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陷阱
听月阁是一间不大不小的书阁,一共有三层,后面复道行空,连着一片屋宅,那是宗主及其座下弟子的日常居所。再深入进去,便是宗主的私人领地,寻常人不得轻易入内。
听月阁前则是一块不大不小的道场。
云璎一路行来,看着这里的花草树木,有关在云髻宗的记忆也在一点点复苏。
每一个宗门都有自己的过去,有些光彩的被保留下来,大肆传扬,有的不光彩的,便要悄悄掩盖下去。
云髻宗前身跟尼姑倒是有些渊源,不过,这也说不上光不光彩,只是如今云髻宗所行之事跟尼姑没有什么关系,倒没有人太过关心这件事了,所以他们在查尼姑庵的案子的时候,只觉得这和女人有关系,跟云髻宗的前身牵扯不是很大。
关于云髻宗的前身,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云髻宗确实是一座尼姑庵,只是某一日有一个尼姑在此庵中得道,后来这个尼姑庵就跻身了仙家之地,后来几番扩建,便有了云髻宗。那时候的云髻宗才初具规模,对外虽然脱了尼姑庵的形式,渐渐地允许女弟子寻道侣,但是凡是在宗门内的弟子还保持着清修的习惯,以及招收弟子时还坚持只收女弟子。
后来,随着仙门格局的变化,各宗势力此消彼长,云髻宗也因为一群不服软的刚强的女人撑起来,倒也撑起了一片天,有了些名声。
再后来,到了云金兰这一代宗主,更是手段非常,云髻宗的地位节节攀升,坐进了四宗的位置。
说起云金兰的来历,众人都知道她是上一代宗主的座下弟子,至于再往深挖掘,便没有人挖掘了,一者是因为云髻宗收女弟子从来不问来历,大部分弟子的来历只有宗主本人知道,二者,宗主本人也不允许弟子们私下询问对方的来历。
当然,云金兰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的手段不如前代宗主们刚硬,显得格外柔和,这在仙门大部分是男宗主的宗门获得了一致的好评,也没有人太过在意她的来历了。
更何况,大部分人都认为,这宗主之位是有名有姓明晃晃继承下来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自然对云金兰的身份掉以轻心了。
关于云金兰,云璎也是自己调查才有了一丝线索的,不过她才有了怀疑,就要嫁给孟离了,被卖的风险就在眼前,自然也没有心思再纠结这些事情。
至于钟纪……难道她真的跟钟纪联系过?
云璎皱了皱眉头,还是觉得自己记不得这些事,一切雾蒙蒙。
就这这一刻,她一脚踏进了听松阁。
却没想到,听松阁前的道场上,早就坐满了人。只见道场上摆了桌席,桌上已经上了上好的早点和茶碗。云金兰坐在首位,纤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似乎许久没有睡好了。次位则是辛宗主和他身后的辛明源,接下来按着各宗的地位排,一连坐了四五个宗主,这几位宗主后面不像辛宗主那样只带了一个人,身后大小仆役,弟子都有五六名,乌泱泱一群人挤在一起,看见她进来时,数十道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如果目光能生刀,那她在进门那一刻,就被扎得满身窟窿了。
云璎早就做好了准备,看着这么多人的时候,也不意外,只是在看见人群中站着的金平乐和辛明源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小的惊愕。
辛明源站在辛宗主的身后,腰袢挂着一柄长剑,虽然只是闲闲的一站,面色柔和,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但饶是如此,也可以看出他与其他在场弟子的不同。他一个人仿佛能胜过别家弟子的千军万马,像是辛宗主身畔的武士。
金平乐则是站在他的父亲身后,此刻已经酒醒了大半,神色清明。云璎见他的死亡值还是四成,顿觉松了一口气。
金平乐也看见了云璎,二人目光交接,金平乐顿了一下,旋即将目光移开,脸上神色复杂,一时让云璎琢磨不透。
她让自己的神色尽量平静,对着各个宗主点头,打好招呼,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云金兰的面前。
“师尊。”她道。
这时,云金兰修长的手指还架在那里,那张顶着绝色容颜的脸却是徐徐转了过来,一双凤目中似有忧愁也有寒意看向她。
云金兰道:“你来了。”
“不是师尊派人引我来么?”云璎问道,直直看向她。
云金兰笑道:“是我,不然我怕你不来,只好用点法子。”
云璎微微笑道:“若是师尊有命令,弟子怎敢不来,师尊折煞弟子了。”
云金兰看着云璎,发现她的脸上坦坦荡荡毫无惧色,不骄不躁,心中那一种怪异就愈来愈明显。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从将这孩子领养回来她就觉得奇怪。
二十年前,云髻宗有不少弟子是领养回来的,偶尔她出门在外,看见漂亮的孩子也会留心,云璎就是她留心的产物。
