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落水的第二日中午，小贾回禀西市罗老六的情况。
“罗老六昨日收摊之后归家，至今再无外出。罗老六鳏居，膝下并无儿女，平日交情最好的是隔壁卖胡饼的汪四，两人时常约着一起走街串巷。
据汪四所言，罗老六昨日收摊归家之时，他还见过一面。早上晨钟初响，汪四敲了罗老六的家门，无人应答，他以为是罗老六背着他独自出摊去了。罗老六一心卖毕罗攒钱娶娘子，因此，汪四并未觉得奇怪。”
张冲暗道不妙，立刻带人去了罗老六的家。
他们到时，只见罗老六的家门大敞，围观的邻里将巷子围得水泄不通。
张冲正想带人冲进去时，万年县的刘县尉正指挥着衙役，将尸体往外抬。
京都由朱雀大街分为东西两市，东市属长安县，西市属万年县。此处发生了命案，万年县的县尉出现在此处，并不奇怪。
刘县尉朝着人群挥动手臂，呼喝道：“罗老六一时想不开自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们不要妨碍官家办事，赶紧都散了吧。”
汪四冲了上来，带着哭音说：“昨日罗老六还说即将要发一笔横财，打算赎了平康坊的柳娘子呢，怎么可能一时想不开呢？”
“饼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官家办案，你懂什么？”
刘县尉招手，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上来，欲将汪四拖走。
张冲拦住刘县尉，拱手道：“刘县尉，听汪四所言，此案必有隐情，切莫仓促定论。”
刘县尉斜睨了一眼张冲，朝天的鼻孔喷出了一股腥臭之气。
“万年县的刑狱断案自有在下操心，这里既不是公主府，也不是渭阳县，还请张校尉慎言。”
说完，刘县尉兀自格开张冲，带着衙役和尸体，趾高气昂的走了。
小贾站在一旁，见一区区八品县尉就敢给自家老大摆脸色，愤愤不平，欲上前理论，被张冲拉住了。
“为何不让我去教训那个狗眼看人低的死狗奴？”
“刘县尉的姻亲是万国舅的管家，不可轻举妄动，给公主招来麻烦。”
小贾垂头丧气。习武十年，即不能护百姓周全，亦不能上阵杀敌，天天窝在京都里，被这群腌臜小人磋磨，真是没劲透了。
“这种无亲属处理后事的尸体，一般衙门结案之后，都会被送往慈恩寺的善终堂。我们去那里看看，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孙萌萌，张冲不想就这么放弃，思忖一番，计上心来。
虽然现在是冬季，善终堂里又终日燃着佛香，且门窗大敞，里面的味道仍然一言难尽。
张冲带着小贾捂着口鼻，刚走进室内，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迅速翻出了窗外。他命小贾原地查看罗老六的尸体，自己兔起鹘落，飞身跟了上去。
追了数十丈，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张冲正原地徘徊时，额发微动，一股罡烈之气从上而下袭来。电光火石间，他横剑仰身，只见一男子从树上一跃而下，双手紧握一柄大刀，朝他劈来。
四目相接之时，那人瞳孔微震，想要收回刀锋，但此时已势不可挡。随着“铛”的一声，刀剑相接之处，迸发了星星点点的火花。
剑身巨颤，虎口被震得发麻，张冲暗道此人的招式平铺直叙，却力有千钧，不容小觑。
刀锋入鞘，那人抱拳垂首：“原来是张将军，多有得罪。”
张冲记性极好，几乎能过目不忘。此时再看，原来此人是在渭阳县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基。
“你不是参军去了么？为何出现在此？”
话刚出口，张冲想起，太子已将谢贲的燕北军召回京都，又惧谢家兵权过大，找各种理由将其拆得四分五落，如今就算杨基想去参军也不能了。
杨基面容悲凄，说：“我伯父杨远有一女，名为小如，五年前受召入了教坊司，做了良人舞伎。如今归期将至，我护送伯父入京，本想接她回乡，没想到却是令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人回到终善堂，杨基指向了角落里一具躺在草席上的女尸。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红妆，上着绯袄、锦袖，下着绿绫浑裆裤，脚腕系着金铃铛，估计死前的一刻还跳着胡旋舞。
杨基从同乡那里得知，杨小如的尸体是从东宫运出来的，遇到了个好心的兵士，将她送到了这里。他正对东宫恨得入骨，今日乍一见穿着类似甲胄的张冲，误以为是东宫之人，方才起了杀心。
张冲见杨基面色焦青、衣衫褴褛，也不知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头。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杨基：“人死为大。为她换身体面衣裳，再买口薄棺吧。”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离家一月有余，盘缠已经用尽，杨基正愁无钱为小如收尸，这锭银子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目光闪烁，双膝下跪叩首：“大恩不言谢，杨基今后必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屋子的另一角落，一直在检查罗老六尸体的小贾出了声：“老大，快过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张冲疾步走了过去。小贾在罗老六夹衫的腋下部位发现了一个暗兜，暗兜鼓鼓囊囊，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刘县尉草草结案，想必并未注意此处。
