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章 乱成一锅粥的虾夷
松前城的天守阁内，脸色惨白的松前公广还没在几天前的惨败中恢复，看着分列两侧的家臣家将，他的心中更是对早早逝去的祖父充满了追思。
松前家的初代藩主松前庆广，不仅是松前藩立藩的奠基人，更是将松前家在虾夷的领地扩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又因庆广善于在强藩间纵横捭阖，即便松前家不过是倭国小藩，但其藩国在战国纷乱、群雄并起的时代依旧屹立不倒。
所以，公广此时多么希望祖父能够指点他该如何去做，毕竟眼下的局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
几天前的战斗中，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群野兽，即便面对火枪火炮，那群脑后拖着发辫的家伙竟还能悍不畏死地冲击自己的本阵。
尤其是那位被松前家臣们称作“白鬼”的白胡子将军，要不是自己的贴身武士豁出性命去阻挡，只怕自己已经成了他铁蹄下的亡魂了吧。
猛地打了个激灵，乌库里和他的骑兵带给松前公广的震撼实在太大，毕竟对于松前藩这种倾全藩之力才不过骑备七百的小藩来说，仅是上千精骑冲锋带来那种视觉上的冲击便足以击溃每个人的战斗意志。
一位家老抬头看了一眼庆广，这才发现年纪刚过三十的藩主好像几天内就老了十岁。再一联想这位藩主继承宗藩之时也不过二十，这么多年为了藩国更是小心谨慎，当下也不由在心中轻叹自家这小国寡藩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硕托倾尽全力想要夺取的平原便是后世日本北海道中西部的石狩平原，因这里聚居的虾夷人众多，兵少将寡的松前藩一直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将其纳入统治。
此次松前公广尽起旗本多年积攒起来的兵力出征，一是为了应幕府征召驱逐入侵开拓的明人，二来也是想一举拿下这里拓展松前家的农业。
毕竟，松前家立藩时幕府连给松前藩订立石高都很是为难，只因松前藩的田亩产出实在是少的可怜。
自打公广继任藩主以来，松前家依靠辖下丰富的矿产、渔业和虾夷地的贸易艰难求生，在诸多藩国中也是最为依赖商贸。
可就在公广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开拓藩领实力之时，那可恶的明人却突然出现并快速在虾夷进行扩张。而仅仅一战，公广以为凭仗的火枪队就几乎全军覆没。深深的无力感也再度涌上了他的心头，眼下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守得住脚下的松前城。
“藩主大人，依吾之见，我松前藩除了应尽快整军备战，还应立刻向家光大人发出求援，毕竟大家都见识到了，这群留着发辫的明人是多么的可怕！”
轻轻点了点头，庆广也知道自己这等小藩面对这群穷凶极恶的大明人是多么的无奈，眼下只有紧紧抱住幕府的大腿，自己也许还能谋得一线生机。
“主公，我等大军刚一登岸便遭明人偷袭，可见这群明人是有备而来，其不仅兵力充足，战斗意志和战力更非我松前小藩能敌，若想劝动江户，只怕还应付以重贿才是！”
迟疑了一下，公广很是有些无奈道：“金银珠宝，美女佳酿，哪一样江户不是胜过我松前千倍万倍！家老如此说，又叫我能拿出什么去打动江户？”
众人闻言，皆是低头不语。藩主说的没错，对于松前家来说，能拿得出手的人家幕府根本就不缺，至于拿不出手的……那还是不要拿出来去显眼才好。
“主公！下臣有个主意或许可以一试！”
座次的最末端，一名家臣突然站了起来，看着他颇有神采的双眼，公广赶紧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主公！辫子明人垂涎的平原本就不在我松前治下，主公何不将此地献于江户？”
话一出口，座中一名家老便愤怒地指着说话之人怒斥道：“松岛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松前家统治虾夷，那可是经过幕府正式册封的，什么叫那里本就不是我松前家的！莫说这么大的一处平原，就是整个虾夷岛，那也是我松前家的！”
“杉田，请你注意你说话时的语气！不要以为我的父亲刚刚去世，你的家族便能对我松岛家指手画脚！”
“大御所大人升迁虽将虾夷封赐给了松前家，可即便是庆广大人，也仅能带领松前家平定道南，这么多年下来，即便我等倾尽全力，可松前家连十胜之地的虾夷都未能征服。那些辫子明人的凶恶残暴你也亲眼见了，你不要忘了，他们连一杆像样的大筒都没有，仅靠骑射便轻易击溃了本阵。”
