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章 某愿为天子屠刀
深夜,随着一阵门栓旋转的吱呀声响起,殿内油灯昏黄的光环微微抖动了几下,十几条人影随着方正化鱼贯进入了惟扬殿内。
“都来了,坐吧,朕这里暖和,都把大氅去了吧!”
一身薄棉便服的朱由校自帷幕后慢慢走出,微笑着看着所来众人,便命内侍给每个人都搬来了一把椅子。
谢过皇帝赐座,施鳯来、来宗道、杨鹤、温体仁等朝臣还好,而苦逼的田尔耕本就是天子家奴,再加上方正化跟魏忠贤这两位二厂督公还规规矩矩的站在皇帝身后,他也只能躬身退了半步,也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侧。
“朕前阵子叫内阁拟了一份名单,除了定下了总理衙门各大臣的职务和品秩,朕还亲自挑了一批年轻俊才为军机处行走以为参赞军国要务。其他的人也就罢了,这总理大臣嘛……”
顿了一下,眼神扫过几位朝臣,看清了众人的表情,朱由校这才笑了笑继续道:“这总理大臣嘛!不仅要年富力强,还得老成持国长于政务,更要能够协理各部诸事,实在是叫朕有些难以取舍!不过今日见到了诸位爱卿,朕倒是觉得朕先前的章程应是没错,方卿,宣旨吧!”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任何意外,施鳯来这位朱由校帐下的“头号马仔”又升了官,不仅加了各种尊荣的头衔,还成了军机首辅大臣。
而温体仁更是连跳数级,直接被抬到了内阁首辅的位子上,虽说眼下内阁的权力已经被大大削弱,眼下更是被军机处剥夺了最高决策权,被总理衙门剥夺了最高行政权,可就是仅存的立法和票拟任命六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员的权力,那也是官员们梦寐以求,又觉得不可企及的。这也算朱由校对他在孔家之事上
至于朱由校口中“难以取舍”的总理大臣则落到了来宗道的身上,而杨鹤不仅成了副总理大臣,他的儿子杨嗣昌更是与孙奇逢、路善继、朱之瑜等一起进入军机处为军机参赞。
最让人惊讶的,还有朱由校对那位带头弹劾皇帝的大儒刘宗周的安排,不仅驳回了刘宗周乞骸骨的请求,还直接赐给刘宗周一个少师衔,更是叫人在西安大兴土木建起了一座规模恢弘的“师范学院”,待学院建成后,刘宗周便为首任山长,命其为大明培养出千千万万师德高尚的“老师”和“教习”。
“陛下!一应人事安排,臣等并无异议,然学生朱之瑜并无功名在身便擢入军机,是否有些不妥?”
作为军机首辅,施鳯来不仅要考虑军国大事,更有调教这些年轻俊才的责任,而这些人里如鹿善继、杨嗣昌等皆是进士出身;孙奇逢虽无功名,然其"倚庐六载"的孝名和昔年营救左光斗的义举更是早已名动儒林,再加上其人深得孙承宗推崇,这随便拎出哪个,也比这名不见经传的朱之瑜更能服众。
闻言,朱由校露出一丝苦笑,当下也是没奈何的把手一摊道:“卿等放心,此子学贯东西古今,朕命其入军机,是想叫他能把心思多放在学习政务上;至于功名……他娘的,只怕朕把刀子架他脖子上,这小子也是不屑科举的。”
不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朱由校轻咳了一下继续说道:“嗯!好了,这旨意,还得明天用过大印后才能作数!今夜急叫众卿来,是朕突有所想,既然军机处、总理大臣、英国公和崔爱卿都来了,这诸般事情,便算是军机处和总理衙门的首次议政吧!”
“臣等恭聆圣听!”
……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大明帝国的这一众大臣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下了惟扬殿的台阶;在他们的身后,王体乾这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则一脸露古怪地看着一众大佬们的背影出神,连魏忠贤已经到了他的背后都没觉察出来。
“王公公!搁这儿发什么愣哟!”
回头见是魏忠贤,王体乾也是赶忙施礼,“唷!咱家眼拙,倒是没注意老祖宗出来了,既然老祖宗出来了,想来皇爷应是休息了吧?”
点了点头,魏忠贤呼出一口白气道:“是啊!皇爷的身子骨可托着天下和你我的富贵,这么熬可是不行,咱家平日里又多有外差,皇爷这边,还得王公公这样忠心耿耿的人伺候着才是!”
眼珠转了几转,王体乾却是没敢接下魏忠贤的话头,恭敬地行了个大礼道:“老祖宗是皇爷至亲之人,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自当谨守本分!只是……老祖宗,孩儿倒是有个疑问,到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瞥了一眼身后,见方正化并没跟出来,魏忠贤这才应了一声道:“小杂毛,竟跟咱家打起了哑谜,当说不当说的,你猴崽子不也说了么!有屁就快放,咱家也得回去好好歇歇才是!”
