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走马灯
“二哥！你可给我带回了金玉楼新造的首饰？”
宋淮刚踏进府门，他的妹妹宋玉就急不可耐的扑了过来。
“二哥！顾家那妮子整日显摆她新得的首饰，你可不能让我被她比下去！”
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往日里她素来像个假小子一般，跟个宋淮一起练剑，直到最近认识顾家小姐之后，开始变得注意穿着打扮了。
“带了，我怎敢不给你带。”宋淮看着扑在自己腿上的妹妹，表情十分无奈。
他从怀中掏出首饰盒，宋玉一脸惊喜的接过盒子，打开看到里面造型精致的雕花簪子，立马高兴的说：“二哥最好了！我最喜欢二哥了！”
她拿着盒子一蹦一跳的走了，宋淮摇摇头也准备走，守在一旁的小厮伸手拦住他说：“二爷，将军说有事找您商议，现正在书房等您呢。”
“阿爹找我？”宋淮微微一愣。
宋启岳是武将，书房对他来说向来是个摆设，往日里有事说，他从来都是在院子里练剑边打边说，如今竟然叫到书房里……
想起近日朝堂上的风声，总是隐隐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
宋淮跟着小厮来到书房，看到宋启岳正背对着门，负手站在书桌前。
“阿爹。”
“嗯，你来了。”
宋启岳打发走小厮，关好门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说：“看看吧。”
这是一封白皮信，封面上没有写下署名，宋淮接下信件只看了一眼就眉头紧锁。
“阿爹，这……”
宋启岳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到他看完，然后将信件扔进了炭火里。
看着化成灰烬的信，宋启岳长叹一声。
“皇上这一病，终究有人沉不住气了。”
“阿爹，真要这样吗？”宋淮表情凝重，看完信后心中更加不安。
他不喜这种朝堂上的争斗，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只要走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宋启岳闻言苦笑着摇摇头，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你想坐观其变，但总有人会逼着你下水，太子戾气重又擅权谋，就算投靠他，最后也不会落得好下场，我们宋家手握兵权多年，待他上位后，定会翻脸拿我们开刀，所以，只能是景王。”
宋淮哑然，心知他爹说的对。
皇上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位皇子，太子和景王。
景王是皇上登基后才有的孩子，皇上对他更为宠爱。
奈何他从小身子病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太医曾说他活不过十岁。
后来景王虽然活下来了，但身子也留下了病根，皇上出于各种考量，还是立了长子为太子。
这场皇位之争本来已经毫无悬念了，可太子心眼小，不愿放过景王。
他趁着皇上病重，暗暗开始了运作，想要除掉景王。
此事本和宋家没有关系，但一封信就让宋启岳愁白了头。
太子想要一箭双雕。
“此事不必告诉你大哥，他嘴里没个把门的，醉酒后更是什么都敢往外倒，我会让你阿娘递帖子进宫，她在闺中就和贵妃交好……”
二人在书房密谈许久，宋启岳眼中尽是疲惫，宋淮看着这样的父亲，沉默的退出了书房。
他路过大哥宋逸的院子，听到里面发出阵阵笑声。
“哈哈……顾兄！你当真是我的知心人！”
宋淮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又喝多了，当即沉下脸走进院中。
近年来国泰民安，边关无战事，武将都找不到自己的用处，大多都沉迷于酒色。
如果宋逸只是喝酒解闷也就罢了，可与他一起喝酒的人不对。
顾牧臣是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表面看不出有何不妥，但宋启岳已经查出来，他是太子手下暗中提上来的人。
如此一来，就不得不防了。
宋淮来到厅里，看到宋逸已经喝得烂醉，正搂着顾牧臣的肩膀称兄道弟。
“二弟，来……你也坐，一起喝！”
宋逸招呼他一起坐下，被宋淮冷着脸拒绝了。
“顾员外，我大哥已经醉了。”
“是，下官今日就先告辞了。”
面对宋淮如此明目张胆的赶人，顾牧臣也不恼，他起身行礼后，不慌不忙的走出了院门。
“哎！顾兄，别走啊！”
宋逸见他要走，醉醺醺的扬手就要拦他，被宋淮厉呵一声。
“大哥！”
“不过喝个酒而已……”
宋逸心中郁闷，他视顾兄为知己，奈何家中除了他，无人待见顾牧臣。
“大哥，离太子的人远点。”
“呵……顾兄可对我发过誓，他可不是太子的人！”
二人各执己见，不欢而散。
……
宋逸从小就想当个大将军。
他见过父亲打了胜仗，骑马从边关归来的样子。
城中百姓围在路边欢呼雀跃，嘴里不停叫喊着：“宋将军威武！宋将军是庇佑我们的战神！”
