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九章雕花石瓶(1)
三人乘马车到了启明山下,刚下车陆月泉又饿了,说是要进城去买点吃的,晏宸光和羲江蕴就先回绝尘观去了。观内还如往常一样人来人往,绝尘仙子忙得不可开交,晏宸光和羲江蕴回到玉灵殿后的屋子,来不及生炉子换衣服就将之前板子上的无用信息全都扯了下来。
火药成了板子上唯一的重点,现在看来只有顺着这一条线索才能查下去了。
嘉辰五年以前,都城城外有一个专门存放火药的火药库,那里常年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而那的掌事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仁康王楚兆康。直到嘉辰五年正月,一声惊天巨响过后火药库方向燃起大火,看守官兵无一幸免全部殉职,周围的草木也被点燃,若不是扑救及时,恐怕整片山都会毁于一旦。
从那以后,火药就成了禁物。
羲江蕴听完晏宸光的讲述想起了当年的那场爆炸,她当时刚从仓庚出来不久,不知人间万象,更别提什么火药了,看着山下起火,以为是被雷给劈了,她还奇怪怎么只听见轰响却不见闪电呢。现在回忆起来,恐怕那天就是火药库爆炸的日子了。
羲江蕴想了想,道:“在西风镇制造‘天灾’时,是在火药成为禁物后的十年,这个仁康王最有嫌疑,他是掌管火药库的人,将火药偷着藏到别处一点,到用的时候再拿出来也不是不可能。那些贪官污吏不是都这样吗?每次把公物挪出来一点,放到自己家去。而且他还是那狗皇帝的哥哥,肯定是狗皇帝叫他这么做的!”
晏宸光摇摇头:“我刚才也曾这样怀疑过,但又想到仁康王在嘉辰十四年时就薨逝了,怎么会在死后一年又发出命令去制造那场‘天灾’呢?”
“那还能有谁?他的后代?”
晏宸光摇摇头:“也不可能,仁康王薨逝后不到两天王府就遭遇火灾了,全府上下不论男女老少一个都没逃出来,哪还有什么后代。”
“怎么会这么巧,人刚死府上就遇火灾?不会有什么蹊跷吧?”羲江蕴赶紧甩了甩头,“不对不对,我们要找的是火药的来源,怎么又扯到王府的火灾去了。”
晏宸光又道:“火灾是否有蹊跷暂且不说,他手里的那个火药配方却极有可能是制造‘天灾’的关键。”
羲江蕴没听明白:“什么火药配方?”
晏宸光解释道:“火药制作需要几种原材料精确比例的混合才能发挥最大威力,若是比例错了那发出的可能就是烟花了,毫无杀伤力在战场上如何制敌?所以配方才是关键。”
羲江蕴似是明白过劲儿来:“你是说有人得了配方新制了火药去炸山?”
晏宸光点点头:“不是没有可能。我记得他葬身于启明山,就是父亲墓葬旁的那个悬崖下,当初官兵试过多次都无法下到崖底,所以他的尸身应该一直没有被抬走,说不定是下面有人发现了他,从他身上拿走了配方。”
羲江蕴围着板子转了两圈,还是想不出接下来该干什么,既然持有配方的人已经死了,那配方现在会落到谁手里?天下之大上哪找这么个从没见过的配方啊?
她嘀咕道:“怎么这么难……”话未说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的拉着晏宸光往屋外走,边走边说,“我记得那悬崖底下有个石头精,只要是从那摔死的人他都认识,我们去问问他,没准能问出点什么来!”
晏宸光被羲江蕴拉来悬崖边,看着她冲着崖底大喊“红梅”,不多时就从崖底飞上来一个瘦小的少年模样的人。
晏宸光看他额头左侧有一块被头发遮住的明显的红色胎记,心中暗道:原来石头也跟人一样会长胎记啊。
红梅一看羲江蕴身旁还站了个人,吓得要跳回崖底,羲江蕴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袖子,将他拉了回来,道:“别害怕,他不是坏人。”
红梅低着头不敢看晏宸光,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晏宸光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什么不妥啊,他长得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羲江蕴安慰了红梅半天,跟他说了此行目的,他才慢慢的抬起头快速的扫了一眼晏宸光,小声道:“你离我远点,我害怕。”
晏宸光虽然不明白他在怕什么,但还是后退了几步,跟他隔了七八尺的距离。
羲江蕴来到晏宸光身边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看见人形的东西就怕得要死,当初我认识他也是隔着老远才能好好说话。”
红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小声的道歉:“你别多想,我只是害怕人类而已,并不是讨厌你。”顿了顿又问,“你想问什么?”
晏宸光听闻,赶紧询问道:“嘉辰十四年,仁康王楚兆康在此坠崖,你可记得此人?”
