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早就定好的亲事
不如选我吧……
褚凉歌怔怔的,脑子里耳朵旁全是这句话在无限循环。
她那些想要解释和婉拒的话,也被容衾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给杀了个措手不及。
“世……世子……”
“你可以叫我容衾,或者叫我非衣。”容衾淡淡地打断她的话道。
容衾,字非衣。
褚凉歌心里慌乱了一瞬,觉得今日来此或许是个错误的选择,事情的发展和预料的走向截然不同,亦让她不知道当下该如何言说。
“太子还在的时候,也曾对我说过,希望我将来可以好生照顾你。”
褚凉歌微滞,抿了下唇角道:“太子哥哥他……未必是指这种方式的照顾……”
“你怎知不是呢?”
容衾笑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看向那支她始终未拿起的并蒂白荷,别有深意道:“凉歌,很多事情,我比你要知道得多一些,或许我刚才那番话有些鲁莽,让你觉得冒犯,但我只是表述自己的真实想法罢了。如果你不知该如何做选,不如……回去问问你的父亲,听听看他的建议,再做出自己的打算,如何?”
问她父亲?
褚凉歌愣了下,眉心轻蹙,总觉容衾这番话话里有话,可她却又一时找不出其中深意来。
“茶凉了。”
见她沉思不语,容衾温和提醒道。
褚凉歌回神,下意识去端那茶杯,却因为心不在焉而不小心打翻了那杯清茶。
她轻呼一声,身上亦被染了些许茶渍。
“用这个。”容衾递过来一块绢帕,有条不紊地将打翻的茶杯捡起来放好,问道,“可还好?”
褚凉歌低头看了眼自己裙子上的水渍,其实不要紧,天气热,过一会儿也就干了看不出什么来。
可她还是起身道:“还是要劳烦府上的人带个路,我可能需要清理一下。”
容衾目光扫了一眼她身上沾染茶水的地方,眼中微闪了下,却是没有道破,起身道:“我扶你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褚凉歌朝他略欠了欠身,轻提着裙角从扁舟下来,踩着台阶走了上去,而后转身对容衾再低头致谢道,“今日多谢世子的茶。”
“只谢茶么?”容衾浅笑着问道。
褚凉歌顿了下,正不知该如何答这话,便又听他接着道:“回去路上仔细些。”
褚凉歌松了口气,点点头转身离开。
只是她没注意到自己走的步伐快了那么一点,看在容衾的眼中,便带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轻笑了笑,低头看着那朵她没碰过的白荷,弯腰伸手拈起花枝,轻放入她饮过茶的杯中,浅叹了声道:“看样子,你似乎不需要我的守护了……”
——
褚凉歌沿着原路返回,便看见千月仍守在那里,小丫头一会儿朝后看看她出来没有,一会儿警惕地望着左右,看见她的身影,才露出了笑容迎上来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可见着容世子了?”
“见是见着了,只是……”褚凉歌叹了口气,脸上并未有轻松之色,“我们走吧,还要去见过容国公夫人。”
“是。”千月扶着她,低头的时候才看见她裙子上的水渍,不由惊呼一声道,“小姐,你的衣裳……”
“无碍,走过去的功夫就干了。”褚凉歌不大在意这些,容衾烹茶很讲究,满是荷香的清茶里并没有那些沾色的渍迹,是以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千月犹豫了下,总觉得褚凉歌这一趟见着人以后情绪更低落了。
容府这次的赏荷宴,说是赏荷赏景,可也不能总站在日头底下,所以还是设了宴的,大约绕着湖景荷宴观一圈后,便可移步后堂歇脚用餐。
大昭国民风不似前朝那般迂化,虽说男女仍是分席而坐,可往来说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不会招人置喙。
褚凉歌和千月绕开宴席,先去了国公夫人处。
老容国公乃三朝元老,辞官之后依然享有圣赐爵位,及至到了容衾的父亲容羡,这份圣恩也不曾落下分毫。
容羡年轻时跟着宣帝南征北战,和褚卓并称为宣帝的左膀右臂,小时候褚凉歌曾见过容夫人萩缈几次,听闻其美貌比之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袖樰皇后傅樰敏也是丝毫不差的。
褚凉歌未见过袖樰皇后,却觉得容夫人就已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暖不化的冰山似的。
“小姐,待会儿您要跟容夫人说那件事吗?”绕过拱门长廊,厅门渐近,千月压低声音问道。
褚凉歌朝她微摇了摇头道:“一会儿你别乱说话,国公夫人那边……暂时先不提。”
她对这位容国公夫人其实心里一直有点打鼓,就好像容衾一样,她很欣赏对方的为人品行,可同时又会觉得这样的人离她太过遥远。
而比起容衾,这位容夫人显然更加疏远一些。
加之刚才容衾说的那番话,让她心里更多了许多的疑惑不解,便想着这件事回头先问过父亲褚卓再说。
她一边心里想着事,一边和千月走到厅堂门口,人还没靠近,就先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还有魏灵雪那熟悉的声音。
褚凉歌心中微讶,魏灵雪和容夫人竟有这么熟稔吗?
