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过去
云璎哽咽住了，站在原地。
她虽小，但也懂事了。云璎明白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她崩溃地冲她大吼：“怎么能有你这样的人？”
云璎憎恨道：“那些仇家是你的仇家，凭什么死的却是我的爹娘？”
云璎歇斯底里，然而，下一瞬，一阵风冲到云璎的面前，一掌劈在云璎的脸颊上。云璎脸上带着婴儿肥，雪白玉润，此刻整个人被扇得跌坐下去，脸侧在一边，白皙的脸上瞬间浮上一个清晰的血红手印。
她的哭叫声戛然而止，浑身颤抖。
“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尊。”那个道姑微微皱眉，不满道，“对待师长，你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她走近小云璎，小云璎因为害怕往后退去。
那道姑一把捏住她的脸，忽而喃喃道：“不过……有些记忆留在你的脑海里反倒不好……”
云璎已经被吓傻了，她傻傻地看着云金兰。
道姑的眼眸如妖，红唇轻启，冰冷的语言如同妖魔低语，“这段记忆并不美好，不如我替你改一改吧。你只需要记得你为我所救，需要对我感恩戴德就行。”
她的声音像是在云端一样缥缈冰冷，渐渐地云璎就像坠入了一个虚无温暖的地方。
但是云璎并没有忘记。
不知道为什么让她丧失记忆的术法对她并没有起到作用。云璎察觉到有什么术法直达到了她的大脑，但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灵府悬着，为她化去了这一消弭人记忆的术法。
自此之后，她将那一夜每一幕都记得很清楚，她清楚地知道这个道姑，虚伪下残忍的真面目。
小云璎站在道姑的面前，再次睁开眼睛，面上虽然茫然，但是心底却滋生着仇恨。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现实中，云璎漠然睁眼，看着马车摇摇晃晃的顶棚。
这就是原身记忆之一吗？
那个道姑虽然梦中没有点明名姓，但是她不难猜出，她就是云髻宗的宗主——云金兰。
现在原身的记忆回来一点，云璎对记忆中的云金兰这么做便不奇怪了。反而觉得原身对云金兰的那一股天然的厌恶也说得通了。
一直拜自己的灭门仇人为师，还要对她态度恭敬，换谁也做不到。
线索如今如此明了，云璎皱起了眉头，难道钟纪的母亲就是云金兰么？
云璎这么想想，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彩玉宗的夫人逃出来，隐姓埋名，做哪家位高权重的宗主的女眷，深居简出，偶尔能和纪宗主碰面倒是可能。而云金兰这样的人，时时在各家弟子面前露面，彩玉宗见过这位宗主夫人的人定是不少，云金兰若是那位宗主夫人，她的胆子有这么大吗？
况且，云髻宗虽未女宗，但一宗之主，怎会由一个不知名姓的人来做？云金兰在仙门的这么多年，也并非高枕无忧，有些宗门对云髻宗同样虎视眈眈，她若不是明面上家底清白，也做不稳这宗主之位。
不过，这也可以作伪的。
云金兰杀了原身的父母，拐走了原身入云髻宗，不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么？
云璎小时候的这件事，她已经明白，云金兰那一夜根本没有什么仇家，那一夜的杀人者只有她一个人。云金兰的目标只是她，她物色好了漂亮女童，找了一个借口进入云府，趁机杀人。
知道真相的无一活口，不知真相的世人只当是云府遭了难，再有人细查，也只是那个莫须有的仇家背了黑锅。云金兰为了报恩，将云小姐带回宗门，引上仙途，锦衣玉食，收入门下，还给当了座下弟子。无数荣华加身，最终还让她这个藉藉无名的小弟子嫁给了势力庞大的百净宗唯二的继承人之一。
除了孟离有点毛病，其他都没有毛病。
想到这，云璎觉得自己对原身还有云金兰都所知甚少，不由头疼。她现在看什么都有问题，再比如云髻宗这个宗门。
云髻宗位列四宗，仙门慈悲，各家虽然醉心权术争斗数年，谁也看不起谁，但是布道施恩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少做。而且布道施恩的事情不光要做，还要做得很漂亮。不然有违天道下来，于道途也不顺。
所以，每一个宗门在俗界看来，都是凛凛大宗，心怀苍生的好宗门。
云髻宗是一介女流组成的宗门，干的最多的好事就是收养的也是无父无母的女童。这等善举，不论是在仙门还是俗界都有一个好口碑。
现在细想，大家或多或少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云髻宗本身体量并不大，何以能在多如牛毛的仙宗立足，甚至在数十年内位列四宗。
外人兴许是认为仙人仁善。云璎现在差不多明白了，云髻宗不停地收养女童，将她们养大成人，然后和各家仙宗联姻，巩固自己的关系网，从而达到自己的某一些目的。
这样一来，既能在仙门立足，也能掌握一些各宗的隐秘，拿捏住一些小门小户，巩固自己的地位。
