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日后再见
两人出了林府,沈林栖又转去糖铺子买些杏仁糖,麦芽糖,才去学堂。
这学堂是沈府主办的,主要接收家里请不起先生的孩童,由沈林栖和另一位先生授课。
还没到学堂里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了,“栖哥哥,你来啦。这是昨日阿娘给我做的娃娃,送给你。”
是昨日那个小男孩,约莫十岁。沈林栖接过来揉了揉娃娃的头,笑着“多谢了,阿未,快进去吧,要开课了。”
那个叫阿未的孩子瘦瘦的,衣服贴着手臂和小腿。
顾言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有些熟悉。
一天的课业结束,沈林栖和顾言渊回府休息,“先生很喜欢那个孩子?”“嗯,他很乖,很懂事。”
夜里,躺在榻上,沈林栖入眠。
“栖哥哥,栖哥哥,你在吗?我想给你一个娃娃?是我自己做的呢。”一个少年在他的门外喊着。
沈林栖迷迷瞪瞪的开了门,阿未,不,不是阿未,两人很像,但眼睛里的一些东西不太一样。
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扑了过来,沈林栖接住他,笑声在耳边溢开:“栖哥哥,你在干吗呢?今日不去东宫,我们一起去玩吧。”
沈林栖接过“阿未”递过来的娃娃,那个娃娃挺丑的,鼻子歪了,嘴角扯起来,扯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可,今日温习功课没有?练剑了吗?”
“阿未”笑着,“栖哥哥,去嘛,去嘛,只此一次,好不好嘛。”
转眼间,城外草原上,两人骑着马,沈林栖不忘教导他骑马的要领。
“阿未”的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地甩起马鞭。
那匹红鬃俊马越跑越快,沈林栖在后面追着喊“莫跑太快,容易掉下去。”沈林栖骑马追着,眼看着前面的断崖,“阿未,快停下,阿未……”
那一人一马猛地不见了,沈林栖心中一震,趴在崖边,已泪流满面,“阿未,阿未,不要。”
“先生,先生”沈林栖听到有人叫他,眯着眼看见自己坐在地上,方才是做噩梦了。
顾言渊把他拉进怀里,拍着他的背,“不怕了,我在,我在呢。”又把他抱起来放在榻上,拥着他。
沈林栖镇定一会儿,才挣脱了他,顾言渊拿来帕子给他擦脸,他满脸泪痕,眼中泛红,蒙着一层水雾,想是吓坏了。顾言渊给他倒了水,喝了两口,才缓过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我听到响声,过来看看,就看见你在地上了。是做噩梦了?”
沈林栖总觉得这不是做梦那么简单,感觉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太真实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会记得前世的事?或者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记起来。”
“记得前世的事可能性比较小,应该是中了心魔,或者被下了安魂香。哥哥可曾接触过什么东西?”
顾言渊还抱着他,沈林栖动一下,他抱的更紧了,沈林栖干脆靠在他身上。
“白日没去别处,就在学堂,除了去糖铺子。”
“那娃娃呢,给我看看。”
沈林栖从被褥旁拿出来给他。
“先生很喜欢那个孩子嘛,这么宝贝他的东西,我在地府飘荡百年,形单影只的,无人记挂。”他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人家一个小孩,你争什么。”
“先生已经不记得了吧,我最初见到你时,也就比他大一两岁,到最后,不还是……”
沈林栖赶忙制止他“你闭嘴,不放就不放嘛”
顾言渊拿着娃娃看看,从娃娃头部引出一缕黑气,收进掌中化去。
“这是什么?”沈林栖一脸惊异的看着他。
“这便是安魂香,这安魂香被称为香,其实不是香,他是惨死或冤死之人的鬼气,得之不易,能致幻,入梦魇,严重者癫疯痴狂,甚至陷入梦境,长睡不醒,这定是有人有意为之。”
“那安魂香和梦境的内容有关系吗?”
