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海泉县城是一个小县城,平日里少见大城市的灯红酒绿,霓虹灯只有在正月十五这一日亮的最多。
正月十五还没到,傅兰就早早打了电话,要丝药一起去看花灯。
海泉一高的开学时间比高一和高二都早,高一高二是三月一开学,她们正月十六就开学了。
元宵节灯会是她们最后的休闲时刻了。
正月十五一早,傅川和丝药开车回了海泉县城,到了楼房之后,免不了要重新打扫一下,这段时间,他们兄妹都是一起做家务的,丝药收拾的也快了很多。
元宵灯会在海泉百货的那条街,吃过晚饭傅家人就溜溜达达地出了家门。街上人很多,都是一家老老少少一起的。
傅兰扶着她妈妈,丝药挎着二奶的胳膊,二叔和傅川跟在他们后面。海泉的灯会其实很简陋,没有花车游行,没有群演,只有做好的灯摆在那里,人们边走边看,也算热闹。
丝药远看花灯,颜色缤纷,色彩绚丽,是很美的。可是近看,便不美了,花灯的做工实在是太粗糙了。
倒不至于让人失望,只是没有想象的好。傅川见丝药看灯的热情冷下来了,就拉了拉她的小麻花辫说以后上大学了,带她看更好的灯。
夜晚天气寒冷,大家走了一圈之后,便往回走。
“嗨!傅丝药!傅兰!”
丝药和傅兰朝人群前一看原来是魏海洋和魏东湖。这对双胞胎兄弟还是那么活泼跳动,魏海洋正在人群中一跳一跳的向他们招手,周围的人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傅兰和丝药默契地不想成为焦点,只是身后的傅二叔已经看到了双胞胎的妈妈张老师。张老师挎着的是她的丈夫,一个同样温润的男人,长相就像是若干年后的双胞胎。
“张老师,来逛灯会啊。”傅二叔和张老师的丈夫又握了握手,两人的脾气看着很相投。
生活中的张老师也是爱笑的,不像在学校时总是板着脸,“是啊,傅校长,嫂子这气色真不错,看着肚子里这个也是个会疼人的。”
二婶拉着手,两个女人和二奶到一处说着话,“是啊,这个还算乖,傅兰在学校没少让你操心吧。”
双胞胎见到傅川,马上就凑了过来,难得的和腼腆,没有咋咋呼呼地问东问西。傅兰看到他们这样扭捏,很不客气地嘲笑了一番。
丝药不好意思当人面说,就和傅川说悄悄话,“哥,还是你有魅力,把我们班最好动的两只猴子也收服了。”
“那你呢,我有收服你这只小猴子吗?”傅川突然想知道丝药心里是如何想的。
丝药微愣,“哥,我是小猴子吗?”
傅川笑而不语。
丝药抿了抿嘴,故作思索地说道:“好吧,有,吃人嘴短,我是你养的,当然被你的红烧肉收服啦,哈哈。”
傅川看着跑到傅兰身后,歪头看他的丝药,笑得更开了一些。
两家人没有多聊,寒暄几句后就告别了。
昨夜看灯回来的晚,第二天一早丝药和傅兰险些迟到,小长假之后,她们俩也不习惯早起了。
傅兰风风火火地拉着丝药一路爬上五楼,刚刚好赶上早读。她们俩一进门,就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都别看了,继续读。”班长常山喊了一声,示意她们快回到座位上。
傅兰大大咧咧没有察觉到,丝药隐约感觉到同学们虽然举着书,但是目光都在悄悄看她,这很反常,让她很不自在。
“喂!”后桌的王天踹了下丝药的椅子。
王天把书立在桌上,人趴在书后。他同桌李晓正一本正经地早读,完全没有看他们,甚至目光还有刻意地的回避。
丝药回头看着他没说话。
王天是个大嗓门,平日里说话从来不顾忌,可是他此刻却极力压低了声音,“傅丝药听说你以前是个男的啊!”
丝药的脑子翁的一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表情,她万万没想到王天会突然问她这件事。
男孩这个词让她回想起了曾经那个世人眼中万般不堪的自己,像癞□□一样一无是处还招人烦的自己,那些让她十分痛苦的谩骂和歧视也又回到了耳边。
那些她原本都快忘了的事,原来还记得这么清楚。
原来遇见傅川之后的幸福,并不能抹掉曾经的痛苦和黑暗,有些伤,过了再久也还是会突然地被揭开,让她不得不直面曾经不堪的人生。
丝药甚至有预感,如果她不面对,曾经的灰暗可能会卷土重来,再度侵蚀她到现在的人生。
“诶,你这样,这件事不会是真的吧,看不出来啊!”王天原本没相信,刚刚他只是觉得这个谣言滑稽好玩,随口一说,逗逗傅丝药,可没想到她完全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不是,我一直是女生。”丝药深吸一口气,声音第一次有些冰冷。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她没有做错事,该羞愧心虚的也不该是她。
傅兰啪的一声放下书,回头怒目狠狠地瞪着王天,“王天,你别胡说八道,丝药是女孩。我每天和她生活在一起,我不比你清楚?丝药的身份证也是女孩,难倒派出所也骗人?我看你是盐吃多了闲得慌,我警告你再没事找事我就让川哥收拾你!”