从那一天起，他就幻想着，有一天，骑在马上的是他，百姓口中的战神也是他。
他日以继日的不停练武，将宋家剑法用的出神入化，直到后来就连他爹也不是对手。
他能上战场了，但天下太平了，他的将军梦也胎死腹中。
宋逸怅然失意，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将剑也丢到了脑后。
直到他遇到了顾牧臣，这个小小的文官，却懂得他的心。
……
这天宋淮刚办完事回来，就见门内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少爷！别跑呀！”
仆人跟在后面追的焦急，眼瞧着那人影就要跑远了，宋淮快步追上，一手就将其拎了起来。
“柏生，你又偷跑出来？”
“放开我！要你管！”
宋淮盯着手上一脸不服气的宋柏生，二话不说把他带回了院子。
“嫂嫂，我碰见遇见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宋淮一手拎着宋柏生，把他送到了他母亲刘氏的面前。
刘氏是个性格温婉的女子，面对宋柏生这个过分顽皮的孩子，不免有些头痛。
本来只要宋逸这个当爹的，多加管教一番就好，奈何他整日只会与那顾兄喝酒，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
“唉……”
刘氏对宋柏生束手无策，只能扶额叹气。
宋淮见此情形，决定带着宋柏生去军中走一圈，以军纪管束他。
在征得刘氏同意后，宋淮果断骑马带着他来到城外军队的校场。
大哥宋逸就是因为性格固执，以至于现在无人能劝得动他。
但宋柏生年纪还小，宋淮认为现在矫正还来得及，既然大哥不管，那就他来管。
“你放开我！你又不是我爹！你凭什么管我！”
“我是你的长辈，我就能管你。”
宋柏生一路都在挣扎吵闹，宋淮冷着脸将他按在马上，来到校场后直接将他扔到地上。
“我要和我爹说！你打我！让我爹打你！”宋柏生眼泪汪汪，还没人敢对他动过粗。
宋淮刚准备训话，又是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停在身后。
来人翻身下马，还没站稳就抱着他肩膀说：“快走！”
“为何？”
宋淮认识此人，这是曾经是他爹的旧部，张衍。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推搡催促着宋淮，还不忘抓起趴在地上的宋柏生。
连来时的马匹也不要了，张衍带着他们，躲躲藏藏的跑出了校场。
“太子说将军贪污军饷，还在将军府里搜出了证据，此时已经在抓人了。”
“什么！？”
宋淮听了这话顿时急的就要返回去，被张衍拦下。
他拉着宋淮，大声呵斥他说：“你回去有什么用！此事证据确凿，皇上已经下旨了！”
“怎么可能！这是污蔑！我阿爹怎会贪污军饷！”宋淮现在满心想要回去，挥手推开了他。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张衍气的一拳打在墙上。
“谁都知道那是污蔑！但只要想信的人信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宋淮怔住了，浑身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想信的人信了……
他明白了，这人就是皇上。
现在天下太平了，手握兵权的宋家就是危险，皇上容不下了。
……
宋家人全死了，宋淮就在行刑的这一天，带着宋柏生离开了京城。
他在城外躲了许久，还听到了‘自己’的死讯。
张衍告诉了他不少事情的细节，那所谓的证据是在宋逸院子中搜出来的。
宋淮知道，一定是顾牧臣干的。
他没想到大哥轻信歹人，竟然害了全家。
宋柏生已经吓傻了，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他连续几夜都没睡好，嘴里哭喊着说要找娘亲，但宋淮却拉着他往远离京城的方向走。
“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不！我要娘亲！快点给我送回去！”
宋淮抱起他，宋柏生的拳头疯狂砸在他的胸膛。
“你还我娘亲！谁让你把我带出来的！都怪你！”
宋淮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任凭他如何哭闹都一言不发。
等到他苦累了，闹累了，趴在肩膀上睡着了，宋淮才继续赶路。
最后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
一滴泪滑落。
他不懂，他爹明明是武将，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他们不怕死在战场上的刀剑之下，唯独害怕躲不过那些文官的暗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戎马一生，最后被污蔑致死。
让人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