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示意于此
“庸旷,你……”
“觅枢兄,方才我在山下遇见仲雅,山上情况她也大致与我说了一些。”庸旷匆匆而至,并且未有过多停留,径直从觅枢身边穿过。
“我在山下并未看见你那个小弟子,却是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称不上朋友的朋友。”
觅枢转身,跟了上去,“怕是我那个小弟子,是遇上你那个称不上朋友的朋友了吧?”
庸旷伸出手拍了拍觅枢的肩膀道,“若是如此,倒也未必是坏事。”
觅枢转过头看向庸旷,一脸疑惑,庸旷解释道,“若是遇上他,至少你的小弟子是安全的。若是遇上锦龄城的其他人,那倒未必。”
“还有其他人?”觅枢有些惊讶,“这弑缺已经是禁生府列位,你的这位朋友想来座次也不会低。还有其他人,若是再来个列位,这锦龄城可就真的棘手了。”
“卞濒是列位,陇掣虽是平位,但这么长时间一直跟在卞濒身旁,想来现在也一定精进了不少。”
庸旷默默叹息道,“此二人并不经常回门派,此前看到他们悄然从浅林而入的时候,我差一点没认出来。”
“你当时怎么不出面阻止他们?”觅枢有一丝懊恼,若是庸旷及时阻止,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担忧,包括现在不见踪迹的涸悲和胥幻。
“先不说我并不知道他们两人现在是锦龄城城卫,就算知道,对方三个人,而且只是入山,我自然要等到与你们会合才可能出面。”
庸旷也有一丝责问,“倒是你,既然已经找到胥幻,怎么能让一个小弟子带他在这危机四伏的医丘山穿行,自己还与不是锦龄城的其他前辈相抗起来。你这冲动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这锦龄城的恶行,跟那禁生府也脱不了干系,那些逆法门派也都不过是一丘之貉。”觅枢神情不悦,“况且是那封粒先起的术,何以都来问责于我,倒是好笑的很。”
“你这是偏见,你说说你好歹也是列位的前辈,你的大局观在哪?也难怪你们那些小弟子喜欢跟着烨岱,人家着实比你沉稳。”
觅枢还想反驳,庸旷却是先抢话道,“你也别不服气,如今除开首席,每个门派的列位前辈都只不过一两个。在如今这世道,你可知哪怕你一个小小的举动,可能关乎着多少人的安危吗?”
庸旷的话让觅枢一下子沉静下来,最近发生的一切变故确实都太过突然。
以往,城域之争也并非没有,但那不过是少数人野心与权势的博弈,更加不会牵扯到术法门派的正面干预。
而如今锦龄城城主胥陵以术法为器,做出的惨无人道的屠灭行径,还有无惧门派公然为敌的嚣张气焰,俨然一副毁天灭地之势。
这顿时掀起的风云,着实让太多的人都来不及反应。
锦龄城内的祥和,一如往常,城外的静如死灰,恐怕也只有亲眼所见的人才可能真正为之所动。
从最初的听说,再到来到这个已经由狄首城“清理”过的医丘山,觅枢也只有在此刻才真正明白,仲雅的无奈,封粒的气恼,究竟是为何。
也许觅枢也只是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对于他人的经历与遭遇,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也不过是冷暖自知吧。
庸旷与觅枢找了一路,几乎从山下快要行至山顶,却丝毫未有发现任何人。
停下脚步,觅枢倚靠在一根枯树干旁,眉头紧锁。
胥幻不说,怎么连涸悲都不见踪影?若非有人挟持,涸悲应该不会难寻,觅枢心中有一丝丝不安。
觅枢的喘喘不安庸旷看在眼里,心亦有所焦,却无可行之法。突然身旁有人说道,“起风了?”
觅枢看向说话的那人,发现是那个与庸旷一起出现但觅枢并不认识的小弟子,觅枢便转头对庸旷问道:“他是你们新入门的弟子?”
“他还不是我们囵浮堂的弟子。”庸旷回道,“他与我在医丘山遇见,幸存者本就不多,可他偏偏还不肯随狄首城的人回城,坚持要留在医丘山。我便将他带在身边,正好他对医丘山比较熟悉。”
“我叫医舛,是医丘山山民,也是护山人之一。”不知为何,医舛的声音突然变的低沉了一些,“可是,我却什么也护不了……”
觅枢想着要说什么话来安慰面前这个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却无比自责的少年,医舛却是突然回神再次说道,“真的起风了。”
医舛的话将觅枢与庸旷从思虑中拉了回来,两人认真感受了下,确实有一丝丝寒凉的晚风拂在身上。
“如今夜色已晚,有寒意也属正常吧?”觅枢道,“况且这风好像也不是很大,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察觉。”
“这风确实很邪。”庸旷仔细观察后道,“若说是风,却根本感受不到流向……”
“难道是弗入芥?”庸旷突然大惊,迅速伸手将身旁二人拉向自己身后,然后立刻起术。
觅枢和医舛顿时感觉身边的那股寒风已经不复存在,反而是月色的余温回到了自己身上。
“弗入芥?这不是你们囵浮堂的术法吗?”觅枢有一丝吃惊,以庸旷的座次,不该连本门的术法都未能及时察觉吧?
