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氏先生

    沈林栖盖着红盖头，身体被绑着，他低着头瞟见自己身上是大红色的嫁衣，坐在盖着喜被的婚床上。透过红纱，他看见一个红色人影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那人应是喝醉了，一个踉跄把沈林栖扑倒在床上，头拱在他的颈窝，在他耳边喘息着，听得人脸红心跳，那人的手在他腰间摸索着，解开他的腰封，顺着衣摆摸了进去。

    沈林栖发不出声音，呜呜的叫着，不断扭动身体，企图逃开男人的压制，男人握着他，他一惊，不敢乱动，皱着脸哭了出来……

    “沈先生，沈先生”沈林栖感觉有人在耳边说话，他揉揉耳根，从梦中缓过来，身体猛的抖了一下，看清来人，心下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人，是人，林管家，大白天的，你吓死个人。

    林逋见他醒了，对他说“沈先生，府上老爷有请，赶快走吧。”沈林栖走着问他出什么事了，只见他形色匆匆，只是答到“到了您就知道了。”

    沈林栖到了林宅，林逋请他坐下，去请林家老爷林子酉。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林宅了，林家是经商世家，在皇城脚下，和官府有些交情，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府内侍卫和小厮众多，今日却少了些，只有人守着蛮子门。

    林子酉提着袍子进入正堂，沈林栖起身拱手行礼，两人见过礼。这林子酉是沈林栖未来的泰山大人，沈林栖看他慌慌忙忙的，眼下乌青，估计是有什么大事，便也不再客套，直接问道：“伯父，可有急事？”

    林子酉知他玲珑剔透，也就直接了当地说“烟儿找不到了，再过两日便是你与烟儿大婚的吉日，这婚，估计是结不成了。”

    沈林栖沉着心问他“何时发现的？”

    “昨日夜里去她房里的婢女找不见她，便来禀报了，昨夜找了一晚，都未找到。”林子酉颤着声音说道

    “本是打算昨夜就去告知你的，但这……这叫我怎么同你讲呢。”林子酉面露忧色，沈林栖看他不像装的，而且沈家与林家本也无怨，不至于拿自己女儿的名节做笑。

    “伯父，可否去如烟房里一看？”“无妨，随我来吧”

    林如烟在帝都的富家女眷里也小有名气，样貌好，才学也好，是结亲好对象，她屋子里干净，平日都有人打扫，昨天慌忙，并未着人洒扫。

    沈林栖进门，就感受到空气中暗暗流动的阴气，屋里没有挣扎的痕迹，应是林如烟自愿出的门，那出了门，有侍卫看护，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呢。

    沈林栖沿着桌沿摸了一圈，桌布上留有水渍，茶杯被人用过，应当是蛊惑林如烟的人动过的，很显然，这是根本不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迹，这是为什么。示威么，仇家寻仇么，应当都不是。自己将娶林家小姐的事稍微打听下东坊的人都知道，这事林家早就张贴喜榜了，并且已经放一天流水席了，难道给自己示威么，跟自己过不去，不就是不给林家脸面么，所以不是。

    那仇家么，也就那几家，也都是暗里有点龉龃，犯不着拿到明面上，给自己找不痛快，那么会是谁呢？

    林家的钱庄生意挺大的，涉及天南地北的，也得罪了不少人，当是有可能的。那若是不相熟识的人，林如烟又怎会那么听话呢。还不会被侍卫发觉，应当是功夫了得的人，又没有挣扎的样子，怎么都说不通了。

    林子酉带着沈林栖离开，沈林栖想着「我的小娘子啊，还没过门呢，怎会这样呢，我还没娶妻呢，盗贼你再等两天再报复不行么，我后半生的幸福啊」

    一个侍卫直直地冲过来，拉着林子酉的衣袍，涕泗横流道：“老……老爷，老爷，找……找到了。”

    皇城远郊的清风山，一具女尸身上盖着嫩绿色的衣裙，衣裳完好无损，只是这底下的身体，已经惨不忍睹了，带着亵衣，身上一道道血淋淋的刀痕深｜入骨骼，白色的亵衣和着血粘在骨肉上，看着阴森可怖。

    林子酉看到这女尸的脸，腿软了下来，跪坐在地，摸着她的肩膀，声音哑着“烟儿，烟儿，这是我的烟儿吗，是你吗，你看看我。”

    沈林栖看着尸身，心里凉了大半，「我……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缓着移了移身子，抖着嘴唇，扶上林子酉的肩膀，定了定心神劝道“伯父，伯父，你先冷静，这不一定是如烟，没有脸，就不确定，我们得相信，如烟好好的呢。”林子酉愣怔会儿，离开尸身，叫人收了回去。

