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一石好几鸟
听完县令奏请,朱由校还冷着脸不发一言,一旁伺候的方正化许是怕日头晒到皇帝,忙示意手下撑起了一顶伞盖。
“滚!”
正气头上的朱由校却是不领情,回身向着几个撑伞的内侍就是好一顿打骂,老方一见触了天威,也吓得赶紧跪地连连告饶。
撒了半天的气,朱由校突然问向被按在地上的徐文爵道:“徐文爵,你知罪吗?”
按着徐文爵脑袋的静塞军士兵手劲儿略松了松,徐小公爷这才费劲巴力地把脸扭了过来,顾不得半边脸上都已经蹭上了泥巴,徐文爵连连告饶道:“陛下息怒,末将自知犯了军纪,甘愿受罚,只求陛下莫要怪罪父亲就是!”
点了点头,朱由校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道:“好,算你敢作敢当!军法官,新兵营偏将徐维志、游击徐文爵,所犯军法哪条,该如何惩处?”
为整肃各军卫军纪,朱由校在每营都设置了一名军法官,与以往的军法官不同,各营军法官几乎都是文官担任,归兵部管辖;这些不仅熟悉军中各项军纪条款,还会详细考校营中每名将士平时训练、生活等各项情况。就算是主将违反军法,他们虽然没有能力制止,也会密陈于兵部,由兵部酌情处置。
新兵营军法官一听天子召唤,赶紧出班行了一个军礼,先瞄了一眼被绑成粽子的徐文爵和跪在地上的徐维志,当下把心一横道:“陛下明鉴,军法并不能惩治徐文爵和徐维志!”
朱由校一听,立刻把眼一瞪道:“好大胆子!好,你且说说,为何我大明军法不能惩治此二人?难不成他们不是朝廷军队吗?”
军法官再拜:“陛下圣明,这二人和新兵营全体将士,眼下还真不是朝廷的军队!”
眼见皇帝又要发作,军法官赶紧跪行一步拜道:“陛下,且听下臣讲完!新兵营众将士所来者,盖因陛下募兵,乃招天子亲卫,吾等皆欲为天子效死,这才入得新军!”
“然新兵营创立未久,陛下便令我等出战,然我等新兵营将士,于兵部无籍,于五军都督府无册;纵有人来自镇卫,亦是销了军籍才来!是故,时下我等实乃天子私兵,并非朝廷之军,陛下欲惩治我等,当行天子家法而非军法!望陛下明鉴!”
“这……”
朱由校听了也是面露犹豫,心里不由想起后世一段小品的台词——“人家有理人家怕啥!”
徐文爵此时都想抱着亲这军法官两口,他娘的,平时怎么没发现这个书呆子还有这等本事,嗯,说的对,老子们可是天子家奴,军法,军法都是管卫所边军的,跟老子这当奴才的有什么关系,老子有不是朝廷的兵!
看了一眼方正化朱由校语气稍缓问道:“朕的家法里,可有这么一条?”
方正化可不敢再答话,只是把脑袋埋的更低,见他这样,朱由校长叹一声道:“唉!闹了半天,原来是朕对不起这些百姓了!罢了,罢了……”
说罢,朱由校一抬手,将身上的衣甲给解了下来,方正化和李永贞见状不知何故,赶紧一左一右上前将皇帝的衣甲接下。
“朕有愧这数千百姓,他们纵然被贼人裹挟,却罪不至死,是朕纵放私军,这才坑害了这么多的人命,朕有罪,朕愿替这些百姓赎罪!”
朱由校又对众人说道:“朕卸了衣甲,是不想我大明军人荣誉蒙羞,军装,不该沾染自己百姓的鲜血!”
话音一落,朱由校竟仓啷一声拔出佩刀,唰地一声照着自己的脑袋就削了过去!
“陛下!”
“皇爷!”
……
众人见这情形皆是大惊失色,平日对皇帝安全警惕异常的方正化和李永贞也是来不及反应,眼见刀光一闪,场内好多人被吓的都闭上了眼睛!
