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章 天心难测
二人随着马车赶到了王嘉胤的大帐，因白水本就是陕北穷县，又接连遭受农民军两番蹂躏，城中能称得上豪华的房子早就被各个头领占下。
而王嘉胤自持身份，先是婉拒了王自用等头领让出的豪宅，又本着拉拢人心的目的，这才命人在被捣毁的县衙原址支起数个大帐，一来彰显自己吃苦在前的本分，二来也是以此为借口想要躲开在别处居住的原配张氏。
可也正因如此，王嘉胤的“王帐”周围可谓是防守松散、四面漏风，白天还能有上百护卫在此来回巡哨，可这眼下已经深夜，除了那塌了半边院墙的府门处还有十几个农民军在来回警戒着，剩下的人不是去找人喝酒，就是已经进入到了梦乡。
因打着张氏这张虎皮，再加上王国忠这位顶天王、亲兵营主将亲自护送，在张立位的配合下，二人把在城门口的戏码又如法炮制了一番，便很是顺利地带人接管了王帐警戒。
“我说张麻蛋！你小子不赶紧领了赏钱去找乐子，还在这瞎溜达个甚？”
王国忠大大咧咧地扯过一张椅子坐在了门口，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问向了原本应该守在这里的亲兵营小头目。
“嘿嘿！顶天王明察，这时辰，本就是该小人当值，若是就这么走了，小人也怕震西王怪罪不是……”
这名叫张麻蛋的小头目一看就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虽不知他为啥造了反，可就他这份尽忠职守的态度，王嘉胤叫他进入亲兵营就自有几分道理。
见四下尽是自己的人，一旁的张立位忙接下话头道：“我说老张，你可别不知好歹，夫人……额，也就是我阿姊，她去而复返肯定是回来与大王理论的，老子是她弟弟，顶天王是大王亲信，这啥该听不该听的，咱们哥俩知道了也就罢了！可你……嘿嘿……”
身体打了个寒战，张麻蛋就是再鲁直，此刻也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上，当下向王国忠和张立位抱了抱拳，口中告罪道：“二位爷勿怪！小人倒是不知好歹哩！既如此，大王要是问话，还请二位帮衬帮衬……”
说罢，这淳朴本分的庄家汉子也不等二人答话，忙一溜烟向着街巷一侧跑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立位这才冷笑一声收起衣袖中的匕首，和王国忠对视一眼，二人一招手，便直接带着四个手下向着寝帐行去。
“站住！什么人！”
叫人没想到的是，一行人刚走到寝帐外围，突然自一旁的半截土墙内窜出了四道人影，亮着明晃晃的家伙就堵在了路上。
“他妈的！看清楚了，这位是前军张指挥使，至于老子，别说你们不认识这个！”
事到临头，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王国忠此时也是毫无顾忌，扬手甩出了自己的令牌，另一只手却紧紧按住了刀把。
“哟！原来是顶天王！还有张指挥使，不知这么晚了，二位有啥要事要见大王？还有，指挥使不是护送夫人回乡了吗？缘何又去而复返？”
“哪儿他娘地这么多废话！你们瞧仔细了，指挥使大人可是护送夫人的马车回来的，至于为啥这么晚来见大王！嘿嘿！有那个本事，你小子自己去问夫人！”
王国忠攥着刀把的手越收越紧，他可看清了，这几个人，那可是追随王嘉胤多年的江湖亡命，手底下的功夫硬得很。
可就在这带头之人抻着脖子向几人身后望去之时，王国忠却见面前突然一黑，四道人影竟快似流星般闪到了这四个拦路护卫的身前，就在这几人刚要出声预警的同时，四把短剑齐出，在月光的映衬下，竟好似四道闪电迅速划过了四个拦路鬼的脖颈……
伸手架住了四具将要倒地的尸体，其中一人扭头对王国忠和张立位低声道：“时辰不多了，赶紧动手！”
王国忠目瞪口呆地看向这四人，半晌才喃喃应道：“那个……张哥！这四位爷，都是啥人？”
“快走！这四位爷是内廷供奉，是大都督借给曹将军的，老子劝你手脚麻利些，这几位爷要是不耐烦了，可是不在乎连你小子也一起做了的。”
