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十四章暴雨将至(1)
“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羲江蕴平躺着,睁着眼。
绝尘仙子想了想,道:“大约……十八年了吧。”
羲江蕴和绝尘仙子在黑乎乎的封魔谷里待了十八年,不见日月。
“他也该长大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绝尘仙子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
“每天在这破地方,睁眼闭眼都是一样,除了想从前那些事,还能干什么?”羲江蕴翻了个身,“要是当初的天罚将我劈死就好了,反正现在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绝尘仙子叹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惜命的紧。”
“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啊只觉得活着无趣。”羲江蕴掏出怀里揣着的月华,许久不见光亮,连它都失去了从前的光晕。
“相信我,总会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的。”
“但愿吧。”
云兰和庆丰一大早就等在门口,老王妃每年今日都会回到此处小住一段时间。通常辰时就会到达,可今日已是巳时还未见马车踪影。
云兰显得有些着急,在门口来回踱步,庆丰安慰道:“别急,再等等。”
云兰停下脚步,抓着庆丰的胳膊:“老王妃向来守时,今日怎么晚了一个时辰还没来呢?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又或者是王府那毒妇使了什么手段让老王妃对咱们少爷失了喜爱?”
庆丰拍了拍她的手,道:“不会的,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住了。”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门口的二人听见响动一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骑马疾驰而来,却不见后面有马车随从。
马儿在门口停下,马上的男人跳了下来,瞧着与庆丰差不多年纪,他背上背了一个包袱,见到云兰庆丰二人,他将包袱提在手中举到面前,道:“老王妃有事耽搁,命我将此物交与少爷。”
庆丰想要接下包袱,那人却将包袱收回,道:“老王妃命我务必将包袱亲自交与少爷。”
庆丰收回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向花园走去,那人跟着他一同前往,云兰跟在最后面愁眉紧锁。
晏宸光盘腿坐在池子边的草地上,小鲤鱼也幻成人形坐在他旁边,扭过身子抻着脖子往院门口看,还是没有人来,她回过头问:“怎么还没来啊,我都等不及吃好吃的了。”
晏宸光背对着院门,道:“平常你吃的不也挺好,她来不来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她每次带来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寻常饭食如何能比?”
“她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
“啊?为什么?”
晏宸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院门突然被推开,小鲤鱼听见声音,在人进来之前跃入了水中。庆丰和云兰带着那人进了院子,云兰边走边说:“少爷,老王妃叫韩通带了东西来,说是过些天再回。”
晏宸光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草叶,果然不来了,是怕看见他这张脸吧?他应了一声:“知道了。”
云兰见少爷神情恹恹,赶紧抢了韩通手里的包袱递到他面前,道:“少爷不必忧心,老王妃还是惦记您的。”
晏宸光接下包袱,道:“嗯,兰姨你们带韩管家去休息吧,在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肯定很累吧。”
“不累不累……”云兰话还没说完,就被庆丰拉着退了一步。庆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同他离开。
韩通见包袱已交至晏英手上,便先行告退回去复命,云兰则是被庆丰拉着离晏宸光越来越远,嘴里还嘟囔着:“我还没说完呢……”
待到三人出了院门,再听不见响动,小鲤鱼才从池中跃出,她迫不及待的跑去晏宸光身边,伸着手去要包袱里的好东西:“晏英,我们是好朋友吧?好东西要学会分享。”
晏宸光将包袱扔给了小鲤鱼,他似乎不太在意包袱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鲤鱼得了包袱喜形于色,把东西一股脑的全倒在草地上,一共三样东西:一个木牌,一件粗布衣服,还有一封信。看上去好像没有能吃的东西。
她有些失望,嘀咕道:“怎么人不来,连东西都舍不得送了,送了个粗布衣服和破木牌?”
晏宸光看见了压在衣服下面的信封一角,他拾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银票,面值五百两。
小鲤鱼看见银票双眼放光,一把抢了过来:“这个我认识,是好玩意儿!在外面能换不少东西呢!”
“你不是没出去过吗,怎知它能换东西。”晏宸光无奈的笑了笑,他从不缺衣少食,韩梅怎么还托人来送银票,难不成是怕云兰和庆丰克扣他?