她的座下弟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这些弟子也要通过层层选拔,天赋异禀,才能被她收入座下。她的座下弟子只有三人,收了云璎之后,更是断了这些念头,她对这些孩子没有过多的感情,反而有时觉得累赘起来,也是真的累赘。
所幸,也没有人催她再收,便宗内一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云金兰观云珏和云双二人,从来没有觉得心惊的感觉,所以,云璎是她格外留心的对象。
起初,她觉得,她已经将云璎的记忆除去,前业已消,再有什么事情,也已经化为灰烬,后来,她又笑自己老了,居然会惧怕自己的小弟子,再后来,她发现她向来准确的直觉没有骗她。
云璎应该还知道些什么,这些年她蛰伏在自己的面前,绝对图谋不轨。
云金兰是不允许这样的弟子活着的,尤其是这个弟子已经跟她的那个一直养在外边的儿子有了联系……
她用傀儡术将云璎送进百净宗,一来与百净宗做了一笔生意,二来,则是盼着孟离能早日将云璎折磨死,斩断这个冤孽。只可惜,她的好徒弟真的超出她的预料,能在百净宗活下来,那日在彩玉宗上空的木浮舟里,她的精神那么好,无一预示着她的傀儡术失效了,就跟她消除她记忆的术法一样。
她不由再次觉得奇怪起来,然而,这种奇怪只有她自己疑惑。这些天,她又觉得自己老了,杀一个徒弟都觉得如此耗神。
云璎话音落下,云金兰将手放下,闲闲放在自己的腿上,她静静注视了云璎一瞬,才笑道:“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我们师徒还是莫要说这些话了,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如何?”
云璎不卑不亢地点头道:“师尊请讲。”
“彩玉宗一事,你的功劳不小。师尊看见你如今模样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有一些疑点,我们有些不明白,只好由为师代劳,来问问你。”云金兰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据我们所知,钟纪最后能被收服,是因为你用了除灵秘术,唤醒了钟纪的某些意识,才能让他平息下去。你那时候也和大家说过除灵之境里面发生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彩玉宗灭亡的原因,是也不是?”
云璎闻言,莞尔笑道:“是,师尊。”
“但是……”云金兰面子上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为何有一事没有坦白?”
云璎隐约知道这与钟纪有关,也知道了云金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她面子上却还疑惑道:“何事?”
“你与那尸王钟纪,不是早就认识么?”
云璎心道果然如此,要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云璎想了想,应承下来道:“是这样,不过我与他不算熟悉,况且钟纪并非一个寂寂无名的人,与之相识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大问题。这件事是弟子疏忽,未有禀明,还望师尊责罚。”
她从进场来,态度就不卑不亢,现在更是主动认错,云金兰若是想要显得豁达一点,便可以轻松放了她。不过,云璎不觉得云金兰此刻会放过她,她请了这么多人来,唱了这一出大戏,应当有了十足的证据。
她本没有这段记忆,完全可以说自己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是,很明显,她说不记得并不能服众,因为她是穿书而来,本来就不是原身,这样说只会引来更多的怀疑。
她此番前来也并非寻求脱身的法子,须知汤水镇的尼姑庵里,她给钟纪的玉石和书信,里面的话虽然无伤大雅,但现在也差不多知道了那个东西是云金兰刻意放进去构陷的。而辛明源和金平乐现在正是成为了这个证据的目击者,云金兰只要时机抓得够准,完全可以模糊掉一些东西,让辛明源和金平乐成为她攻击她的利器。
忽然,云金兰一拍椅子,高声怒道:“你还想含糊其辞?”
她这一怒,本来在座的宗主弟子,都在默默注视这她们师徒交谈,现在,却是将所有人的精神一凝。
场上慢慢含了杀气。
云璎道:“弟子不知道哪里还有错,请师尊明示。”
云璎打算慢慢地和云金兰多说几句,看看云金兰到底有哪些牌。
云金兰冷笑道:“你与那钟纪不单单是相识那么简单,彩玉宗灭亡背后恐怕也少不了你们这些人推波助澜。”
云璎心说这个帽子扣得可真大,不过,云金兰既然敢这样说,定然是做足了准备,面上不动声色,继续不卑不亢道:“请师尊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