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章 归我者永远安于中华，背我者虽远而必诛
作为草原上少见的雄城，归化城的常驻人口约有五万，其中大部分是土默特部的战士，剩下的则是黄教的喇嘛、僧侣、仆役和土默特贵族。
因是重要的路上通商口岸，归化城的流动人口常年维持在十万左右的水平，若是算上依附于归化城周边的汉族农奴和散落在敕勒川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蒙古部族，其人口更是足足能有二十万左右。
而南来北往的商队、自大明窜逃至此的逃犯流寇、草原上的马匪强人，再加上少数自罗刹、西域而来的胡商，便是归化城中流动人口的主体。
也正因如此，归化城繁荣的商业氛围下也滋生着各种各样的治安问题，且不说嗜血横行的草原马匪和流窜而来的亡命之徒，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大明商队，若是没有保命的本事在茫茫草原上也是极难存活的。土默特部的统治者对此也是十分头疼，所以整个归化城的戒备也是严到了极点。
一名肤色白净、面庞无须，无论是身上打扮还是气质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中原公子样的青年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慢慢摇着手中折扇，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一队队的手持弯刀的蒙古武士在市集间往来巡逻，而他的身旁，那名扮做商队掌柜的锦衣卫头目则很是恭敬地牵着马缰。
自俺答汗之后，土默特部虽有滋扰大明边疆的行为，但大多数的时间还是与大明保持着一种良好的互市关系，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从互市之中大受好处的土默特贵族对大明商队的保护也日趋完善，大明商人在土默特部的地位也是得到了极其有力的保障。
“老李，这些鞑子对咱爷们还挺尊重，刚才那个领兵头目竟还给本公子行了一礼！”
“他娘地！亏了您还是个侯爷，这叫您扮纨绔，您把这面皮刮得油光粉嫩的是要作甚！难不成，您老还想勾搭个蒙古娘们回去暖脚不成？”
抬头看了眼马上的青年，扮做掌柜的李大眼在心里腹诽了几句，脸上却是堆起了笑意道：“公子不知，这归化城向来以上缴税金来定下商队等级和所受招待，咱们一进城可是足足缴了四百两银子和三百块茶砖的税钱，就凭咱们悬挂的那面一等商队旗号，这些鞑子自然是要恭敬几分才对！毕竟咱们可是他们的财神！”
咂了咂舌头，青年轻叹道：“娘哩！怪不得我那表兄总说钱能通神，看来这银子还当真是人人都爱，也怪不得表兄他每天总惦记刮银子，这劳什子有时可真比枪炮还要管用！”
缩了缩脖子，李大眼自然知道马上这位小爷的表兄是谁，可这话他能说得，他李大眼可是万万不敢接的，毕竟他脖子上的脑袋只有一颗。
缓缓行进到集市的边上，不远处的琉璃金银殿中正有悠扬的梵音传出，这里正是俺答汗仿元代大都形制兴建而起的王宫，而这梵音，则是银佛寺的喇嘛正在宫内举行着某种不知名的祈福仪式。
“啧啧！大老李！本公子可听人说了，这归化城的银佛寺可是供奉着一尊足有丈许的纯银释迦摩尼造像，你说咱们要是能把这玩意抢回大明，这可得化成多少银锭出来？”
李大眼的冷汗几乎瞬间就塌透了后背，四下看了眼见没人注意，他这才挺了挺身子压低声音道：“我说侯爷，您老能不能消停点，别的俺老李不知道，可您要说真抢了那尊佛像，俺敢保证，就咱们这百十来号哪个也走不出这片草原。我的爷哟！您老还是踏实地先做皇爷交代下的差事吧！”
原来，在这位青年竟是当今大明天子的表弟，大明新城侯王国兴；一向善于坑亲戚的朱由校这次竟把这位侯爷派到了归化，只是不知他是如何说动这位一向以纨绔著称的表弟答应下的这趟苦差使。
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王国兴斜眼瞥了李大眼笑骂道：“瞅你那怂样儿！本公子出外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归化城虽不曾涉足，可鞑子就是鞑子，只要咱大明拳头够硬，卜矢图那老小子照样得乖乖听话！”
见李大眼低头不再理会自己，王国兴一提马缰又向前缓缓行进了百十步，在靠近归化城王宫宫墙的一个拐角处，一座占地很大的二层建筑便是老人所说的博鲁温开设的酒楼。
豪气地甩给迎客小二一锭银子，由李大眼和护卫们护着、由店小二引着，王国兴则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就走进了酒楼。
刚一进门，一股混合着酒气、汗味和不知何物产生的腥膻味就迎面直冲鼻孔，只见无数粗豪壮汉几乎人人都光着膀子，正在一楼的大堂内高举酒碗粗声呼喊着。
手中折扇摇得更快，王国兴的眉头微皱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大厅。
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大堂正中最大的那张桌案前，不等正围在桌案边十几个正大呼小叫喝酒吃肉的壮汉开口说话，只见王国兴扭头冲着一名护卫递了一个眼色，这名立刻立刻就如同一道闪电般窜到了桌案上……
其中一个身背马刀的彪形大汉一见有人找茬，嗷嗷怪叫两声正待拔刀，却见一只沾满泥污的皮靴靴底已经夹着丝丝破空声迎着他的面门就印了上去。
