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始
南乾,盛京皇宫。
这是今年盛京城入冬以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短短两个时辰,窗外便已经被一片银白包裹,寒风凛冽,当差的宫人们紧裹着外衫,低着头,行走在各条宫道之中,步伐都比平日里快了几分。
与外面不同,此时太和殿内地龙烧的极旺,香炉上方熏烟袅袅,南乾帝正侧卧在金丝小塌上闭目养神,眉宇间暮气沉沉。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从外殿一路小跑到屏风后,匆忙整理了一番衣冠,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小心翼翼跪地道:“启禀陛下,国师来了。”
南乾帝动了动眼皮:“宣。”
小太监喏了一声,又起身匆匆跑向殿外。
林星川跟着小太监走进殿内,看着倚在小榻上半阖着眼的南乾帝,躬身行礼:“臣叩见陛下。”
“国师不必多礼。”南乾帝坐起身,用食指点了点炕桌。
小太监立刻低着头将桌上的茶换成新的。
“国师对后宫宫女接连失踪一案有何看法?”南乾帝问道,声音沧桑沙哑,老态尽显。
林星川沉默。
他没有看法。
他只是来自现代社会的一名普通大学生,有生以来十九年,勤学苦读,遵纪守法,坚持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争做一名新时代的好青年。
他运气一般,抽奖永远只抽得到谢谢惠顾,离入选三好学生永远只差一个名次,食堂最后一份儿红烧排骨也总是被他前面的一位同学打走。
脑子也一般,小时候背篇课文要用一晚上时间,长大了看悬疑小说电视剧从来没猜对过剧情走向以及凶手是谁。
还没什么见识,长这么大一共出过两次省,好不容易考了个大学还就在家门口。
要说优点,就是他长得还不错,肤白貌美,眉目如画,可惜不是那种很有男子气概的长相,他自己对此一直很不满意。
要不是他昨晚鬼迷心窍捡了把奇怪的匕首回家,他现在应该正坐在教室里上计算机应用基础课。
而不是被一国皇帝叫到面前,问他对宫女失踪一案有什么看法。
毕竟他到现在都还不能用十个手指头一起熟练地打字。
万万没想到,他上周才递到学生会的入党申请都还没批下来,他人就穿越了。
天知道他今天一早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一张挂着帷幔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时,内心有多么震惊与恐慌。
林星川当时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绸缎面儿的白色中衣,连滚带爬地找了面铜镜,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还是魂穿,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怎么说呢,他有生以来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非要形容的话,比起活生生的人,大概更像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眼角眉梢间的弧度在看人时会微微下撇。
一副矜贵相。
这屋子里的家具,全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再看其余的摆件,装饰,不是金的,就是玉的,一看就是王公贵族,大户人家。
然而还不等林星川自己仔细探究这身体的身份,就听见有人站在门口唤道:“国师大人,陛下有请,让您即刻前往宫中。”
他还以为以这规格,怎么着不也得是个皇子王爷什么的。
没想到是个国师。
以林星川的认知,他一直觉得国师要么是一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头儿,要么就是满口阿弥陀佛的光光头和尚。
没想到还有这么带劲儿的。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进来。”
声音也矜贵。
房门被推开,一排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开始围着林星川,穿衣穿鞋,梳头净面。
看看,这帕子是丝绸的,梳子是象牙的,连接漱口水的漱盂都是白玉的。
不知这是哪朝哪代,国师竟奢侈至极!
他是想套话的,但他不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但幸好,他不说话,有人说话。
“大人先去陛下那儿,回来再用膳吧,奴才猜着应当是近日后宫那件事儿,武德司和大理寺都查了,一点儿眉目都没有,陛下只能来找您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说道。
林星川想问问是后宫哪件事儿,也没敢问。
不过听这话,两个部门都查不明白的案子,皇帝要请国师商议,应该是想走玄学的路子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林星川犹豫许久,终于开了口,再不济,他至少也得知道这是什么朝代,哪个皇帝在位,看看他那点儿还没忘干净的历史知识,能不能派上用场的。
“腊月初三。”老太监道。
“具体些。”林星川不动声色,s市现在才九月。
老太监并未觉得奇怪,平日里国师就总是如此,整日整日地睡着,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不分白天黑夜,年月几何,身在何处。
他道:“天隆二十三年,腊月初三,现下已是巳时三刻了。”
天隆二十三年?林星川迅速在脑海中搜寻有关信息,可惜一无所获,他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年号。
他沉默片刻又问:“何地?”
老太监叹了口气:“大人这是又忘了?您上个月睡了十一日,醒来时就已经问过一遍了,此处是南乾国盛京国师府,您自个儿的府邸啊。”
林星川心下震惊,一睡就是十一天,这国师怕不是有些什么毛病吧?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什么南乾国,历史上根本没记载啊。他直接是穿了个不同的位面?