红梅听见“楚兆康”这个名字后身子明显一颤,顾不得害怕,抬头死死盯着晏宸光的脸看:“你是……梅少爷?”
晏宸光愣住了,这红梅怎么突然紧盯着自己脸?他不是怕人吗?还有“梅少爷”又是谁?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问:“仁康王的事,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红梅看了看羲江蕴,羲江蕴冲他点了点头,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向着晏宸光走了几步,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作为交换条件,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
晏宸光和羲江蕴异口同声的问:“什么事?”
红梅道:“帮我找到梅少爷。”
晏宸光和羲江蕴对视一眼,然后向红梅点了点头。
嘉辰十四年,秋。
自从几十年前启明山上有绝尘仙子降临,此地灵气就变得异常充沛,山间的鸟兽们吸了这些灵气,修成精怪的也不在少数。
一块细长圆润的石头躺在启明山悬崖底部,思考石生。
修炼对石头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没有手没有脚,不能吃饭不能运动,只能靠着那充沛的灵气修出一个薄弱的灵识,他也曾听身边路过的精怪提过,山里灵气充沛是因为有位仙子降世,但若是有一天那仙子要走了呢?启明山没了灵气,他不就完了吗?他必须得赶紧修成人形才能保命啊。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看见悬崖上掉下来一个人,而这个人掉到崖底的时候,头正好砸在了他的身上,那个人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他的身子。
突然间他感觉灵气不断涌入体内,身体也开始发光,一阵强光过后他变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他呆愣愣的站在那具尸体面前,就这么凑巧的修成了人形。
为了感谢这个从崖上掉下来的“恩人”,他决定将此人好生安葬,再去寻他的家人,以后有机会再报恩。
刚修炼成人形的他还有些不习惯,法术使不好,手脚也不听使唤,两条胳膊不是抬不起来就是放不下去的,捣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挖出一个能放下人的坑来。
他将恩人的尸身拖到坑里,向着浑身残破不堪的恩人拜了两拜,又将他的衣服上下摸索了一番,在此人怀里摸出来个玉牌,上面刻的什么东西他也看不懂,想着应该是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给留下来了。
将恩人埋上以后,他带着玉牌来到河边。
这条河就在悬崖底部,离他以前每天躺着的地方只有几步之遥,他从前总是羡慕那些长了脚的动物们可以在河里嬉戏,现在他终于也能摸到河水了!
河水映出他的脸,这才发现额头上竟有一块鲜红的印记,脸上有这么一块东西真是丑死了,他想要将此印记去除,但这是原身石头上沾染的血迹,任他怎么施法都是无法消除的。
他颓然的坐在河边沉下心安慰自己:难看点就难看点吧,好赖是变成人形不用等死了。
这时一只鹿走到他面前,化成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老婆婆颤颤巍巍的说:“哎呀,小石头终于变成人了?恭喜恭喜啊。”
他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赶紧抬起头来,他就是在这等待这位老鹿的,每天这老鹿都会路过他的身边去河边喝水,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起来,老鹿曾说过她去过山外的城里,学过人类的语言和文字,而且在空闲时,她还会跟小石头说上几句,所以他也就能听得懂人话了。
但他以前是石头的时候没长嘴,突然变成人了也不会用嘴说话,只能拿着玉牌向老鹿比划,好在老鹿看懂了他的意思,接过玉牌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念了出来:“仁康王府,梅。”老鹿又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将玉牌还给了他,“这还是个挺有身份的人呢,小石头想找去人家府里?”
