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夏日不温柔
羡悦独自走到慕羡亭，看着这宫殿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不停地落泪。
她忽然就觉得，从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变成一个堕落腐朽的烂国也不过一瞬，如今竟要用她的儿子去换一个国家的未来，实在是可笑。可笑又如何，她只能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
她回忆起从前，这慕羡亭是南继怀为纪念三公主南宫慕三周岁而建造的，当时她已怀着宫弦三个月，南继怀带着她来到慕羡亭承诺说，等这个孩子出世时一定要给他一个太平盛世，出世时的太平盛世他是做到了，那时尽管温国日日来扰乱边境，南继怀便会私底下派人佯装是能说会道的书生到民间散播边境军事，他们时常会演讲以鼓舞人心激起百姓的爱国之心，尤其是针对边境的民众，让民众到边境抵抗温国的侵扰，温国的军队还真被闹退了，这正是抓住了温国施行的仁政，他们绝不对百姓下手。无硝烟的战争，这可是南继怀的绝杀。那时，她倾佩极了南继怀，满眼尽是对他的崇拜，如今，对他是崇拜也好，是爱也好，都已快被他自己消耗殆尽了，如今在她眼中，只有失望。琳儿在羡悦背后偷偷跟了她好久，看着羡悦望着天好久，她实在是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她知道羡悦受了精神打击，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琳儿悄悄走到羡悦身后，轻声地说“主儿，今晚荷塘中无月色可赏，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过一会儿就到了陛下来寝殿的时辰了。”羡悦低垂下眼皮，转身轻笑一声”走吧，我们去正和殿，他爱找谁侍寝谁就侍寝去吧。”羡悦心想：老娘不想干了！琳儿只好尴尬的笑了一笑，跟在后面抿嘴小声地说：这王宫中……哪还有别的妃子，整个后宫中就只有一个王后……
南继怀比羡悦先一步到达正和殿，他猜到了羡悦今晚必会来正和殿陪孩子们，于是叫亦冽好好的在门口守着，只要远远地看见王后的身影便马上进来通知他，他要亲自去迎接王后，可不能让王后一个人在孩子们的面前当好人。他走到孩子们的寝殿外，借着月光，透过纸窗，听见宫女在为孩子们讲睡前故事，故事的内容就是他南继怀当年是如何征战四方，赢得天下威望的。“哇！父王当年真厉害！”四个孩子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说道，眼里满是对父王的崇拜，南继怀在门外也傲娇的点点头对自己昔日的战绩表示满意。亦公公远远地瞄见了王后后马上跑到南继怀耳边仓促地说”娘娘……娘娘来了。”南继怀挥了挥手示意亦冽可以退下了，俄而自己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恰好就遇上了生闷气的羡悦，一边说“哎呀！朕的王后就是与朕心灵相通啊！”一边将跟在后头的琳儿打发走，羡悦没有理睬他，南继怀又主动献殷勤伸出一只手扶着羡悦跨过门槛”夫人小心点。”羡悦看见他毫不紧张的鬼样子真想一巴抽死他，“我看你心里只有南国，根本就没有我们的孩子！所以是生是死你都无所谓！”她一把推开他的手，自己气冲冲地走在前头。羡悦快要走到寝殿门口时，脚步忽的就放缓了许多，“哈呼！幸好没睡！”她放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地推开门，语气特别特别的温柔“我的孩子们，今晚母后来陪你们睡觉噢~””父王也是噢~”南继怀不要脸的紧随其后，宫女看情况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现在都到亥时了噢，清儿姐姐给你们讲的故事有趣么？”羡悦将孩子们都引到床上让他们乖乖躺好，宫弦不肯这么早睡，看见母后难得来了便钻进她的怀里让羡悦一直搂着他，南继怀见状将宫弦接入他的怀里，宫弦愣了一下但又不敢反抗，“来，我的公主王子，今晚让父王给你们讲一个生动有趣的故事，比父王那些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多了。”南继怀坐在床沿，羡悦倒要看看一个从未照看过孩子的人能扯出什么花来，她双膝弯曲侧坐在地上，用手托着自己的脸看向南继怀的侧脸，此刻的他，倒还真有那么一丝为人父的温柔。