凉凉,没忘的那点儿历史知识看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只能看命了。
希望过去十八年所积攒的谢谢惠顾能在此刻给他带来点儿好运气。
因此,话说回来,这宫女失踪一案,他实在没能有什么看法。
但林星川总不能直接跟这看着就怪吓人的皇帝老头儿说他也不知道吧?万一被砍了呢?
于是林星川略微沉吟,信口胡诌道:“回陛下,依臣所见,应当是妖物作祟。”
“可知是何妖物?”皇帝问。
林星川便开始在脑子里开始回忆《山海经》,《搜妖记》,《百鬼夜行》等经典睡前读物。
但他觉得在已知信息过少的情况下,还是应当以拖延为上上策。
于是他道:“恕臣见识浅薄,还需再等待时机,与那妖物正面较量一番,才能有所结论。”
南乾帝昏聩,若换个人站在这儿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他定然要用手里的白玉茶碗砸破他的头。
但国师不行,先帝继位时,国师就是国师,如今已经过了四十余载,国师依旧是那副模样,面如冠玉,飘然若仙。无人知晓他到底年岁几何。
国师是有真本事的,可以助他求得仙道。
若是连他都没听说过,那整个南乾想必也不会再有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了。
“时机在何时?国师欲如何与那妖物较量?”南乾帝面色不愉。
毕竟皇宫是他的皇宫,万一哪天那妖物的胃口不再满足于那些后宫的女子,再将獠牙伸向尚未出宫立府的皇子,甚至是自己,那麻烦可就大了。
林星川诚实道:“不知。”
南乾帝一听,眯起眼来盯着林星川,不满道:“可观天象?天象如何?”
天象?
林星川之前参加过学校的天文社团,连大熊座和小熊座都没看明白过。
但他好歹是个现代人,多少看过些乱七八糟的小说电视剧,知道这种时候话得往好听里说,于是他开始搜肠刮肚,胡说八道:“回陛下,臣近日观星,发现似乎有五星连珠之象。”
“何解?”南乾帝问。
林星川低头看着鞋面儿,不怎么自信道:“预示着……预示着眼下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逢凶化吉。”
——
s市,林星川家。
温欲行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打量着四周雪白的墙壁,窄小的房间,身下上不得台面儿的松木小床,奇形怪状的桌子椅子,还有一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糟心摆件儿,陷入了沉思。
“福伯。”他喊道。
一开口,温欲行便愣住了,这声音清朗,不是他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还有身上白色的,印着只奇丑无比的鸭子的短袖,以及灰色纯棉短睡裤,太阳穴突突直跳。
莫不是睡着睡着无意间夺了谁的舍?
温欲行看着地板上那双人字拖,不知道这偷工减料到只剩了两根儿交接在一起的带子,光秃秃绑在鞋底上的是什么玩意儿,他嫌弃地将其一脚踢开,光脚踩在了地板上。
他摸了摸自己昨晚盖着的纯棉被面儿,心想,此人家境甚是贫寒。
他拿起林星川桌子上的动漫人物手办,皱着眉,像是某些压胜之物,他放到鼻下闻了闻,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
为防万一,只见他掌心之间直接燃起了一团火焰,将那限量版的手办烧成了灰烬。
接着他环顾四周,打量着整间卧室,当看到门口墙壁上的开关时,他谨慎地甩了一道轻微的内力过去,啪地一声,房顶的灯亮了起来。
温欲行反应极快,都不等那吊灯的光蔓延到整间卧室,就又是一道内力甩出,直接将其炸了个稀碎,伴随着滋啦滋啦地电流声,在房顶上留下一大片焦黑。
他避开地上的吊灯碎片,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站在卧室门口,观察着林星川家的一切,虽然看起来有很多奇怪的机关,但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信息。
他走到客厅的穿衣镜前,看见了这个疑似被他“夺舍”的人的模样。
眉清目秀,个头中上,还算入得了眼。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先去了浴室,看见了水池里的水龙头。
他将水龙头抬起来,一股清水流了出来,又将水龙头按下去,水没了。
他变换着角度,反反复复将那个水龙头抬起来,按下去,再抬起来,再按下去,然后他发现这个东西不止控制出水,还可以控制水的温度。
温欲行对此非常惊讶,为了研究这到底是法术,还是机关,温欲行同时打开了浴缸,花洒,水池上三个水龙头,在洗手间放了两个小时的水。
在这期间,他去了厨房,在冰箱里看见了一整排旺仔牛奶,看着看包装上奇怪的字和斜眼小男孩儿图片,他很快找到了机关所在,拉开了拉环儿。
温欲行喝着手里的旺仔牛奶,走向了客厅的落地窗前,看见了窗外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百丈之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这才恍然,自己此刻恐怕早就不在南乾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今天之前还在南乾国师府里整日无所事事,昏昏沉沉,厌世已久的国师大人,嘴角渐渐扬了上去。
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