她对魏灵雪有着前世的怨恨,看人时也自带了主观的想法,凡是和魏灵雪走得近的,在她看来便都有防范的必要。
而这容夫人……
褚凉歌心中画了个问号的同时,也多了一丝警惕。
及至门口,两个守在外面的婢女一人见着她来便先行进去禀报,一人则替她打帘请好。
褚凉歌朝那婢女略点了点头道谢,才带着千月进门。
一走进去,厅内倒比外头阴凉许多,褚凉歌打眼扫了一圈,这才发现房间四角都有着放置冰块的冰龙,难怪会觉得如此凉爽。
这容府上下,从人到景再到物,果真是无一处不精致。
“凉歌你来了啊……”
魏灵雪见到褚凉歌过来,笑容亲切地朝她走过来,只是走了两步却又怯怯地停了脚步,犹豫着对着褚凉歌拜了拜道:“是我忘记了,凉歌你提醒过我要记得行礼的,臣女魏灵雪给安乐公主请安。”
她这一番姿态做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正好引起在场所有人对褚凉歌的那丝怨愤。
以大臣之女得封公主称号是其一,仗着此称号私下耀武扬威是其二,这会儿在容国公府,当着国公夫人的面如此嚣张跋扈是其三。
三大借口齐下,众人看褚凉歌的眼神中各自带了些不同的意味。
千月气不过魏灵雪这么阴险卑鄙的做法,张口就道:“魏小姐,你怎么能睁眼说白话呢?我们家小姐什么时候……”
“千月。”褚凉歌淡淡开口,朝千月扫去一眼,“不得无礼。”
千月不甘地应了声是,闷着头退到她身后两步。
褚凉歌看一眼魏灵雪,浅浅一笑朝她走近。
就在魏灵雪以为她会叫自己平身的时候,却见褚凉歌竟越过她走了过去。
魏灵雪:“……”
这是当她不存在,想让她当众出糗吗?
厅中众人本来的注意力全在褚凉歌身上,若是褚凉歌叫了魏灵雪起身,外加一番亲昵和客套的解释,她们心里定会不屑她的虚伪。
可此时褚凉歌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了魏灵雪,反倒让一些看戏的人觉得事情有异。
再者她们嫉妒褚凉歌不假,可对于魏灵雪这个丞相千金出洋相,她们也很乐见其成。
褚凉歌走到容夫人萩缈近前,略行了半礼道:“夫人安好。”
萩缈坐在凉榻上,身上芝兰色的衣裳衬得她更加雍容华贵,明明已近不惑,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风霜痕迹,仿佛一朵冰山雪莲,不管时光几多变化,她永远站在最高的山顶上,傲视着俗世繁华。
听到褚凉歌的话,萩缈眉梢轻微地挑了一下,勾了勾唇角道:“公主殿下今日是代太后前来,自不必如此多礼,请上座吧。”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我这里不同别的地方,也不喜那些弯弯绕绕的,来者既是客,原该和睦相处,你说呢?”
这是在提点她要她别继续为难魏灵雪?
褚凉歌眼神微动,点点头淡笑着应下:“夫人说的极是。”话落,她自在一旁坐下,萩缈已经朝魏灵雪道,“灵雪,你过来。”
“是。”魏灵雪这才起身回到萩缈身边,她双眼有些微红,微咬着下唇,着实的无辜又委屈。
褚凉歌扫过一眼,便也当没看见。
萩缈安抚地拍拍魏灵雪的手道:“灵雪,你不是说找不到凉歌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魏灵雪飞快地瞄了眼褚凉歌,才低声道,“凉歌,你刚才不是来找夫人了吗?可我过来的时候并未见你,你……去哪里了?”