云璎之前没有细想，现在遇到这事了，才细细想来。这件事是从二三十年前，云金兰成为宗主之后，才渐渐风行的。也就在这二三十几年间，云髻宗的弟子数量扩了两倍有余。也就是说，收养女童这件事是云金兰、或者云金兰这个势力的主张。
从云髻宗如今蒸蒸日上的局面看，云金兰的计划实施得还不错，应当没有什么小纰漏。
云璎知道现在的唯一纰漏就是，云金兰对原身太掉以轻心。她不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已经有了记忆、是非。也不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灵府里居然还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她虽然贵为四宗一宗之主，也对年幼的云璎无可奈何。
云璎心中将这些事情碾了碾。她又有了许多疑惑。她虽然是穿来的，也明白七八岁的幼童的灵府里就藏有这种强大的力量，是不可能的。这种事情一般只能出现在主角身上，一般主角少年多磨，但是都会有什么奇迹傍身，金手指大开，受尽委屈之后问鼎巅峰，一笑春风。
这种东西落在她这种无人问津的、连半个工具人都不算的女炮灰身上，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原身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秘密？
……
孟离睡得浅，云璎坐在他的旁边，略略有什么异动，他便醒了。
只见云璎睡在一边，眉头微蹙，像是做了一个不安定的梦。孟离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云璎上一辈子就苦了一辈子，这辈子他好像知道了一些自己从未留意的事情。
现在，云璎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这么痛苦。
想到这，孟离便想抬起手握住她的手，抚平她的不安。
这时，云璎豁然睁开眼，眼底涌动着浓烈的恨意。孟离的心瞬间漏了一拍，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笼回了腿上。
他以前也见过云璎生气的模样。她生气的那一夜是入魔后的他们要度过的第一个灯节，本来说好了一起去看灯过节，却在约定时间前，她知道了他魔族身份，感受到了欺骗。
当时，虽然云璎已经入魔，但是她从来没有接纳过魔族。她对魔族依旧带着敌意，对孟离这个远坐在魔族王位上的魔王，带着最浓烈的恨。
他从来都不敢亮明身份，两个人情浓缱绻的时候，他有的时候也会害怕，害怕自己面前的一切只是虚幻的泡影，随时会破碎，而令之破碎的就是云璎手中的剑，她一定会刺向他的胸膛，亲手终结他的性命。
回想起不美好的过去，孟离眼底颤了颤，他低垂下眼睫，微微偏开脸，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去。
云璎睁眼后，思绪万千，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孟离的异常。
良久，她才回过神，发现孟离也醒了。这时，云璎问道：“你还好吧，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孟离哪里有一些不好受。
孟离闻言，脊背轻轻一绷。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淡淡道：“没什么。”
云璎听出他声音的低哑，心中腾出一丝疑惑。她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遇到问题更大一点，然而，他又是怎么了？
她皱了皱眉，看着侧身对着她的孟离。
青年一身黑衣，坐在另一边，金平乐租来的马车不算大，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指节宽的缝隙，但由于他们二人都侧着身，显得他们两人之间距离有些遥远。
孟离支着脑袋，他肤色极白，面部线条利落流畅，气质斐然。自打彩玉宗受了伤后，他时不时会流露出一些易碎感出来，此刻垂着眼眸，更是让人心一动。
车厢里十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云璎微微吸了一口气道：“云髻宗……”
孟离微微抬眼。
云璎继续道：“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孟离没想到她主动跟他说事情。其实，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很少和他谈这些。
此番他们入云髻宗地界查事情，必然能勾连出她的许多回忆。孟离脑海里又闪过云璎醒来那一瞬的神情，心中像是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