“八嘎！”
“都住口！”
看着手下的家臣这般争斗，深感无力的公广愤怒地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众家臣见藩主动怒，一个个赶紧躬身跪伏，口中更是连称万死。
“景广！带着你的人，无论遭受了何等损失，也要将辫子明人的军力探查清楚！”
“盐田君，请将旗本的全部兵力收缩回松前城，立刻征召并武装起来全部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充作足轻！”
“另外，即刻誊写文书，向德川殿下求援，并向江户献出虾夷西部平原的全部土地为征夷大将军直领！”
……
“是，主公！”
无奈地瘫坐在地上，公广对自己向江户献出土地的行为亦是深感耻辱；可没有办法，面对仅一战便能击溃松前家的辫子明人，他知道如果仅依靠松前家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守护整个虾夷。既然如此，松前家便只能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幕府身上，只要江户接受了松前家的献土，那么幕府就只能把守护西部平原的责任扛在肩上。
看着地上被自己摔碎的茶杯，公广此时才想起自己还妄想利用辫子明人来清除阿伊努人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主公！关于侦察辫子明人军力的事情，能否派出城下町的商队前往明人盘踞之地打探！否则仅靠我等，只怕还是难以突破其封锁！”
想了一下，公广还是十分认可这个计划，毕竟辫子明人开拓建城的消息就是这些商队带回松前的，于是点头应道：“好！景广，这件事也交给你去做！请务必将辫子明人的情况如实汇报给江户才是！”
“嗨！主公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去做！”
松前景广赶紧跪拜应是。
“诸君！眼下乃是本家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请求诸君与我同心，度过眼前的危机！”
“嗨……”
一众家臣轰然应诺……
北海城。
依靠虾夷岛丰富的原木资源，这座在倭人据点上建立起来的新城也大量使用了原木作为主要建筑材料。
至于那些花大价钱从东江购买来的水泥，精打细算的硕托和佟普汉全都用在了扼守海湾的三座巨大棱堡上。这里也是平日北海八卫几乎全部精锐的驻扎之所，购自大明的三十七门红夷大炮更是从不同角度探出炮口，此时正静静地注视着港口上一切的往来船只。
北海城除了有直接归属硕托指挥的八卫步骑，其实还有一支拥有各式战船的水师，只不过这支水师的指挥权隶属于登莱，平日里除了保护往来的大明和朝鲜商队外，也会时不常地扯下旗帜出海，拿一些敢觊觎商队的倭人海盗们试试炮。
北海卫水师，这正是这支水师在登莱水师中的正式番号，不管硕托对北海城寄予了怎样的期望，他的这座小城在袁可立和登莱水师将领的眼里那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卫所，若不是朝廷严令登莱支援北海城，他们这些水师大爷们才懒得到这破地方充当什么保镖！
“日他娘的！这几日简直都要淡出鸟来！那些倭寇海盗难不成是被打怕了？怎么这么些天也没人出来叫大爷轰上几炮！”
一艘战船的船首，北海卫水师总兵李淮很是不满地捶着船桅，对这种护航—返航—护航—再返航的日子，他简直就无聊到了极点。
尤其是上个月内官监商队刚刚向他北海卫水师交付了一艘新式风帆战舰作为旗舰，他李大总兵跟手下弟兄已经在那些红毛番金毛番教习的指导下练了一个月的控船操炮，这要是不拿人练练手，怎么能显出他李大总兵的威风。
“呸！”
向着身后的棱堡吐了一大口浓痰，李淮很是不满地又骂道：“硕托这个王八犊子，老子主动和他说项去干南面的倭人城池，他个狗东西竟然推三阻四，他妈个巴子的，惹恼了老子，老子就直接南下去找那鸟天蝗的晦气去！什么东西，这名头竟比咱家皇帝老子叫得还响亮！”
李淮的抱怨声极大，引得周围水手都是一阵哄笑，可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又赶忙低下头去假装忙活，生怕在这个时候触了这位总兵大人的霉头。
可李淮这位水师总兵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的虾夷岛上不仅有北海八卫和虾夷人在打得火热，松前家和幕府也即将粉墨登场，他这位在大明一划拉一大片的水师卫总兵，也即将在大明征服倭国的历史中留下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