把身子慢慢凑近了些,王体乾压低声音道:“老祖宗,这可不是奴婢在这乱嚼皇爷的舌根儿,今儿个白天,奴婢听侍奉皇贵妃的小德子说,皇爷似因老祖宗与皇贵妃往来过密而申斥了皇贵妃,您老……还是有个应对才好!”
脸上波澜不惊地露出一抹笑意,魏忠贤伸手拍了拍王体乾的脸颊道:“好小子!就冲你这几声老祖宗,咱家过往就没白白疼你。看你小子这般坦诚,咱家也就不瞒着你了,不妨告诉你,这个破绽,是咱家故意卖给皇爷的,怎么说咱家也是统领大内多年,不落下点口实,又怎么叫皇爷好下去这个手哟!”
“啊!”
惊呼出声,王体乾又赶忙掩住嘴巴四下看看,这才一脸恭敬道:“老祖宗,这其中倒是怎么个缘由?奴婢愚笨,还请老祖宗教我!”
咯咯低笑两声,魏忠贤压低声音道:“你小子平日精明的很,怎么这点道道都看不出么,没见这宫里如今除了那些自己割了下面纳投进来的小崽子,已经多长时间没再进新人了。皇爷这是存了削弱宦官权力的心思,只是看咱们还算得用,想以这招釜底抽薪慢慢耗着罢了!咱家也看透了,什么权势富贵,都他妈的扯淡,主子看得上你你能万人之上,但凡动了点心思那就是万劫不复,咱们还是太监,先天就他娘的不足,除了主子,谁他娘的肯正眼瞧上一眼。再加上皇爷已经控制住了军队和朝堂,这宦官干政的事儿,只怕以后会越来越少喽!哪怕是这东西二厂,只怕日后也只是皇爷打探消息的眼睛和为内廷赚银子的筢子,剩下的,就甭寻思喽……”
一番话,听得王体乾都愣住了神,等再抬头时,却见魏忠贤早已背负双手走到了丹璧之下。
直到目送魏忠贤的身影出了大门,王体乾就这样站在原地未动分毫,突然一阵冷风吹过,他这才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轻叹道:“啧啧!这是又要刮冷风喽!”
福建,泉州。
一座占地极广的大宅门前,数不清的锦衣卫和州府衙役把街口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为防不测,就连大宅周围几栋民宅的屋顶也都站上了不少身手矫捷的锦衣卫力士,而这座大宅的主人亲眷和一众仆役婢女,却正被一队队凶神恶煞般的衙役拿绳子穿成了一串一串的往门前的空地上撵。
“许爷!人都逮到了,一共五十七人,一个都没跑!”
正端着一碗扁肉秃噜的许显纯闻言,三口两口地就吃光了碗中食物,顺手丢下一串铜钱道:“他娘的,这玩意的味道不赖,赶明儿在府衙外寻个地方给他,免得弟兄们一大早的没处打食儿!”
锦衣卫的大爷们发话,缩在后面的摊主老汉哪儿敢说半个不字,只是不知道,这位爷这给的是自己个的一顿饭钱,还是这几百号大爷们的一年饭钱。
“许大人,您也是世家子弟,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瞅给这老板吓的!”
一个声音在摊子里面响起,却是许久未见的张献忠不知何时赶到了泉州。
摊主老汉正要谢恩,不想张献忠指了指身后的一处小院对他说道:“老人家,咱们要办点儿差事,还请您老上那家歇歇!一会儿别管听见什么您就当没听见,瞧见了什么就当自己瞎,您放心,你这摊子,以后我泉州锦衣卫的弟兄们包了!”
摊主老汉虽是老实巴交了大半辈子,可久在市井厮混的他又怎么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忙冲着面前这些位大爷连磕了几个响头,就跟着一名锦衣卫头也不回地进了那个小院。
“嘿嘿!张家哥儿,你是皇爷身边的近臣,咱爷们可是天天跟这群糙汉一起厮混,平常干的又是这等勾当,啥斯文不斯文的早就被咱喂狗了!这群玩意……”
见许显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张献忠没接话,只是苦笑道:“许大人,某家有时真不明白,某出身微寒,自幼也是见惯了乡里劣绅欺凌百姓,对这些人自是无甚好感。可您乃是世家子,为何杀起这群乡绅地主却也毫不手软?”
发出一阵桀桀怪笑,许显纯倒是毫不隐瞒道:“没啥,无非是咱大明的地盘就这么大,把他们这些杂碎都杀光了,咱们爷们才能得的更多。嘿嘿!皇爷叫老许到福建任差,干的便是这脏活累活,跟他们客气个甚!不过话说回来,倒是张家哥儿你竟真的就放弃了军中大好前程,就这么甘心把自己投在了锦衣卫里?”
张献忠闻言一笑道:“自是不甘心!不过……”
把脸转向许显纯,张献忠一脸正色道:“某原来对锦衣卫也无甚好感,只是眼下的锦衣卫干得差事刚好和了咱老张的胃口!某自甘为皇爷屠刀,替皇爷杀尽这天下的恶劣豪绅罢了!”
话音刚一落地,随着张献忠的右手向下一挥,五十七柄早已预备好的钢刀便夹着破空声呼啸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