他点了点头,又是一顿比划。
他的行为逗笑了老鹿,老鹿道:“这王府在都城里,下了山往人多的地方走就是了。”
他谢过老鹿,跌跌撞撞的飞上了悬崖,又顺着山路下了山去往人多的地方走,但对于刚刚化形的他来说,两条腿走路真的很难,于是他索性变回原形跳上了一个马拉着的会跑的大箱子进了城。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会跑的大箱子叫做“车”。
入了城门他就从车上滚到了路边,又偷偷摸摸的滚到小巷子里变成人形。
城里的景象是他在崖底从未见过的,这里有很多人,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子,人们会用圆形的铜片或者是银色的石头交换东西,总之是热闹非凡。
他就坐在路边从白天看到傍晚,直到天黑下来,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他才想起来到城里到底要干什么。
他要找王府,但是不知王府方向,想着随便找个人问问,于是赶紧掏出玉牌在即将收摊的小贩面前晃了晃。
那小贩看清玉牌后立马给他下跪磕了一个头,给他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将小贩扶起,一顿比划。
手舞足蹈了半天,小贩终于明白过来他是要找王府去,并不是什么王府贵人,于是翻了个白眼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急着收摊去了。
他顺着小贩指的方向一直走,途中路过了好几个府邸,拿出玉牌比对门匾上面的字迹,可那些都不是仁康王府,他只好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到这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打砸的声响,顺着声音找到一个大门,那声音就是从这府里传出来的。
他拿着玉牌和门匾上的字迹一比对,没想到这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听见里面乱哄哄的声音,他也顾不上敲门,看着四下无人直接从墙上飞了进去,他落在了草地上没有发出声响,随即躲在一颗树后探出头去观望,只见院子里满地狼藉,一群蒙着头和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人正在屠杀府里的人,此时已是血流遍地。
他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当即吓得发起抖来,这一抖可真是要了命了,他不小心碰到了树,连带者树也开始抖起来。
有一个黑衣人听见响动看向了这边,并且慢慢向树靠近,吓得他直接往地上一躺变回了石头原形。
黑衣人走到树边,绕着树转了几圈只看见一块玉牌,将玉牌捡起后瞧着并无异样才转身离开。
黑衣人一伙只顾着在院内屠杀,谁也没发现草地上一颗小石头正在翻滚前进。
石头一直滚到了后院的假山旁,这里还没有被搜查到,他在假山旁停了下来。
本是想来报恩,怎么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惊魂未定的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躺一会,结果歇了还不到一刻就听见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离假山越来越近。
他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领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跑过来,后面并无追兵,这两个应该是府里的人,逃过黑衣人的追杀躲到这来了。
那人在假山上摸索了几下,地上出现一个洞口,男人先下去了,接着孩子也跟着下去了。
石头清楚的听见那人管孩子叫了一声“梅少爷”。
那两个人刚进洞不久,黑衣人就追了过来,一番搜寻无果后,提着几个婢女到了这后院,在假山前面一个接一个的砍头,直到将所有婢女都砍死为止。
杀完人之后,他们将房屋都点燃了。
石头就躺在假山旁的草地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一个接一个倒下的人,还有那些将土地都染红的鲜血,所有的一切都湮没在火海之中。
等到黑衣人都撤退后,石头飞回启明山,躲到悬崖下从此不再出山。
“后来我学会了说话,给自己取了名字,让自己时刻记得报恩,但是再下山时才发现只要见到人就会害怕发抖。”红梅还是低着头不去看晏宸光,“再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掉下山的人是仁康王,那玉牌是他儿子的东西,也就是那个从府中逃走的梅少爷。”
晏宸光听完后,自觉的离红梅远了一些,他能理解红梅,因为他也差一点就变成了这样。
人,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羲江蕴看晏宸光往旁边挪了挪,她知道晏宸光不会再好意思问下去了,但是她好意思啊,于是她又往红梅身边凑了凑,赶紧接着回忆这热乎劲问上一嘴:“仁康王身上除了玉牌,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吗?”
红梅摇摇头:“没有了,只有玉牌,我当时摸的很仔细。”
羲江蕴绞尽脑汁也不知再问些什么有用的话,只得又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红梅竟真的又仔细回忆了一遍,道:“我记得梅少爷抱了一个白色的瓶子,当时他和那老仆急于逃命,还抱个瓶子算不算不寻常的地方?”
羲江蕴眼前一亮,使劲点头:“算!当然算!你再想想还有吗?”
红梅侧着头想了一会,道:“没有了。”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晏宸光,“我已经帮了你们,礼尚往来你们答应我要帮我找梅少爷的,要说话算话。”
羲江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们说话一言九鼎,肯定帮你找梅少爷,但是你也得跟我们敞开心扉,不能将知道的事藏着掖着。”
红梅点点头,摊开手变出一个石头瓶子:“这件事我之前只跟鹿婆婆说过,她让我把看到的那个瓶子做出来,说不定能用的上。我按着记忆中的样子刻了一个瓶子,鹿婆婆说这瓶子样式看着是个宝贝,查着瓶子去向应该就能找到梅少爷,但是我实在太没用了,见到人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去查什么东西了。我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帮我查这麻烦事,不过总算是等到你们与我交换条件,所以……”他把石头瓶子递到羲江蕴面前,“拜托了。”
羲江蕴接过瓶子,瓶子刚脱手红梅就跳回悬崖底下去了。
羲江蕴看红梅走了,推翻了自己之前认为仁康王是徐氏一族被害案凶手的结论,愤慨道:“我就觉得王府着火有蹊跷,果然是!听红梅的叙述,又是蒙头蒙脸的黑衣人,肯定是那狗皇帝派去的,没准就是为了抢火药配方!好东西都要据为己有,这么不择手段,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真是坏透腔了!”
晏宸光叹了口气,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抱着瓶子走到羲江蕴身边道:“羲姐姐,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