“一般都是中香之人内心深处的极恶之欲,或者是恐惧,等等其他罪孽情绪,都会被放到最大,吞噬人心。”
“那你是如何解的,单单是摇醒我吗?”
顾言渊的手抚在他背上,干燥炙热。“果然瞒不住哥哥,确实不是,我在来时就感受到鬼气了,只需灌注法力,祛除出去便可,是很轻易能解开,但中香之人往往不易察觉,因此大意。哥哥梦到了什么?”
“阿未,不,一个和阿未很像的少年。”
“可能是哥哥前世相识之人吧。”
“嗯,走吧,我要睡了。”不待顾言渊开口,沈林栖就掐断他的话“不行,昨日我爹已经知道了。”
“好,你睡吧,我看着你躺下。”
翌日,沈林栖如常去学堂授课。傍晚时,顾言渊又来了他房里,沈林栖正在找些书籍,看前朝往事,想要找些蛛丝马迹。
“先生,我得走了。”顾言渊一直盯着他看,看他的细微表情和动作。沈林栖顿了顿道“好。”
隔着案几,顾言渊身体前倾,凑到沈林栖面前,捏着他后颈,吻了上去。沈林栖感到温柔与留恋,又有些强势,浓烈的情谊和分别的不舍,都在这一吻里。
沈林栖不动,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或是怎么对待,他不太能懂,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他,但好像又有些不忍,看着他低着眼皮说要离开,就狠不下心推开他了。
缱绻一吻结束,沈林栖红唇微张,轻轻喘气。
顾言渊又笑了起来“先生定是舍不得我吧,这次怎么不拒绝我了,嗯?”
沈林栖被他的变脸速度惊讶了,刚刚还愁眉苦脸的,这会儿又雀跃起来了。
“舍不得?你走了,我又要扯谎来搪塞我爹娘了,那是舍不得吗?那是嫌麻烦。”
沈林栖看着顾言渊出了屋门,自己盖了衾被,久久地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昏沉睡去。
翌日沈兰氏问他顾言渊去哪了,沈林栖只好编了个借口,说他南下去经商了,要等个一年半载的。
时间就这么溜过去了,白日沈林栖去学堂授课,无事时就温习自己的课业,准备着会试。
一年又一年的桂花香荡漾在巷子里,沈林栖也日复一日地穿过巷子,含着杏仁糖,荡荡悠悠地同学童玩笑回家。
两年后,沈林栖参加会试。放榜那日,沈林栖去看了,不是会元,沈林栖也没想过要考取会元,毕竟家严在朝为官,自己到不在乎,但想来不能让爹爹落人闲话。
刚进府门,沈林栖就被老仆请去堂屋,说他爹要见他。沈林栖给沈安行礼,叫了声“爹”,沈安道“如何啊?”
“自然是好的,你儿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哼,好的是怎么个好法啊?”
“第二”沈林栖拉长了调子。
“第二?谁是会元?”
“楼明朝”
“你说是楼晨晓?”沈林栖点点头,身子向后挪了挪。
“他?竟然是他。我就说吧,看看,人家的儿郎一个比一个好的,再看看你,不是逗猫就是遛狗的,怎么能比得上人家,改日见那老头子了,那老头子肯定说:‘沈老弟,令郎现下在做何事啊?读书如何?考取功名没有啊?’”
沈林栖看着沈安学着楼辛仁腔调说话,憋着笑。
“看,你让我怎么说呢,你看看人家的孩子?”