    林子酉把尸身送到自己私宅里，请来仵作。沈林栖自请看看尸身，沈林栖是东坊出名的才子，学的东西也杂，什么都看过，也什么都感兴趣，做了先生，更受尊敬了。林子酉便让他先看看，尸身没有送至大理寺，没敢报于官府。沈林栖知道这尸身送了大理寺，少不了被解剖，那留不了全面了，若是林如烟，怎么也要给个体面的。

    沈林栖净了手，捏了捏女尸的颌骨，又看了她的四肢以及颅骨，他见过林如烟，是个鹅蛋脸美人，身段柔软，标准的大家女子，没干过粗重活。这女尸的颌骨稍宽，臂膀有明显肌肉，当是哪家的粗使丫鬟，或者布衣家的女儿。仵作来验时也是这么讲的，这更落实了沈林栖的猜想。但这嫩绿的裙裳确实是林如烟，或者是林如烟自己有心为之，那这又讲不通了。

    林子酉遣人将女尸送去了大理寺，剩下的便全心寻找自己的女儿，还要一边打理家中生意，只好托付了沈林栖帮忙。林子酉没有儿子，正妻在生产林如烟时大出血死了，只留了一个女儿，他忙于生意，无心再续弦。沈林栖是林家未过礼的儿婿，应当做这个事。

    沈林栖自己也有些伤神，明明自己的小妻子快过门了，就这么没了，搁谁身上谁不难受，虽然两人没有真情，也是双方父母同意，请了媒人的，两人都很满意的。自己还想着成完亲就带着林如烟下江南，看看山水，书读的多了，总要见见天下的，这也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沈林栖只好先查着林如烟的事。

    这几日都是林宅沈府两边跑的，没吃好，更别提睡好了，早就疲乏极了，这女尸的事结后，沈林栖先回家沐了身，窝在床上睡了。更深人静，沈林栖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吹着热气，身体没由来的发热，有人掐着他的颈子问他“为什么要娶林如烟？为什么要管这件事？”还有“我不好么”“有我不够吗”之类的。

    卯时一刻，他就醒了，浑身是粘腻的冷汗，亵衣贴着皮｜肉，难受极了，他总感觉后颈酸疼，好像枕着什么硬｜物睡了一宿。他沈林栖泡个冷水澡，感觉清爽了许多。

    用过早膳，他又去了林宅，他刚到蛮子门，就感觉不一样了，气氛最开始是沉郁到今天变成了凝重。

    家丁拦着他，不让他进去，也不通报林子酉，只说是老爷说的，见了沈先生，拦着就是。沈林栖奇了怪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又走了，他心想「这难不成林如烟找到了，要毁婚约，那也不用这样啊，跟我说一声还不成么，或者让我先提出，那我不就变成再世陈世美了嘛，那以后还有人嫁于我嘛，杀人诛心啊」

    沈林栖心里虽这么想，他绕到了林宅后院，后院是按着林如烟心意建的，有棵老桂花树。以沈林栖的轻功，能翻进去的，他爬上墙头，探头探脑的看了看，确定没有家丁，才翻了进去，以花丛为掩，摸到了林如烟房里。

    沈林栖心中默默啰嗦着「林小姐，林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啊，有要事嘛，自然要进一下你的房里的，我会非礼勿视的」

    进到林如烟房里，他看了看，仔细描摹着当时的情景，林如烟给那人奉了茶，又讲了几句话，两人才出去的，那人当是个粗人，准确来说，是男人，那出去以后呢？那衣裙当是上好的雪纺丝做出来的，全城也没几家能做，不如去问问。沈林栖又翻了翻衣箱，还有一件淡清色的，形制和那件一样。他又感叹起来「哎，果然林家家大业大，这种料子都随便做衣服么」翻着衣裳，找到个香囊。香囊上绣着“紫云”二字，看到这，他心下了然，还生出些许欣喜。

    他小心翼翼地翻出外墙，去了东市。

    香囊是紫云阁的，林如烟应该经常在紫云阁做衣裳，这香囊和衣裳放一起，熏着香味，也可防虫蚀，去趟紫云阁，应该能了解一二

    「那为什么今日不让我进林宅了呢，我有那么可怕么，还是林如烟找到了呢，那也不对啊，万一，万一，这是林子酉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呢，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林子酉不是糊涂人，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的，应该另有其人」沈林栖扇着竹骨扇，边走边想，到了紫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