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隔夜水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
直到纪纲忍不住了,才开口说话,打破僵局。
“毛大人,下官至今不知道,抓我的罪名是什么。从洪武十二年起,我纪纲就跟在皇爷身边做事。胡惟庸是我和您抓的,蒋瓛也是如此,而宋忠是我抓单独的。”
“我奉了皇爷的旨意,在宋忠的那杯酒里下毒。宋忠临死前,说我纪某人,一定会自食其果。”
“当时我还不信,现在果然印验了。您这是要卸磨杀驴了啊。”
激将法似乎对毛镶没什么用,毛镶笑着把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说句大不敬的话,毛某想用你的项上人头,去换自己的前程。”
听到这样的话,纪纲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反而十分的淡然。
坐在椅子上,找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和毛镶对视起来,“其实,还有一个人的人头,可以换更好的前程。”
“谁。”
“陈则武。”纪纲邪魅的一笑。
毛镶不以为意,他突然贴近纪纲的耳朵,小声说道,“想要他人头的人太多了,你看哪个如愿了。皇爷连自己的儿子都要贬低,也要保着陈则武。”
“你以为他只是个户部侍郎,实际上,他是皇爷给太子爷的定海神针。”
说完话,毛镶也笑了,还用手指了指隔壁的那堵墙。
纪纲会意,点点头,用手指蘸上水,在布满灰尘的桌子上,写下了“李”这个字。
这个“李”字,指的不是李文忠,而是李伯昌。
这个从大理寺卿位置上刚刚卸任不久的人,在用他的方式,稳定着朝堂上的局势,没人在意这个已经退休的人。可毛镶和纪纲两个人都知道,李伯昌最近呆在奉天殿,每天半夜才又离开。
纪纲用手擦去了“李”字,又写下了一个“叁”字。
这个“叁”,指的是朱允熥。
写完,他抬眼,看着毛镶。
审讯室里,持续着某种不正常的安静。两个人,用桌子上的灰尘做着交流。
隔墙有耳,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毛镶摇摇头,咳嗽一声,用手抹干净桌子上的灰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毛镶知道,纪纲这是在拉他下水。他和李伯昌一向不和,这是公开的秘密。他原先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就经常被李伯昌弹劾。
后来,毛镶被“杀”,其中也有李伯昌的一份功劳。
搬开桌子,毛镶拍拍手,从外头进来了几个人。他指了指周围的桌椅、刑具,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几个人,是他的老部下了,立刻就明白了毛镶的意思。
他们开始收拾起东西来,把原本十分寂静的诏狱,搞得叮咚作响,嘈杂不堪。他们把搬出去的刑具又搬回来,然后再搬出去。来回几次,只是为了弄出噪音。
毛镶贴在纪纲的耳朵边,声音很小,但纪纲听得很清楚。
“你和我说实话,那两把火是不是你让人放的,司礼监的朴天下是不是你在宫里的线人,还有蓝玉两次,差点僭越,是不是你安排好的。”
纪纲迟疑了一下,他看着毛镶面无表情的脸,耳朵旁嘈杂的声音。纪纲沉默了,没有说话。
毛镶继续说道,“就算隔墙有耳,他也听不到了。我和李保共事多年,你又是他衣钵之人,我可保你师徒。你只和我说实话,这些事,你是不是指使,李保又有没有参与其中。”
纪纲还是没有说话,他的内心在做着斗争。
在诏狱之中,除了毛镶,还真没人能把他保出去。就算朱元璋想让他死,只要有毛镶在,也都可以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大不了,他可以和毛镶一样,做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至于那个王越,根本指望不上。王越那个老狐狸,巴不得他和他的师父,早点死呢。
看到纪纲有些纠结的样子,毛镶并不着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等。
茶并不好喝,还是隔夜的水。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到他的肚子里,刺激着毛镶的脑袋。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有的是时间去等。
毛镶站起来,饱含深意的又看了一眼纪纲,微微摇头,转身要走。
他的手,突然被纪纲握住。毛镶没有回头,他在等纪纲先说话。这个时候,先说话的那个人,一定是被动的。毛镶,是一个聪明人,他并不想做被动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