“爹,我不是怕有人讲些谗言嘛,等着啊,殿试的时候让他看看我的厉害。”沈林栖不等沈安讲话,“爹,我还有事,我走了。”跑着出了堂屋,“小崽子,你别跑,你给我站住。”沈安的声音还在身后回荡。
楼辛仁是兵部尚书,和沈安交好十余年了,两人少年时一起入仕,当时的一位是文治状元郎,另一位则在武举上独占鳌头。
沈安和楼辛仁一心为的是大乾,是圣上,是太子。
前些年,楼辛仁在西部驻兵,守的是西部边境,稳的是大乾的心,后来西北的楼兰部被打服了,称臣了,楼辛仁才被调回来。
皇上又在西部设州,称安州,选派中央文官,再择选当地贵族人员进安州府,共同管理安州。
楼辛仁被调回来时,他儿子楼晨晓已经出生了,跟着他爹他娘经常来沈府,沈林栖还和他玩过,楼晨晓儿时顽皮极了,在沈府后院,把沈林栖推进湖里,三月的水,冰冷刺骨,沈林栖染了风寒,楼晨晓也被他爹抽了鞭子。
自那以后,沈林栖就和楼晨晓是死对头了,只不过是沈林栖单方面觉得罢了,捉青蛙放在他楼晨晓衣服里,把他的风筝线剪断,沈林栖仗着自己小,欺负别人也好,被欺负了也好,小手捂着脸就挤出了眼泪。每每如此,楼晨晓一直让着他,根本就不欺负他,但最后被责怪还是楼晨晓,楼晨晓还是笑嘻嘻的来和他玩。
小孩子不记仇,过了几年,沈林栖就忘了那事,还和楼晨晓一起玩,一起读书。当年也是楼晨晓无意的,孩子没个准头,手轻手重的,就把沈林栖推进去了。
楼晨晓办及冠礼时,沈林栖还特意托沈安的关系,寻了帝都中的书法名家写了扇面,又用上好的乌木做扇骨,送给楼晨晓做及冠礼。
楼晨晓字明朝,沈安取的字,“明朝”和他的名意义相近,是为前程上好,晨龙破晓之意。
过了及冠礼,两人很久未见,沈林栖一边忙着林如烟那事,还要准备应试,而楼晨晓也忙着会试,没空和他玩乐了。
沈林栖回房里准备着殿试,过了殿试,再加上皇上对沈家的信任,应当能直接入朝,揽个小官做做,等着以后慢慢升迁就好了。
这天殿试,沈林栖同楼晨晓一起进的宫墙,又一路攀谈着进了太和殿。
一直到了酉时,两人才出了宫,别过后,沈林栖刚转身进了巷子,就发现有人跟着他。
他闪身进另一个巷口,并朝着原来的巷子丢了把石子,装作急匆匆的样子,果不其然,后面跟着的人脚步也快了起来,脚步凌乱,气息不稳,夜色里听得清清楚楚,沈林栖摸不准是谁,要是杀手应该不会这么早暴露自己才是,那人刚追过巷口,沈林栖手一伸,捂着那人的口鼻,把他向后拖,沈林栖总觉得不对,这明明就是个孩子嘛,怎么这么矮,还有些瘦弱。
那人呜呜的叫着,发不出声音,沈林栖拽着他把他抵在墙上,制着他的手脚,他呜咽着“先生,栖哥哥,栖哥哥”沈林栖才看清他,是阿未。
“阿未,是你,方才是你跟着我吗?”沈林栖放开他。
“是,栖哥哥,你别生气,我……我……”
“没有,我没有生气,你为何要跟着我?可是有事?”
“嗯,是有”阿未怯怯地看着沈林栖“栖哥哥往后是要进宫了么,是要不管我了么?”
“我……我是要进宫了,但还有别的先生来给你们授课,不会让你们失学的,而且我还会来看你们的。”沈林栖弯了弯眼睛,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
“真……真的吗,可我还是不想你走”说着,阿未哭了起来,沈林栖把他拥进怀里,揉揉他的头“是真的,我不哄小孩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了?你娘知道吗?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我娘不知道,我偷偷跑出来的,就是想见见你,我怕以后都见不到了。”阿未攥着沈林栖衣角,和他一起回去了。
沈林栖把他送回去,才回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