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章 皇道派
随着太阳在东方升起，海面聚拢了一夜的薄雾也随着阵阵海风逐渐散去，随着一艘接一艘的战舰劈波而至，原本平静的海水好似碎玉般四散开来。
许显纯身着一身显眼的红地飞鱼纹纱，看着远处海岸一浪紧接一浪地冲过礁石奔向了海滩，轻轻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雾。
“大人，“起风了！”
一个阴沉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微微侧身，见是皇帝钦点的副使罗汝才到了，许显纯微微一笑问道：“文和！你是皇爷近臣，你来说说，皇爷为啥非要咱们绕道下关这个地方和倭国签署条约？江户有啥不好的吗？”
“回大人！卑职从草原接到皇命便匆匆赶来，皇爷怎么想的，卑职实在不知！”
轻点下头，许显纯自袖内抽出两本书册递到罗汝才面前道：“皇命上说了，以后在倭外藩司全都由你掌管，这本是我锦衣卫在倭全部暗线的详细信息，这一本，则是已经投靠咱们甲贺忍者的资料。这些人，你要小心使用，据目前掌握的情报看，这群忍者与大阪商会和京都那批拥护倭王所谓的‘皇道派’走得极近；因其行事诡秘，咱们的人始终无法探得准确信息，许某倒是觉得，别管是甲贺、大阪商人还是皇道派，他们所想无非就是利用大明来削弱幕府，以期倭王能够再度主政！”
眼皮微动了一下，罗汝才小心接过两本书册收好，语气低沉道：“某，受教了！”
想了一下，许显纯伸手解下腰间所配短刀，很是怜惜地抚摸着金皮外鞘，旋即把手一扬，便将这柄形制奇特的短刀甩给了罗汝才。
“这是昔年廓尔喀王献给云南沐家的护身宝刀，沐王府又将其献给了皇爷，因柳生一门之事，皇爷又将其赏给了许某，既然皇爷将这一摊子托付于你，这刀，你便留着防身吧！”
“大人，此乃御赐之物，罗某万不敢受！”
开玩笑吗？皇帝赏赐的东西你许显纯都敢转赠他人？就算你老许跟皇帝沾亲带故的，可这等欺君大罪哪个敢接？
轻轻拍了下罗汝才的肩膀，许显纯怪笑道：“文和啊！你这是多久没在皇爷身边了，许某虽然粗陋，但老子可不是蠢货，你放心，皇爷绝对不会盯着这点小事，尤其是你、我！”
“大人……”
罗汝才还想推辞，可一看许显纯那闪着精光的双目，转念间便想通了许显纯为何这么做，当下便深施一礼道：“大人所虑甚远，卑职受教了！”
“放锚……”
随着水手的喊声传来，二人这才回身望去，只见不远的海岸边此时旌旗密布，无数身着华服的倭人正站在不大的码头上翘首望向海面，目力所及处，许显纯和罗汝才看到虽然这群人神色各异，但看着海面这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出了一丝恐惧和不安。
“来人，向郑大人旗舰传令，某以钦差大臣身份命令各舰调转船头，打开炮窗、亮出舰炮，一会儿，这群倭人但有异动，不必顾及本官生死，全力开炮……本官若是殉国，钦差一职由罗大人接任……”
迈步的同时，许显纯先是抬手止住了想要一同前去的罗汝才，旋即又脸色阴沉地下达了命令。
随着一阵阵号声响起，桅杆上的旗手也不断挥舞起手里的两面小旗，向各舰传达着钦差大臣的命令。
“许阎王是真拼啊！竟然留下了咱们孤身一人去会倭人了！嘿嘿！这样也好，就叫岸上倭国矮子们见识见识我大明水师的雄壮！”
随着郑芝龙的旗舰收起了船锚，大明水师各舰也随着旗语的指挥开始有序地调转起了船身，在岸上倭人更加惊惧的目光中，一条条战舰的侧弦齐齐面向了码头和海岸，当一个个炮窗打开，看着那一门门漆黑的舰炮，这种恐惧更是达到了一个顶点。
“大人！大明这是什么意思？”
身为武家传奏，中院通村代表的是倭国皇室，眼见幕府和五摄家的代表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代表皇室脸面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当先向许显纯表达了不满。
听通译翻译完，许显纯嘴角一撇道：“告诉他，这是老子自己的意思，这点意思还看不出来吗？老子信不着他们……还有，告诉这个猴子，倭主也好，幕府也罢，这条约是他们求着大明签的，要是觉得老子做得不妥，咱们就他娘地干上一场就是！”
“大人，这……”
“嗯！给老子照实了译，敢差一个字，老子剐了你！”
见通译犹豫，许显纯双眼一立，竟险些把这可怜的通译给吓得蹲到了地上。
我滴亲娘四舅大姥爷啊！这位可是许阎王啊！别人说剐了自己可能还是玩笑，这位阎王说剐了自己那可一定会剐了自己。
当下，深感小命受到威胁的通译哪里还敢犹豫，一阵叽里呱啦就把许显纯刚才所说原封不动地给译了过去……
……
对于大明和倭国这场冒了阵烟便宣告结束的战争，除了朱由校和朝廷，估计也就一些与倭国往来密切的商人对两国条约的签订展现出了应有的关注。
至于普通百姓，他们更关心的还是米店卖得极其便宜的地瓜、土豆倒底能不能真当口粮，官营盐铺的油盐明天会不会涨价，官府和工坊什么时候会招新工。
稀稀拉拉的小雨已经连下了数日，除了因为担心肚子越来越大的杨榴儿会不会觉得闷，朱由校也发现自己前阵子轰轰烈烈搞出来的“厦门造城运动”好像忽略掉了重要的排水设施建设。
“嗯！趁着这几日降雨停工，多寻些建造排水的熟练工匠，尤其是那些老工匠，他们的经验之谈还是很实用的！要是厦门周边不好找，就派人去南京招募！”
