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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杂役,凡尘滚滚冷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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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奕总是梦到雪,冷冽又窒息的雪。

    寒冷饥饿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折磨着瘦小的少年,他无助绝望地蜷缩在巷尾街角,过往行人甚至不愿多瞥一眼,放任其自生自灭

    永乐府白羊镇

    “好冷。”

    又是一个被冻醒的早晨,单薄草席在湿气寒重的秋季无法提供很好的保暖。

    这正是福记酒楼王掌柜的惯用手段——睡不安稳自然就得早起劳作。

    少年早已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三下五除二地穿好麻衣,从低矮破旧的小屋走向内院。

    他熟练地灌满水壶,点燃灶台,从瓮中拿出昨天客人吃剩的饭菜,送进蒸屉。

    “嘿咻,嘿咻”

    伴随着低沉的喘息,徐奕自觉地开始劈柴,这是酒楼一天的用量,上百根原木至少得劈上半个时辰。

    “哈啊~~吵死了,你小子真欠揍,每天大清早就要把爷几个吵醒。”

    店小二和后厨的师傅、伙计陆续走出房间,搓揉着惺忪睡眼,有气无力地咒骂着。

    徐奕全当没有听见,也不搭话,自顾自地重复着劈砍的动作,其他人见怪不怪,开始翻弄厨房的饭菜。

    “喂,水烧好了,还不给掌柜和夫人端上去。”

    “就来。”

    少年麻利地把斧头平摊在草坪上,跑进后厨将热水倒入铜盆。噔噔噔的木板踩踏声响起,很快便来到二楼掌柜的房间。

    中年男子和年轻夫人也不多言语,穿戴整齐后各自洗漱,热气腾腾的毛巾令男子尖瘦枯槁的脸庞多了些红润,他满意地下楼,吩咐伙计去老巷子里买一笼槐花蒸包,两碗馄饨。

    伙计拿到铜钱点头哈腰地出门。

    而徐奕却要打第二盆水来给江月英江夫人洗漱。

    她坐在梳妆台前慵懒地涂抹着,少年见状只能站立一旁候着,夫人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刻薄,后院的伙计哪个都不愿招惹。

    借着铜镜,徐奕偷偷打量自己的模样,五官还算凑合,可惜天公不作美,额头上一大块暗青色的胎记宛如囚犯的刺青,丑陋不堪,任谁看见都心生厌烦。

    “小杂种,看什么看!一股子酸臭味,离我远点。”

    少年猛然惊觉,恭敬地走远一些,江夫人的确颇有姿色,若是让她误会了自己,免不了要挨一顿毒打。

    一刻钟后。

    “好了,端下去吧,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轻饶!”

    徐奕抹了抹满脸的汗渍,小心翼翼地下楼。这般举动引得江夫人面露鄙夷,不屑地冷笑一声。

    把手上的杂活处置妥当,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虽然又累又饿,但他只能忍耐,强撑着有些虚脱的身体来到后厨,单独盛出来的饭菜早已放凉,窝头也硬邦邦,顾不上许多,舀满一瓢热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相比流落街头,他很庆幸自己能被王掌柜捡回来,至少能每天吃上两顿饱饭。

    若说感激,徐奕认为过于言重了,因为这里没人关心照顾自己,只是当牛做马地劳作,讲好的每月三十文钱,掌柜的也以替他代为保管为由从未发放过。

    幼年时家乡遭遇大旱,三年无雨,什么求神拜佛的手段都不管用,朝廷调拨的救济粮也在层层克扣下所剩无几。

    原本是老百姓赈灾救命的粮饷,反倒成了官员中饱私囊的大好机遇,灾星变财神。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父母带着他流离失所,种种变故,最终只剩他一人漂泊异乡,无依无靠,一路沿街乞讨,风餐露宿,偏偏又生得一个丑陋模样,常常几天吃不上一口饭。

    往事如烟,在这个少年心中,奚落、谩骂已是无关痛痒,他小小年纪,在红尘当中摸爬滚打,夹缝求生,已然看破这世态炎凉,既然不能改变,那便只有接受。

    活着!才是他的希望!

    忙碌一直持续到晌午,寻常百姓一日只食两餐,不像官家老爷、乡绅富豪三餐两点,所以镇上的百姓以及往来客商非常看重这每日的第一餐。

    福记酒楼的生意在王掌柜的手里愈发红火,而这也意味着徐奕的劳作愈发辛苦,跑堂伙计不停地端来用过的碗筷,一会儿的功夫便堆积如山。

    他蹲在黏土烧制的大池子旁边不停地刷洗,待到起身时顿感两眼发黑,腰酸背痛,腹中也隆隆作响。

    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阶段,不论吃多少都会饿得很快,正琢磨着怎么从厨子那混些吃食,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徐奕,我看后院的柴火不多了,你去找城西的老李订些。”

    “是,掌柜。”

    “喏,这是订金,你拿好莫丢了。”

    徐奕伸手接过铜板,塞进怀里的口袋,应许着离开酒楼。

    “刚出炉的烧鸡~”

    “热气腾腾的包子咯~”

    小贩们的叫卖声宛如魔音灌耳,那些从没品尝过的美食在眼前不住地打转,徐奕差点就忍不住要把怀里的铜板掏出来了。

    “哎,那个家伙被官府抓到了!”

    “可惜啊,听说是个义贼,专杀贪官污吏,劫富济贫。”

    “义什么义?强盗就是强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杀得好!”

    坊市正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看客,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巧自己有机会出来放风,徐奕当然不会错过,便借着瘦小的体格慢慢向前排挤去。

    刑台上坐着一个臃肿富态的官员,两旁的侍卫捕快看起来威风凛凛,身强体壮的刽子手肩抗一柄鬼纹大刀,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下涌动的人群,凡是和他对视的人都不禁心生胆寒。

    “薛虎,你还有什么遗言?”

    “老子问心无愧,没什么好讲的!”

    粗犷男子蓬头垢面,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着早已结痂的伤痕,但他浑然不觉,狞笑着怒视那名官员。

    “你抢劫商道上的马车,杀害邱员外等一干商户二十余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我薛某只抢不义之财,杀该杀之人,事已至此,裴大人又何必多言,动手吧!”

    “好,到了阎王那里,你再后悔罢。”

    裴县令拿出令箭丢在地上。

    “行刑!”

    “哈哈哈,弟兄们,老子先走一步,人死面朝天,不死万万年!十八年后,爷又是条好汉!”

    刽子手沉默不语,未待薛虎反应,凌厉凶狠的一刀由上划过,围观的百姓都惊呼连连,妇人们后知后觉地捂上孩子双眼,抱着他们往外挪动

    徐奕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心脏狂跳不止,呼吸也渐渐加重,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他快速远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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