“诶,不是,别呀。”王天没想到会挨傅兰一顿数落,还提到了傅川,傅川那一眼又狠又冷,让他现在知道一听到傅川的名字,骨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栗。
“傅兰,你不能怪我,这不是我说的,是李晓说的,不信你问大家。”
王天扯着李晓,想让她跟傅兰澄清。
早读声越来越小,丝药知道,同学们都在看她,她拉住撸胳膊想要和李晓对峙的傅兰,皱眉看向李晓。
李晓很心虚,“你别看我,这本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他只看了丝药一眼,眼神就躲闪开了。
他极力像大家证实,“你们不信可以去查,我奶家是水泉村的,过年我回家的时候,听说了原来傅丝药就是李四幺,就是后来改名了,她压根就不是傅家的人,全村人都知道,李四幺是男的,我小时候也见过,我妈也记得他就是男的,全村人都知道来的,我没撒谎,是他骗人!”
他的话,同学们信了大半,教室里哗的一下炸开了锅。
“李晓这么说像是真的,他不像在撒谎。”
“我觉得也是。”
“傅丝药真是男的,她也太恶心了吧,我还和她一起上过厕所,她肯定总偷看我们。”
“太恶心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回去就让我妈去找我表舅,让他开除傅丝药。”
“你表舅只是个主任,能行吗?傅丝药的二叔可是副校长。”
“嗬,你以为这件事儿爆出来了,傅兰她爸还能当副校长?再说,原本这个副校长的位置就是该是我表舅的,是傅兰他爸走后门抢去的。”
“你们别瞎说,傅丝药要是男的,张老师能不管?”
“就是,傅丝药平时可没得罪你们,你们都干嘛呀!她就算是男的又怎么了,厕所都有封闭的隔间,你以为她有透视眼啊!”
“而且她也不住校,平时和你们也没啥接触,上课都在教室里,人家碍着你啥了。”
“还有,那谁,你表舅,别当我们不知道,你表舅是被人举报受贿,所以才被取消竞选校长的资格的。污蔑人是要讲证据的,有本事说,你有本事拿出证据啊。”
这是女生的。
男生则是大多都觉得有些幻灭,丝药可是他们心中的女神。她个子高,腿长,又瘦又白,长得还好看,之前短头发确实很怪,但是现在头发长了,梳马尾能到肩膀,梳两个啾啾也很可爱。
她性格好,说话声也好听,见人就笑的,虽然不咋和他们男生说话,但是全班男生还真没有谁不喜欢她。
不对,也有,常山和魏东湖还有魏海洋默契地看向了李晓。
李晓不喜欢傅丝药,每次男生们说起傅丝药的时候,他总是会露出厌烦的神色,又一次还小声说傅丝药就会装可怜。可是说到其他女生的时候,他就不会,还能跟着他们一起说几句。
教室里,同学们都没心思早读,常山拍桌子也没用,他看了魏海洋一眼,魏海洋悄摸地在魏东湖的掩护下离开教室去办公室找他妈妈。
同学中间还有人明事理为她说话,这让丝药觉得很欣慰,还是有人信任她的人品的,而不是只偏听谣言。
丝药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九班同学们也不全和村里人一样,这世上是有明理的人的,有人愿意说公道话。
她还是她,只不过身处的环境不同了,身边的人也不同了,傅兰和朋友们在护着她,她再也不会在孤身一人承受恶意。
她心里还有一个人,傅川,那个说过永远会在她身边的人,傅川是她面对一切的底气和力量,她用力拍开李晓指着她的食指,直接对向他愤怒的眼神,戳穿他的恶意,
“所以,你是故意和大家这样说的。”
丝药的语气很平静,只是爱笑的眼睛如平静的海面,深处有被遮着的狂风巨浪。
李晓有些不敢看,但他不想输。“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欺骗大家!傅丝药,坏人终究是要得到惩罚的,你嚣张什么!”
