是错的？”
笃戟说过新来的弟子几乎都是冲着术门来的，想必苡临和笃戟也是。那他们讨厌反对术门的星轨，倒不足为奇。
但是星昀有些难以理解和接受的，是为什么你们觉得对的别人觉得错便是错，而别人觉得错的你们觉得对就必须是对呢？
谁都没有义务去为别人的选择担责，更没有权利让别人为你的选择负责，因为选择，本就是主观的承受和面对。
到底是谁单纯，谁又是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