“爹爹要讲的是卧薪尝胆的故事，从前啊，吴越二国大战，越过实力衰微败给了吴国，越国就被迫向吴国求和，越王勾践呢，就假情假意的到吴国伺候吴王，赢得了吴王的欢心和信任，这一伺候啊就伺候了三年，三年后，勾践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国家，他立志发愤图强，准备复仇……”还真精明，羡悦心想，不愧是心理战的战王。就快到故事的结尾了，三个公主早已困得熟睡了，只有宫弦还趴在南继怀的怀里耷拉着脑袋不敢乱动，南继怀一边讲一遍轻轻地拍抚宫弦的背哄他入睡，“最后啊，经过十年的艰苦奋斗，越国终于兵精粮足，转弱为强，而这时的吴国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抵挡不住越国军队的强势猛攻，屡战屡败，最后……”南继怀以为宫弦这么快就睡着了，他还没趁机告诉宫弦要像越王勾践一样未来在温国要忍辱负重，发奋图强。“最后一定是越王带着精悍的军队打败了吴国！对吧对吧？父王？”宫弦突然扑腾一下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对南继怀说，南继怀先是一惊，而后又将宫弦放在地上，双手放在他稚嫩的肩上，眼神坚定的看着他，温柔地说“宝贝，你和母后一样，也和三位姐姐一样，都是爹爹的宝贝，宫弦，现在南国也陷入了困境，南国需要一个英雄来挽救南国的命运，这个英雄和勾践一样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比勾践的代价还要大上那么好几倍，勾践只是三年，这个英雄需要二十年的时间，父王一时寻不到这个英雄……”南继怀故意将后面这句话讲的很慢很慢，就是想看看他儿子的反应，果然没让他失望，宫弦一字一句地回答道“父王，我知道我也愿意，先生教育我讲身为王室的血脉，就要承担起建国强国的责任，要心系天下百姓，让百姓免于战争苦难，宫弦十分欣赏勾践的做法，所以……”宫弦顿了一下，而后更加坚定有力地回答道“先生私底下也同我讲了国家的危难，宫弦身为王室血脉，且是父王母后唯一的男子嗣，虽说宫弦的年龄尚小，但心中是时刻想着要肩负起振兴南国的，所以，宫弦愿意当南国的这个英雄，相信父王也早有此意。”宫弦说完后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南继怀，好家伙，简直出乎南继怀和羡悦的意料，陈德怀教人还真有一手，南宫弦如今不过五岁的年龄便懂得如此大道，更加坚定了南继怀要将他培养成一个好帝王的信念。羡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忍住自己的泪水，她想，儿子都如此坚强，她绝不能有一丝的私心，绝不能有一丝的软弱，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更是这个国家的国母！她偷偷的转身擦拭去脸庞上掉落的泪珠，可她却仍旧隐藏不住红了的双眼，“母后的乖孩子，”她轻抚宫弦的头“未来二十年，委屈你了，要时常给母后写信，在信中不可以装成小大人的模样，要时常向母后撒撒娇，要让母后感受到宫弦还在母后的身边，我的乖孩子。”说完便忍不住紧紧地抱着他，谁知宫弦推开她并十分认真地告诉他最亲爱的母后“母后，南国的王子是不能够有感情羁绊的，哪怕是最亲爱的人，但母后不要难过，母后无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在宫弦心中，都必定是首位。”羡悦听到后，虽气从心上来但也欣慰，转念一想，王室家族，的确如此，这千百年来，只有南继怀对她是例外。南继怀在一旁听了很是欣慰，对这孩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宫弦，果然是我南继怀的好孩子，如今时辰已晚，你快去入睡，父王已经派人为你备好一切东西了，明日你启程，还需多加小心，不过父王定会保你平安。”南继怀宠溺地刮了刮宫弦的鼻子，宫弦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地回到床上，又自己乖乖地盖好被子躺在床上。南继怀和羡悦吹熄了寝殿的烛火，便脚步轻声地走了出去。南宫弦喜欢夏日，他一定不知道，他会在后来的南蛮十年中，时常闭眼就会想起在南国的夏夜，虽蚊子居多，但清儿姐姐每夜都会带着他们四人坐在槐树下，清儿姐姐摇着蒲扇为他们驱赶夏夜的蚊子，宫弦从密叶的缝隙中看着青天落幕，直到粉紫色的晚霞浮出上空，最后是漫天亮星的黑夜笼罩着天空，他还记得，晚出的槐蚕每每都会冰冷的落在他的头颈上。在南国的每一日他都无法忘怀，尤其是在他五岁的那个平淡，欢趣又温柔的夏日，永远地，永远地，被他埋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