刚刚用罢了早膳，朱由校坐在廊下一边喝着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李永贞交代着差使。
自怀中摸出一块西洋怀表看了一眼，朱由校似是自语般小声嘀咕道：“扣掉时差，估摸着许显纯那边也该弄得差不多了！啧啧，要知道现在的小日本这么不抗揍，老子豁出去天天啃地瓜吃咸菜也得先打造一支海军出来先灭了狗日的！”
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虽然听得不甚分明，但一直站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李永贞还是隐隐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小日本，啃地瓜，海军，灭了狗日的……”
配合着朱由校眼神中的狠毒，李永贞只是瞄了一眼便觉得自脚底涌上了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我的天啊！皇爷为啥非要揪着这小小的倭国不放？这是要再派水师把倭人揍得只能啃地瓜吗？咦？不对啊！地瓜我也吃过，软糯香甜的很是可口啊！那就是说，皇爷要水师啃着地瓜灭了倭国？”
压根没注意到李永贞千奇百怪的表情，朱由校一口喝干盏中茶水，又把话题引到了倭国身上。
“永贞啊！许爱卿昨天派人传回了倭国那边的最新情报，据锦衣卫在江户的密谍所述，倭国之中不仅有几个地方上的大名对幕府不满，跟咱们往来密切的大阪商会里也有人把心思打到了倭王身上。这些商人自打从咱们这里赚了好处，现在对自身的地位更是生出了一些想法，他们有的人更是打出了‘王政复古’的旗号并自诩‘皇道派’，跟那些反对幕府的大名和倭国朝廷的一些公卿往来密切！噢！对，还有那个投效到锦衣卫的甲贺忍者也有人掺和其间，看来都想借着眼下幕府声威大损搞出点事情！对此，你可有何看法？”
李永贞闻言也是双眉紧蹙，上前半步道：“不瞒皇爷，这些勾当，奴才倒是也有些许耳闻！”
“噢？细细说来！”
先是提起炉上的泥壶给茶盏续上热水，李永贞这才继续道：“禀皇爷，奴才与大阪商会中的几家往来甚密，其中更有两家曾对奴才行以重贿。奴才开始还以为这群倭人是想从我大明夹带些私货，数次往来下才从其言语间听出他们是想要奴才在适当时机为倭王争取到皇爷的支持！奴才想着不过是几个商人作祟，靠他们那点实力又怎么可能争得过幕府，便没做过多理会！”
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朱由校对李永贞呵斥道：“狗奴才，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还以为皇帝是要怪罪自己接受倭国商人行贿，李永贞双腿一软直接跪地道：“皇爷息怒，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叫人把他们送上来的金银珠宝尽数退回去！”
“扯淡！”
没好气的止住李永贞的话头，朱由校又想了一下这才说道：“朕可没闲心去管你捞银子那点破事，只要你别把最新的大炮卖给倭人，你就是把你的小妾夹带给倭人都行！”
起身走了个来回，朱由校眼珠一转道：“继续跟这两家商人保持联系，等朕向太学和国子监要的那批典籍到了，连同锦衣卫前阵子抓的那批妖僧和佛经，全都打包送给他们！”
“还有，派人打进他们的内部，对他们的要求，尽量满足！他们要是要枪要炮……”
“嘿嘿！告诉他们先等等！等军备部完成了第一轮换装，问问他们红夷大炮要不要！福寿膏要不要！只要他们肯要，这价钱都好商量……”
“皇爷！这大炮……”
我滴个乖乖！您老人家刚说不能卖大炮，这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那！
“嘿嘿！军备部治下的工坊年内就可完成全部生产线的调整，可各地卫所下面的一些工坊还不是老样子，这些破烂咱们是用不上了，可原本在这些工坊做工的匠人们也要养活，与其干等着他们学会新式铸炮法，还不如把这些破烂划拉起来再卖给倭人和硕托……”
好啊！妙啊！老子正愁没路子打入“皇道派”的内部，你们自己倒是主动蹦出来了。
嘿嘿！乱吧！你们不乱老子的过气枪炮和福寿膏卖给谁去！最好你们自己都去种罂粟那才是好！
“嗯！还有，传旨下去，等和倭国的条约签订完，本着两国互惠互利、互相平等的原则，朝廷愿意拿出银子对贩卖粮食到倭国的商人进行补贴！至于这价钱嘛！只要比他倭国百姓自己种粮来得便宜就是！”
“啊？皇爷，此举为何？”
这自己家还有饥民吃不饱饭，这怎么就对卖粮给倭国的商人搞出了补贴？这波操作太秀，李永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洋那边的霉米烂米多的是，叫人去收就是！好好‘加工’一下，叫倭人百姓能有口饭吃难道不好吗？”
看李永贞还是有些不明所以，朱由校也懒得解释，抬手将他唤到身边轻声道：“朕这里还有个一本万利的勾当，你只需……”
“啊？鸦片？”
“嘘！小点声！当心老方听见以为你小子要断他西厂的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