李晓心里很不喜欢傅丝药,她总是让他难堪。
插班考试是他做错位置了,可是他不是故意的啊,她可以过来悄悄和他说啊,干嘛要告诉老师,害得他给老师留下坏印象,还在那么多同学面前丢脸。
还有,开学自我介绍,是他想争第一吗?老师也没说谁先来啊,她不是女孩吗,女孩不都胆小吗,她先站起来干嘛?站起来就站起来,你倒是说话啊?不说话他怎么知道她已经站起来了?害得他再次在老师和同学面前留下坏印象,所以后来同学们才都说傅丝药好,不喜欢和他做朋友的。
因为在合格他的成绩都下降了,这一切都是傅丝药的错。这次过年他原本很不愿意回到村里,啥啥都没有还破,唯一的好事儿就是被他发现了傅丝药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一定要在同学们面前揭露傅丝药,她就是个品性恶劣的坏人,应该被开除。
丝药没理会李晓的话,那么明显的电视剧台词也不知道是跟哪儿学的,她此时脑子转的很快,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除夕夜,趁我哥去救火的时候,敲我家大门吓唬我的人也是你吧!”
李晓的脖子梗着,他告诉自己他是代表正义的,气势不能弱,“是我有怎么样,我就是要带上天惩罚你这个伪善的小人!”李晓义愤填膺的说道,他觉得上天就是派他来主持正义的,想到那天傅丝药用手电吓唬他,更恨了。
“没什么。”
丝药确定了心中的疑问,只说了平平淡淡的三个字,说完就转过身去了,显得李晓斗鸡似的模样很像是一个找事儿的小丑。
丝药当真觉得和李晓这样心态不好,心思不正的人没什么话说。
刚才傅丝药开始说话的时候,其他同学就默契地不出声了,他们都在听丝药会说什么,是哭唧唧地死不承认,还是急赤白脸的承认,然后愤怒地冲出教室?
都没有,傅丝药就平平淡淡两三句话,他们甚至都没看出来她有没有生气。
“傅丝药,你什么意思?”丝药不屑和他说话的样子激怒了李晓,他觉得丝药这是在瞧不起他。
丝药翻出第一节课要用的书,头也没回,不咸不淡地说:“没意思。”
傅兰也不气了,丝药这样是对的,她现在看李晓就跟看傻子一样,“呵,这你都不懂,就你这样还伸张正义呢,你也不问问正义同意你代表它不?我们的意思就是,嘴长在你身上,你用它说话还是喷粪都是你的自由。
嗨,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着还想打女同学?”
常山和魏东湖看李晓要动手,默默站到了傅兰身后,王天也站了起来,他虽然和傅兰不对付,但是他还是很欣赏傅兰大姐大的性格的,他和她是一类人,梦想是一样的。
李晓看着他们都护着傅兰和傅丝药,恨恨地放下了拳头。
傅兰看着他识相,满意一笑。
丝药起身和傅兰并肩而立,沉着地说:“我们都是读书人,不是法盲,你说我是男生,可以,拿出证据。不然就是诽谤,是恶意散布谣言,是恶意恐吓他人,诋毁他人名誉且造成不良影响,这可是违法行为,我们可以上法院告你,我记得你比我们都大一岁,成年了呢,成年了是可以按照法律承担责任的,还有,罪名成立要被处以罚金,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
眼看就要上课了,丝药不愿和李晓再纠缠浪费大家时间,她打断李晓的话,“李晓,我善意的告诉你,不要狡辩,也不要心存侥幸,你没有证据,我们有!而且还有把你告倒的时间的财力!到时候,反倒是你要担心自己的前途了,高考你怕是考不了了。还有你家里出不出得起赔偿金的问题。我与你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平日里没有交集,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你当真要为了自己的狭隘和自卑毁了你自己的家吗?”
丝药的眼神和语气都太过笃定,李晓怕了。
傅丝药平和淡然的样子是在告诉他,她已经看穿他了,看穿了他的自卑和自私,看穿了他的嫉妒和小心眼,即使他不承认,她也已经看穿了他,而她不屑和他这种人为伍,和他说话对峙都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他从傅丝药干净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面目狰狞的丑陋样子。
丝药的处理方式,让常山、魏东湖还有其他九班同学们心里很惊讶,傅丝药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好多同学都以为她性格软绵,懦弱,多亏了傅兰的照顾和保护,她才能融入九班。
原来不是这样的,在他们还像小孩子一样靠吵嘴打架、找家长、找老师处理矛盾的时候,傅丝药已经开始成熟冷静地分析矛盾的本质和事情的严重性,以及后续的结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张老师,心里有种莫名的自豪,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走上讲台,魏海洋早已经趁同学们不注意,溜回座位了。
常山拍了魏东湖一下,率先回到座位上,“上课!”
丝药。傅兰,还有同学们紧跟着大声道:“老师好!”
王天身体故意倾向李晓那边,悄声说,“怎么样,正义使者,你还要伸张正义吗?哈!”他可不管那没多,他看不惯的人,从他嘴里就听不到好话。
李晓猛地抬头,讲台上,张老师的目光严厉地的盯着他,让他不敢再说一句。
学校的事,还有除夕那夜李晓吓唬她的事,丝药都没有和傅川说。傅川说过,凡是她觉得自己可以处理的事,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用怕,有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