小贾说：“在外跑腿做生意，容易遇见宵小。他们为了防贼，经常会在身上缝几个暗兜，用来藏值钱的玩意儿。”
张冲从靴中抽出匕首，小心割开了暗兜，从里掏出了一枚纸包。小心解开，里面是一撮绛色粉末，闻之略有甜香。
“这是何物？”三人看罢，均不得其解。
杨基说：“我伯父杨远博文广知，略通医理，或许知其一二。不妨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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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孙萌萌吃着毕罗，逗着锦鲤，享受着一条咸鱼的岁月静好。
可吃着吃着，不知怎的，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内有团气，在胸腔里东奔西突，最后从咽喉处寻得了出路。带着樱桃果酱的香甜气息，一团雾气从口中喷薄而出。
氤氲雾气中，面前的这个世界仿佛做了个镜头切换，天旋地转之间，她又躺回了擂台上。白炽的灯光迎面打在了她的脸上，耳边响起的是裁判的倒数以及旁人的催促。
“……六、七、八……”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大概是刚刚补充了糖油混合物，肚子不疼了，手脚也有力了，一个鲤鱼打挺，人就站起来了。
双脚落地的同时，孙萌萌转脚摇闪，旋转到了李也的左侧方，迅速输出一击下勾，李也闪躲不及，正中她的左下颌。
年轻的挑战者轰然倒地。
裁判举起了她的右手，宣告孙萌萌赢得了本场守护金腰带之战。
场下欢呼暴涨，她的粉丝们高举她的名牌，热泪盈眶，激动的大喊：“孙萌萌，拳王！孙萌萌，拳王！”
她的脸颊还带着肿胀青紫，肋骨说不定已经被打出了裂缝，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她昂首挺胸，带着骄傲的微笑，绕场一周，向台下颔首致意。
她的眼角眉梢处处写着“老子天下第一”。
这样野性、自信的孙萌萌，就应该在竞技场上尽情的绽放。谁要是夺走她的擂台，抢走她的金腰带，谁就是在犯罪！
坐在台下的张重，见到此情此景，脑海里自然而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孙萌萌如愿以偿，重新接回了自己的金腰带。她双手高举金腰带，一路走下了领奖台。
谁知脚下一空，居然当众栽了下去，令拳王的颜面尽失。
孙萌萌从医院中醒来，想起昨晚最后出的洋相，恨不得捶穿身下的床板，但转眼看到了金腰带摆在窗前的桌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顿时又神清气爽了。
“什么叫瑕不掩瑜，这就是。张重，你说对不？”
孙萌萌转头，这才发现床边的椅子空空如也。往日与她形影不离的张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翻身下了病床，蹑手蹑脚走出了病房，见走廊的一角，张重正和一个女生拉拉扯扯。
孙萌萌怒气冲冲走了过去，张重下意识将女生护在了身后。
“挡什么挡？我已经看到了。”那女生长着鹅蛋脸、杏仁眼、樱桃嘴，穿着低腰小短裙，露出了一截弱不禁风的小蛮腰。
孙萌萌临近发飙的状态，浑身肌肉紧绷，身侧的拳头紧攥，手背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
“萌萌，你别误会。”张重手足无措，磕磕巴巴的解释。
那女生还嫌局面不够乱，从张重的背后探出了头，朝她做了个鬼脸，又故意将手伸到张重的身前，摸了一把他的腹肌，趁孙萌萌原地爆炸前，“咯咯”笑着跑开了。
“渣男！”
孙萌萌迎面一记直拳，打得张重口鼻飙血、眼冒金星。
“你怎么不躲？”按张重的技术，躲开她是绰绰有余的。
“对不起。”
张重有一双很耐看的大眼。眼窝很深，眼睛很亮，令人觉得就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镜湖，宁静又温暖。
但此时这双俊眼里满是歉意，孙萌萌看懂了答案，就再也不忍多看一眼，扭头跑回了病房。
当初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孙萌萌才走上了健身之路，进而做了拳击运动员。
他说，女生还是要有点肌肉线条才好看。
没想到，等她练成了金刚芭比，他却想告诉她，他喜欢白瘦幼。
渣男！
这个世界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不如回去算了。
孙萌萌的脑子里突然闯入了这个念头。等等，回去？回哪里去？
纱帘轻轻被风扰动，一阵香气缥缈而来，萦绕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
孙萌萌心中惊奇，现在不是夏天么，哪来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