只见庸旷轻轻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你应该清楚,虽然门派有心法,有顺逆,但是究竟法如何,关键还是在于施术者。”
庸旷术法未停,继续解释道,“弗入芥,主功法为置界化无,主要以强制灭存来相抗。可此人所使用的弗入芥,却并非如此。”
“以存探存。”医舛突然的发言顿时吸引了二人的目光,“这个‘存’,能有如此强效广域之力吗?若是还能置界化无,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你很聪明。”庸旷嘴角微扬的点了点头,“常理来说,我们平日里所炼化的生门,都是以‘害’为目的,所以术法厉且速。但是此人术法拂且缓,想来此人所炼化的生门,非常理所遵。”
“只怕不仅如此。”觅枢一脸无奈道,“若是此人可厉可缓,才真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此人,可会是之前提起过的卞濒前辈?”医舛猜测道,“既然此人公然起术,看来是未想再避之。”
“多半是他了,一术双生,非列位难有此功。”庸旷神色肃立,“看来他们已知仲雅与封粒带星昀等人离山之事,如今必须带走胥幻,对我们也就无从顾及。”
庸旷双手展开,方才挡于周身的微弱浮尘猛然四散开去。觅枢与医舛能够看到四周本就只剩枯枝的树干陡然摇晃,不过数秒,便纷纷如遭受千刀之伐般碎成粗屑。
虽然此刻再无异样邪风,医舛的心却依然久久不可平复,此般狠厉之术若是施于人……医舛未敢再想,只是默默咽了咽口水。
嘈杂纵然扰人,喧嚣有时却可能比静默更能让人松心。
随入夜而更加寂寥的医丘山上,庸旷的一记弗入芥犹如平地惊雷,更像是给医丘山的藏匿游戏画上一个平稳的句号。
庸旷迅速环顾一番后,对身后二人道,“你们随我来。”
“你发现他们了吗?”觅枢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激动,一边与医舛紧随其后,一边继续道,“一会那个卞濒交给我,你们同门切磋可没什么意思。”
庸旷并未回话,而是十分谨慎的向一个方向移动着,看起来目标明确。
片刻,三人便来到一处开阔之地。觅枢正感叹着此切磋地选的不错,医舛却是从那唯一立于地面之上的败瓦楼阁认出了此地,难以置信的喃喃道,“鹭养府?”
庸旷与觅枢已然注意到医舛的反应,庸旷便向前几步开始仔细的观察此地。觅枢却是没那个耐心,直接问医舛道,“这医丘山还有府邸?”
“此府邸好似属星华镇司命老爷,可此前并未现世过。谁知一经现世,便是屠府之灾。如今更不知为何,连这府邸……都不复存在?”不知前因,医舛并不识这遁于地下之术,便以为此府覆灭,不禁唏嘘。
庸旷还在观察附于地面,结构完整的瓦顶,心中疑惑难掩。“庸旷,你看那边。”觅枢的声音将庸旷的注意力给收了回来,顺着觅枢手指方向转身望去,“此二人,可是你此前所说的同门?”
卞濒和陇掣脚步平稳轻盈,径直的向庸旷走去,行至十米有余便停步拱手道,“庸旷师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庸旷也神态柔和,回礼道,“我派本就清静,我自无恙。倒是师弟二人久不回门,想来位尊权贵,事务繁忙。”
卞濒听罢微微一笑,“师兄言重,在其位,谋其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是而已。”
“刀无对错,人有是非,你二人好歹是顺法正派,本心何在?”觅枢已然听不下去,“话不多说,交出我派弟子涸悲与胥幻,我也就免伤同道和气。”
“这位想来就是此前与隐唤巢前辈斗法的刻零苑前辈吧?”此次却是陇掣先发言道,“如若未猜错,两人斗法便是为胥幻少爷,可方才隐唤巢前辈离去之时并未有胥幻少爷。我等还未提出疑问,前辈倒先向我们要人,不知是为何意?”
“霄泊渊平位弟子你们都未讲情面,我派一入位弟子你们难道还发现不得?”觅枢已上前一步。
“对于顺法正派同道弟子,我向来友善有加以礼待之,毕竟顺法三大派名望并驰交往甚切。可尔等莫不是谋职成瘾逐末忘本了吧?这禁生府弟子草菅人命我不惊讶,可囵浮堂弟子若是助纣为虐可就难辞其咎,你们可别砸了我们顺法正派的招牌。”
陇掣本还想再回些什么,却是被卞濒伸手拦下。卞濒依旧望向庸旷,抵手道,“庸旷师兄,城域之争上升到术法门派确非我等之意也更非我等能左右,而现如今师兄既然以法示意于此相会,究竟何意还望师兄明示。”
“我以法示意?”庸旷一脸讶异,“不是你们先以法相探然后示意于此吗?”
三人都是一脸难解,面面相觑。觅枢却露出比三人更加惊讶的表情道,“烨岱?”
烨岱缓缓而至,其身后的两人却是让卞濒与陇掣不禁相视一眼后眉头微皱,“是我在庸旷之后示意尔等于此。”
烨岱继续向觅枢走去,身后的述策与严炟却是停步,与前方众人保持一定距离。
烨岱的声音清晰平稳,“这你躲我藏的矜持,你来我往的问候,我想是时候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