朱由校当然不会就此下线,他这刀子抡的虽快,可那刀刃摆明就是冲着发髻去的,武功高绝的方正化和李永贞正是看出了这点,这才没第一时间出手去阻止皇帝。
割发代首,这节目别管是不是曹操第一个玩儿出来的,既然他魏武帝玩儿得,那么他小朱皇帝自然也是玩儿得。
见皇帝无事,众人也是不由长出一口气,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传旨,在如东县西坡为枉死于此的百姓树碑,将朕之发髻、甲胄以铁函封好供于碑顶,用以警示后人!”
“徐维志、徐文爵、新兵营千人队,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即日起,削去徐维志、徐文爵一切官职;命徐文爵出钱为百姓立碑,千人队与工匠一道运石搬沙,待碑成后,着徐维志、徐文爵及千人队赴三边、入秦军效力!”
“魏国公徐弘基,教子无方,着罚俸一年!”
“另,今后无论勋贵官员、边军镇卫;再克扣朝廷粮饷豢养私兵者,斩!”
眼见不用死了,徐文爵当下自是大喜,对着朱由校是连连叩头谢恩。
围观的官员百姓更是被皇帝割发代首,以衣甲献祭百姓的行为所感动,纷纷赞扬皇帝仁德仁爱,尤其是当一车车粮食运进如东县后,这种对皇帝的感激和狂热也正式达到了顶点。
方正化却是没心思理会百姓们的狂热,抬手唤过封家老大低声吩咐道:“方才皇爷打骂过的那几个内侍……”
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封家一心会意,转身便去做事去了。
轻叹一声,老方这也是没法子,这等受了皇帝打骂的宫人太监,平时只需撵到别的地方不再接近天子就是。
可这趟江南之行并不太平,一点点的危险苗头老方都绝不能留在皇帝的身边。
一抬头,方正化正好看到被罚去给百姓背粮的徐文爵正呼哧呼哧地跟着一群士卒在扛粮食包,老方嘿嘿一笑道:“嘿嘿!还真是没想到,这纨绔倒是机灵!啧啧!怪不得皇爷说千万不可小看了这些传承了几百年的勋贵,虽说骄奢淫逸了一点,可就凭这揣测上意的本事,咱老方也是自愧不如哟!”
而此时,朱由校正坐在一驾马车的车厢内端起一个紫砂壶正在给自己面前的茶盏蓄水,等水倒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笑眯眯地问向对面道:“徐文爵如何?”
对面,竟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锦衣阴帅,只听他还是沙哑着嗓子道:“很好,心机、隐忍、狠毒都是上上之选,只是心急了点,功利心重了!”
朱由校的嘴角一斜:“不管怎么说,他这一杀,还真叫朕省去了许多麻烦……”
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朱由校问向阴帅道:“奇怪!前阵子还说你病得快要死了!怎么现在又千里迢迢的跑到江南来了!朕就这么叫你不放心?”
喉咙里咕噜了半天,阴帅这才说道:“皇爷说笑了,奴才这盏灯估计也照不了几年了,此番来到江南,一是为了选个继承人,二来也想跟皇爷讨个恩赏,看看哪块地方清静,以后就埋在哪里就是!”
朱由校闻言一愣:“你的身体?”
“皇爷放心,奴才这身子虽已不堪,倒还能支应几年!”
阴帅自顾饮了一口茶道。
“好!阴帅的位子,你可有人选?”
朱由校最关心的还是这事儿,只是眼下在他身边,他又实在想不出谁能担下这个差事。
“还得再看……”
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朱由校也不再去问,一撩马车车帘,闪身便跳出了车厢。
远处侍奉着的李永贞见皇帝出来,赶紧一溜小跑就跟了上来。朱由校看着正在兴高采烈地领取粮食的如东县百姓,扭头对李永贞吩咐道:“这个如东县的县令不错,叫人记下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