堂内众人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什么，耳中只听“嘭”地一声，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壮汉竟直接朝着门口处就飞了出去。
“我操你……”
那个“娘”字还没出口，只见刚踢飞一人的护卫身形好似穿梭于林中的豹子一般灵活，那接连踢出的腿却又力量十足，短短三次呼吸的时间，又有七条正欲拔刀的壮汉根本连声都没有哼出，全都满口飙血地划过半空飞到了门口方向。
一声接一声的嘎拉声中，整大堂内的酒客自然是听得清楚，这声音正是前后飞出的八条大汉身上骨骼被踢碎摔折才能发出的声音。
原本五个商人打扮的汉子正坐在桌旁与这八名大汉对饮，可早在那第一个大汉飞出去当口，这五个见势不妙的家伙便直接钻到了桌子下面。
李大眼顺势解下腰间佩刀，用刀鞘直接把桌子上打翻的酒坛、海碗、盘子一股脑全都划拉到了地上。
刚才大发神威的护卫则早就跳下了桌案，先是冷哼一声吓跑了躲在桌案下五个家伙，然后便恭敬地搬过一张椅子，又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这才请站在身后看了半天好戏的王国兴坐了下去。
李大眼先是甩出两锭金子，然后便扯着嗓子吼道：“来人！爷爷们在草原上行走了一个多月，这嘴里现在能淡出个鸟来，马上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若是我家公子高兴了……”
说罢，只见他把手一翻，随着数不清的金瓜子被他如同撒豆子般扬到了地上，堂内之人瞬间就无法安定，全都猫腰奔着地上的金瓜子去了……
“慢着！”
就在有人的手刚要碰到地上的金瓜子时，只听椅子上的年轻人突然开口呵斥了一句。
因有地上的八个倒霉蛋打样，堂内众人也看得分明，这位衣着华丽的青年公子才是这群人的头领，当下也就没人敢动全都直愣愣地盯着王国兴看。
“爷许出去的玩意，自然是不会反悔的，只是谁能告诉小爷一声，地上那八个，都是个什么鸟人？”
一个身材矮小，眼里尽是狡黠的年轻人闻言赶紧上前两步，这脚却好巧不巧地先踩住了地上的几枚金瓜子。
“回这位公子爷的话，这八个，可是大同府通缉的要犯，因其作案时人人顶着一副鬼面，所以江湖上都叫他们‘阎罗八鬼’！刚才跑单的那五个，乃是与他们销赃的行商，却不想这八个悍匪竟敌不过公子爷的一名护卫……”
问清了缘由，王国兴摆了摆手，示意这人退下，先冲李大眼使了一个眼色，这才冷哼一声道：“地上的东西，归你们了！”
轰地一声，屋内众人顿时就抢成了一团，可每个人又都很小心地避开了王国兴等人，生怕惹得这群大爷不高兴了自己也会趴在地上吃土。
大堂里的混乱早就传到了二楼，刚抽完一锅福寿膏的胖掌柜正待吩咐人手好好教训一番这几个闹事的。可眼见王国兴等人不仅出手狠辣，这扬起银子更是豪气，当下把脖子一缩，心知这样的主并非自己能得罪起的，当下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赶紧去寻自家主人去了。
就在王国兴领着众人围桌而坐，大口啃食着店小二端上来的牛羊肉食之时，大堂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十几条粗壮的蒙古汉子护着一位笑眯眯的老人便直直冲了进来。
“这位公子，不知小店哪里有得罪之处，老朽乃是博鲁温大人家的管家，虽说只是奴婢，可这酒楼里的事情，老朽我还是能做主的。”
轻哼一声，王国兴看都懒得看这位管家一眼，又冲刚才那名打人的护卫使了个眼神，只见这护卫伸手抓起了桌子上的一锭金子。
一边走向管家，护卫攥着金子的手微微发力，等再张开手掌，这颗金锭却早已捏成了条状。
护在管家身前的蒙古大汉正待发难，却听王国兴那公鸭般的声音再度响起。“把这锭金子和这封书信交给你家主人，凭你的身份，还不配和爷爷说话！”
……
博鲁温的府邸，自打劝说卜矢图投靠了大明，博鲁温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凭借自己在土默特中的地位和大明的暗中支持，这老家伙现在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抬起眼皮瞄了管家一眼，博鲁温懒洋洋地放下手里的烟枪，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说道：“什么贵公子，不定是大明哪家的少爷又跑来找乐子的，毕竟咱归化有的玩意，大明可都不一定有咧！”
懒洋洋地接过书信和金子，博鲁温看了眼变得奇形怪状的金子不屑道：“哼！小孩子的勾当！”
可当他刚一打开书信，那拿着书信的手却不受控制地猛抖了一下，冷汗也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滴落了下来。
“你，这，这是……这……”
你你这这地磕巴了半天，博鲁温这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道：“那位贵人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说罢，博鲁温竟等不及管家答话，赶忙向着屋外疾行而去。
一头雾水的管家很是费解地拿过自家老爷落在桌上的信纸，轻轻展开却只见上面仅有一行工整的小楷——“归我者永远安于中华，背我者虽远而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