小鲤鱼拿着银票在草地上转圈,嘴里还念念有词:“五百两!可以买一百块米糕,一百个糖人,一百个芝麻饼……”突然她停下了脚步,捏着手里的银票皱起了眉头,“怎么跟我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呢……”
“什么不太一样?”
小鲤鱼将银票对着太阳光晃了一晃,道:“这少了一块……”接着她转头道,“这是假的。”
晏宸光把银票拿了回来,捏在手里搓了搓,摸起来没什么不妥,再对着太阳光照了照,也没看出什么差别,他问:“你如何鉴别这是假的?”
“嗯……就是能看出来……”小鲤鱼吞吞吐吐,含糊不清。
晏宸光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嗯。”
小鲤鱼拿过银票,将银票置于阳光之下,指着其中一角道:“真银票这一角上的花瓣平常看是十片,第一片和第十片之间多出一片花瓣的空隙,将银票对着阳光看那缺少的一片花瓣就会出现,所以应该是有十一片花瓣才对,而这个只有十片。”
晏宸光仔细一看,银票右下角印有一个绿豆大小的花型图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差别,他转而盯着小鲤鱼问道:“你如何得知?我记得我从未教过你辨识银票。”况且他也从未见过面值这么大的银票。
“我就是偶尔出去过那么五六七八回……”小鲤鱼声音越来越小。
“你出去过?怎么从未与我说过?还出去过那么多次!”
“哎呀,我就是怕说完了你生气,像现在这样。”小鲤鱼倒是觉得挺开心,原来晏英这么在意她,一定是怕她出去遇到什么危险吧。
晏宸光压下火气,道:“在你化形时我就跟你说过如何在人间生存,如果你想做人就好好待在岸上,出府门去寻你人间的生活。若你想做鱼,就好好待在池中,想要化形上岸也要趁没人的时候不能被府里其他人发现。你怎么不听劝告,非要出去惹事生非,再将是非带回府中呢?”
小鲤鱼小声反驳:“我哪有带什么是非回来……”
“现在没有,不代表永远没有,你怎么知道你每次出去回来没有被其他人看见?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该如何是好?”晏宸光以为这么多年小鲤鱼只在他面前幻过人形,却没想到她竟偷偷跑出去过那么多次,要是被韩梅发现家中妖,还不知会如何处置,可能会找什么除妖师赶紧杀绝,又或者是威逼利诱与她一起为祸世间。
这些年里,晏宸光一直不离开这里,就是因为韩梅。
每年韩梅会来这小住几天,身边只带一人,是个男人,名叫韩通。听说是韩府韩管家的儿子,韩管家身在韩府不能尽忠,就将韩通放在老王妃身边以表忠心。后来韩管家去世,韩通接管韩府留在了榆林关,但每年还是会去历城王府接老王妃来此。
晏宸光在反世第二年的时候,有过离开的念头,他与小鲤鱼说过此事之后,本想着过几日与云兰庆丰道别就走,韩梅却派韩通在几天后送来了信件,云兰看完信后紧张兮兮的拉着晏宸光说了一堆话,大概意思就是最近总有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走丢,或者是在家里被人偷走,不知是什么□□组织干的坏事。这封信搞得云兰那一段都睡不好觉,总是半夜起来在他门口乱晃,扒开门缝往里张望,瞧见人还躺在里面才算松口气。后来晏宸光趁着云兰不在房间偷偷溜进去找到那封信,信中内容简短明了,榆林关内有匪患,若是晏英从府中消失,那云兰和庆丰难逃其责。
晏宸光不得已放弃了离开,他不能让云兰和庆丰因为他而处于危险之中。
隔了一年,他发现了韩府的秘密。
之前他与羲江蕴和陆月泉去过榆林关的韩府,府内表面看起来几乎无人,但他却清楚的记得陆月泉说过府中住了不下百人,只是当时未来得及细究,如今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这让他不得不想起从前的那些事。
事情总是越想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想一探究竟,所以八岁的晏英向韩梅许出了想去祖母家“玩几天”的愿望。韩梅当然是答应了,他也就顺理成章的住进了韩府。到了之后发现和他印象中的韩府并无太大差别,他进府的这几天从早到晚的四处乱转,韩梅一直跟在他后面,他在路上看见石凳石桌或是什么突出的装饰都会上手去摸一摸,也许哪一个就是机关,能开启暗道什么的。
一路上韩梅都在嘱咐他不要乱摸脏东西,不干净什么的,但却并未真的出手阻止,直到这天他走进后院伸手要摸假山,韩梅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离开了那。
事出反常,这假山一定有问题。
到了晚上,韩梅哄着晏英睡觉,他假装熟睡等到韩梅离去,过了一段时间,再听不到任何响动之后他才又偷偷溜出门,摸寻着去了后院。