忙跟上几人的脚步，王国忠这时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领路的角色，可要是他们结果了王嘉胤，那自己的功劳……
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地上的尸体，王国忠顿时心头一紧，有这四位杀神在，他也不敢扎刺，只好乖乖跟在了后面。
城外二里，忍受着酷夏夜晚的关宁军将士早已汗透衣甲，尤其是那来回飞舞的蚊蝇，更是嗡嗡得叫人心烦。
“将军！时辰快到了！”
副将轻轻凑到曹文诏的身边，看了眼还没动静的白水城，低声问了一句。
“慌什么！有四个内廷高手出马，王嘉胤定然活不过今晚！”
“火！起火了！”
突然，一名关宁军士兵指着白水城上方越来越红的半边天，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声！
“全军戒备！”
“轰！轰轰轰！”
曹文诏的命令还没说完，正对面的白水西门在几声轰鸣声中瞬间垮成了一片，火光和月光的映衬下，扬起的烟尘卷着火星直冲天际，整个白水城都陷入到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传令三军，入城之后，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民是匪，尽数斩绝！全部财货，三军将士均分！杀！”
“杀啊！”
“杀！杀！杀！”
关宁军发起进攻的同时，其余三门也同样响起了震彻天地的战鼓和喊杀声，
火光映衬着曹文诏阴森的脸庞，他脸色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说出的命令也更加叫人感到心寒……
……
当孙传庭率部赶到白水县时，入目所见除了满地残垣和数不清的人畜尸体外，还有整整一百七十三颗已经做好标记的农民军头目的首级。
“大都督！末将弹劾关宁军前军总兵曹文诏滥杀无辜！”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
还没等孙传庭站稳，以榆林卫总兵尤世威为首的一众陕西将领便率先弹劾起了带头屠城的曹文诏。
孙传庭目光闪烁，先看了眼面前码得整整齐齐、满是黑色血污的人头，又看了眼身后眯眼不语的洪承畴，先摆手喝退众人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被杀的，都是祸乱我陕甘百姓的流贼草寇，你们在此咋咋呼呼地作甚？”
“大都督！”
延绥镇副将还要说话，却被孙传庭直接拿眼给瞪了回去。
见此，众将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脸上仍旧写满了不忿。
“都给本督听好，城中尽是从逆反贼，尔等都仔细点，别管什么犄角旮旯，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流贼草寇都给本督清理干净了，哪个敢阳奉阴违甚至私藏贼寇，一律军法处置！”
“是！”
众将一凛，皆齐齐抱拳领命。
“彦演兄！你对关宁军所为有何看法？”
站在本是王嘉胤王帐的废墟上，孙传庭屏退手下，突然扭头问向了一旁的洪承畴。
“天心难测！”
洪承畴的语速不快，一开口却叫孙传庭听了都是一惊。
略拱了拱手，洪承畴继续道：“大都督！陛下给行军大都督府下得明令是强力弹压流民暴乱，而命我等恩威并施收服暴民的，却只是一道密旨……”
闻言，孙传庭的脸色一寒，只觉一股凉意自脚底就冲到了脑门。
“彦演兄！慎言！”
洪承畴却未答话，只是拱了拱手，便闭口站在了一旁。
深深叹了口气，孙传庭对洪承畴道：“彦演兄！下令吧！以行军大都督府的名义晓谕陕、甘、宁及河南各省督抚，各军镇卫所，即日起，凡有牵扯流贼叛乱者，诛九族；自今日起，再有心怀不轨，图谋作乱，妄图倾覆朝廷者……一村叛、则屠其村，一县叛、则灭其县，纵屠尽一省、杀人百万，孙某亦一力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