容府这么大,今天来此的人这么多,可女眷大部分都已经在这厅堂之内,在外的多是男子,魏灵雪此话,当时诛人于无形。
褚凉歌心中冷笑,她就说这里怎么聚了如此多权贵小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么?倒是难为魏灵雪为了她费这么大周章。
只不过要是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让她下不来台的话,那魏灵雪未免太小瞧了她。
“凉歌,你方才可是去见谁了?”萩缈状似柔和地问,“若是你找谁有事,托下人帮着叫一声也就是了,何必避开人呢?反倒给自己招来不妥。”
“多谢夫人提点,凉歌方才其实……”
“是我有事找殿下商议,这才让人请她移步过去了一趟。”
容衾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褚凉歌的话,也同时帮她解释了刚才的离席。
见容衾打帘进来,萩缈脸色微变了一瞬,笑着岔开了话问他:“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倒是没有再追问刚才的问题。
容衾也不再提,仍礼貌道:“父亲让我来同您说一声,那边茶会已经备好,可以过去了。”
这之后,因着容衾在旁,褚凉歌再没遇着什么麻烦。
只是也因着容衾在旁,让她心里更乱了一分,原以为这容府是清澈的仙境,今日一瞧,其美景之下也并非那么干净的。
及至宴席结束离了容府坐上回府的马车,褚凉歌才长舒了口气。
今日这一场赏荷宴,可着实太累了。
——
马车上。
褚凉歌怔怔望着裙摆上沾染到的茶渍,那印记很淡,可她自上了马车目光就没有从那里移开过。
茶渍可以消去,可容衾说的那些话她却不能轻易忘记。
褚凉歌叹了口气,除去婚事的烦恼外,自坐上马车起,她心里便总是多了些烦躁和不安,好似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似的。
千月见她皱着眉头,不由劝道:“小姐,不要忧虑了,我们回家和老爷夫人好好商量,一定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褚凉歌看她一眼,微微笑了下道:“我知道,我并不是在想这件事。”
“不是这事?”千月歪了歪头,“小姐还有别的要烦恼的事情?”
褚凉歌失笑,正欲说什么,恰逢赶车的侍从不小心,车轱辘压过了一块儿小石子,车内的两人俱是一颠簸,东歪西倒起来。
褚凉歌一手撑在小几上,勉强稳住自己,刚想收手将千月拉起来,却不料指腹蹭过木头桌面竟忽的生出一阵刺痛。
她微蹙了蹙眉,一旁的千月已经凑了过来捧着她的手仔细道:“小姐可是伤着了?”
褚凉歌捻了捻指腹,应当是扎了根木刺,微红着有些刺痛。
她没有回答千月,只是愣愣盯着自己的手指,心里愈加的慌乱起来。
她下意识紧抓着千月的手,皱着眉正想说话,赶车侍从的声音忽然从外边传了进来:“对不起小姐,是我没看清路……”
千月小脸一皱,想说他两句,却被褚凉歌及时制止。
她淡声道:“无事,继续走吧。”
除了易寒总是护着她,坐在马车里都怕她颠着,剩下的人不过是领了月银做自己的事情而已,她向来也不会苛责他们。
易寒……
想到他,褚凉歌蓦地一顿,她今日想到他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
原是打算着今日来容府这一趟可以和容衾商议好婚事的事情,回头就可以和易寒解释了,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但总觉得这样做才合适。
只是没成想这一遭来回,没能解决问题不说,现下似乎还更麻烦了。
想到这里,褚凉歌不由叹了口气,转头问千月:“易寒今日可在家?”
“应当在吧,小姐你不是不让寒少爷替你驾车吗?他应是留在家里了。”
褚凉歌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待回到将军府,她问了父亲在书房后便自朝书房走去。
容衾说的那些话,她不问清楚到底是不能心安。
只是行到一半,想起易寒的药,她又蹙了蹙眉转头对千月道:“你不必跟着我了,去看看药煎好没,好了就送去给易寒。”
千月一伏身应了句“是”,躬身退下。
书房里,褚卓正对着案头紧皱眉心想着什么,听见敲门声随口道:“进。”
“爹爹。”
褚凉歌进来转身关好了房门。
“凉儿?”见是她,褚卓一顿问道:“怎的这时过来了?找为父有事?”
“是。”褚凉歌深吸了口气道,“女儿有事想问您。”
她将今日与容衾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一顿后才又问道:“爹爹,他说的一些话女儿听不明白,是以想问问爹爹。”
“呵,原来是容衾跟你说的。”
褚卓淡淡笑了声,看着她道:“凉儿先不必管这些,你告诉爹爹,你可有了心仪的人?”
又是这个问题。
褚凉歌一怔,手指缩了一缩道:“这和女儿刚才问的……似乎并无关联?”
“自然是有的。”
褚卓笑笑道:“你若是心中有喜欢的人,那不管是容衾还是旁的人,都自不必多说。”
说罢,他看着小脸皱做一团的女儿,眼里闪过一抹慈爱的笑意道:“凉儿,关于你的婚事,上有太后做主,我和你母亲也早就同你说过,除了太后旨意,你不必思量太多,不管什么时候,褚家都永远会是你的后盾。”
“爹爹……”
褚凉歌心中微暖,她默了一瞬才又问道:“爹爹问我若有心仪之人便可将容衾那些话抛开不提,那若是……女儿心中没有心仪之人呢?
褚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叹了口气道:“若是没有,那么……站在为父的立场,容衾对你来说,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竟是真如容衾所言。
褚凉歌惊讶地看着褚卓,眼中满是困惑:“可是这些话,从前您并未和女儿提及过……”
“那是因为从前并没有到走这一步的时候。”
褚卓看着女儿,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许多旧日的画面,画面里的人或事,约定或背叛……
“凉儿,你只需要知道,不管是太后还是为父,都不是随随便便的给你指婚定亲的,有些事情,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