府中还是无人,黑黢黢的看不清东西,到了假山他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星光去寻找可疑之处,在假山下面来来回回摸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么,他抬了头眯缝着眼睛去看假山上有什么东西,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跟假山格格不入的圆形石头。假山表面凹凸不平棱角分明,那石头却是圆润的连一个角都没有。
他伸手想去触碰,奈何身材矮小根本够不到,好在已经学了两年的武功,身高不够爬上去却是没问题的,他抠着假山的棱角爬到用手可以触摸到圆石的地方,他将手附在那块石头上,怀着忐忑的心按了下去。
他听见了硬物摩擦的声音,大概是暗门开了。他心道:这楚氏一族还真是喜欢在后院挖地道啊。他跳下了假山,在他站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假山后面多出了一束刚才没有的光亮,他抬脚向那光亮走去,却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衣领。
韩梅发现了他。
韩梅将他训斥了一顿,把他带离了假山,连夜送他回到原先的府邸。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去过韩府,之后问韩梅那假山之后到底是什么东西,韩梅也是找借口搪塞过去。
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在晏宸光心中那里就是关押百人的地下入口,想必那些人当初也是被韩管家的慈眉善目给诓骗进去的,若不是羲江蕴和陆月泉,都不用等到四十岁,他估计早在那时就该命丧黄泉了。这地下到底是什么?牢房?祭坛?又或是其他,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韩梅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再后来,他旁敲侧击的询问过都城的情况。云兰以为他是向往都城,就总捡些好听的说,毕竟她也从未去过都城。询问庆丰,结果也是一样。他在韩梅来此的时候,问过韩梅,韩梅却不愿多提及都城之事,也直说自己从未去过都城。韩梅对晏英向来是有求必应,所以又装模作样的说让韩通去打听打听,紧接着没隔两天就有信传来,说都城一切都好热闹非凡,周遭也是山清水秀,韩梅说等到晏英再长大一些就能去都城了。
可这一等就是十多年,晏宸光从未单独出过府门,就算现在已是快二十岁的人了,每次出府门云兰或者庆丰都会跟在身后。从十五岁开始他就与韩梅商量离家这件事,可韩梅总是以各种理由将他拴在榆林关,只要韩梅不松口他就不敢离开,为了云兰和庆丰。他们在韩梅眼里只是下人,而在晏宸光眼里却是家人。
如今这幅身躯可不是十多年前的小孩子了,他决定今年一定要寻个理由离开这,去都城外启明山上的绝尘观寻人。只是今年韩梅正如他所担忧的那般,没有回来。其实不来也就罢了,说明她已经不在意晏英的去留,他可以安心的离开了。但她又给他送一张假银票是什么意思?还有这小鲤鱼竟然偷跑出去那么多回,还大摇大摆的回池子里去,保不齐已经被谁发现了,这还要他怎么安心离开。
小鲤鱼看着晏宸光愁眉不展,摆了个鬼脸,又从地上拾起包袱里抖落的木牌递给了他,说:“我知道你担忧我的安危,我现在发誓,从今以后我绝不在你留在这的时候化形离开,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晏宸光接过木牌叹了口气,小鲤鱼与他一起长大,是他此生结识的唯一一个朋友,这叫他如何能不担心呢?
小鲤鱼想着法的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木牌道:“你快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晏宸光将木牌反复看了几遍,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小鲤鱼嘀咕道:“看着跟你家祠堂的牌位大小倒是差不多呢,就是少了个底座和围边。”
“你还去了祠堂?”
小鲤鱼闭了嘴不再说话,多说多错还是闭嘴比较妥当。
晏宸光又看了看手中的木牌,确实如小鲤鱼所说,大小跟祠堂中的牌位是差不多的,甚至是材质都一模一样是昂贵的檀香木。他又瞥了一眼小鲤鱼,见她低着头摆弄衣裙,便道:“你先回去吧,切记不可再生事端,我明日再来。”
小鲤鱼如释重负,应了一声之后一溜烟跑回池塘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