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帝王心术
城外的喊杀和哭嚎声足足持续了一夜,直到天光方亮,提心吊胆过了一夜的如东县令这才在一队家丁的保护下战战兢兢地爬上了城头。
因得了严令,新兵营将士压根就没留下一个活口,虽说还是有几百人趁着夜色逃了,但徐文爵知道,正在如东县外围游弋的各卫所将士早就想军功想得疯了,此时正提着刀子,仿佛猎犬般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溃逃的暴民。
这个时候,呈现在如东县令眼帘里的除了高高树立在营地正中的大明龙旗,再就是几处堆积如山的各色物资。至于剩下的地方,早被新兵营将士给烧成了一片焦土。
抻着脖子用力向下望了望,如东县令颇感奇怪地问向驻军把总道:“张把总,你眼力好,本官怎么没看见那些暴民被押在何处?”
姓张的把总也垫高了脚尖向着四下看了看,他也很是奇怪地挠了挠脑袋道:“萧大人,末将也没发现,许是朝廷大军已经连夜将人转移了吧!”
按理说,杨三这伙暴民就在西门处设下了这一处大营,至于其他三门,这伙人倒是没费什么心思派人去守;这样做,一是杨三手中的可战之兵其实并不算多,与其分兵去围四门,倒不如集中全部兵力只攻一点。
二来,杨三也知道如东县的守军其实并不算多,就算从其他几门分兵夹击,能派出来的人手也定然不多。
再加上暴民的目地是入城劫掠,留着几个逃生出口,说不准哪天守军坚持不住,也好有个能逃出去的口子。
所以,朝廷军队若是攻破了暴民大营,被俘虏的暴民也只能在这片营地内就近看押才是,可眼下,除了稀稀拉拉正在营地内忙着装车的一众士卒,众人并未发现哭嚎了一夜的暴民究竟被押在了哪里。
其实县令也好,张把总也罢,他们在确认了没有发现俘虏踪迹后,已经联想到了那个令人不愿提及的结果……
虽说围困已解,但城外的军队并未派人接洽,如东县的大小官吏轻易间又不敢出城犯险,所以也只能站在城墙上瞪眼干看着。
直到日头快要挂上正中,只见离城不远的官道上马蹄阵阵,一支人数几千的官军向着如东县方向全力疾驰。
徐维志的新军中军终于到了,他的行军速度已经不慢,带着辎重,跟徐文爵也就差了一日夜的行程。
按他的设想,徐文爵只需稍微挑战一下暴民军,最好是斩杀几个头目,或者依靠火器之利巩固阵地,缓解一下守军压力也就是了。
但就在昨夜,中军刚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徐维志就接到了徐文爵部传来的消息,明言今夜就要对暴民营地发起突袭。
当下,徐维志立刻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大骂徐文爵胆大妄为的同时,赶紧命令三军抛弃辎重,全部改为强行军杀向了如东县。
看着满目疮痍,几乎被大火烧成一片白地的暴民营地,被紧张和焦虑折磨了一夜的徐维志没好气地冲到了徐文爵的面前,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徐维志的面孔因气愤已经扭曲得变了形,“徐文爵,你他娘的疯了不成?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这般胆大妄为!一千对五千,你他妈的被人围了可怎么办?”
对上徐维志,徐文爵还真没什么好招,别看这位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可人家萝卜不大——长在辈上;再加上徐维志在南直隶军威望颇高,更是深得徐弘基的器重,所以徐维志根本不用跟他扯什么军法,只要行起徐家家法,他徐小公爷也只能乖乖挨揍。
“小叔公,小叔公勿恼!您听我细说,您听我好好给您解释!”
自知理亏,徐文爵也只是连连告饶起来。
重重叹了口气,徐维志慢慢松开双手,又将徐文爵被扯开的衣甲整理一下,这才没好气的说道:“有屁就放!”
作为徐家远支,徐维志平日还是很知进退,对徐弘基更是唯命是从;今天也是担心徐文爵的安危,见他没事,心中的怒火早被浇灭了一半,又见他这千人队建制完整,除了几十个受伤的正在接受治疗,骂了徐文爵几句也就是了。
当下,徐文爵好像又恢复成了往日南京城的那名纨绔公子,嬉皮笑脸地就跟徐维志吹嘘起了自己昨夜的“辉煌战绩”。
就在徐文爵口沫横飞之际,一小队骑兵自远处狂奔而至,等看清旗号,徐维志和徐文爵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整理衣甲,快步迎了上去!
“陛下亲至,着新兵营全体将士,如东县大小官吏,准备迎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一声声沉闷且悠扬的军号响起,一身戎装的朱由校在静塞军铁骑的护卫下缓缓来到了城下,看着马蹄踏过的地方还能溅起血花,朱由校眉头一皱,压根不去理会连连叩拜的如东县令,目光森冷地扫视周围道:“徐文爵哪?跟朕滚出来!”
躲在人群里的徐文爵猛打一个激灵,赶紧挤出人群,扑通一声单膝跪地道:“臣,徐文爵,参见陛下,吾皇……”
“滚!少他妈的跟朕扯淡!朕问你,你这一战,折损了多少兵马,斩杀了多少暴民,缴获了多少物资,又俘虏了多少人?”
见皇帝一来就看出了端倪,徐文爵也顾不得武将不下跪的军令,连连拜道:“陛下明鉴,此战新兵营千人队仅伤四十七人,无一人阵亡,阵斩暴民一千七百三十九人,缴获牛羊骡马共计五百六十一匹,粮一百八十八担,草……”
“朕问你,俘虏哪?”
还没等徐文爵说完,不耐烦的朱由校便出言打断,语气更加阴冷地问到。
“回,回陛下,为防乱民流窜至其他州府为祸,此战……此战,没有俘虏……”
“嗡!”
随着徐文爵说出了大家心中的那个猜测,除了新兵营的一众将士外,其余人全都低头议论了起来。
杀俘不祥,尤其是在镇压暴乱的百姓之时,朝廷一般也只是惩罚首恶,对裹挟进来的百姓一般都会施以怀柔,用以彰显朝廷或皇帝本人的仁爱之心。
可这徐文爵的胆子也太大了,不仅一个俘虏没留,看这架势,只怕连那老人妇孺也是全都杀了,这简直就是天怒人怨之举。
“来人!来人!把徐文爵这厮的衣甲扒了,省得他丢了我大明军人的脸面!扒干净了,一刀给朕砍了就是!”
当下,几个虎狼般的静塞军士卒立刻就把徐文爵按到了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他的衣甲。
眼看着徐小公爷就要命丧当场,徐维志和徐文山也是双膝跪地,向着朱由校连连磕头告饶,只求皇帝看在老国公多年为朝廷殚精竭虑的份上,能留徐文爵一条性命。
可皇帝似乎心意已决,不管众人如何去劝,朱由校就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这时,人群里最不显眼的如东县令先是出言高声制止,然后冲到人前,带着三分哭腔向朱由校求道:“陛下!且听微臣一言!”
朱由校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讲!”
又拜了拜,县令这才说道:“陛下明鉴,自如东遭暴民围困,县城几近为贼所破,全赖城中军民一心,这才守得城池不失去。然贼人凶顽,数次扬言欲屠灭如东,期间更是毒计百出,不仅挖断水源,更有诈降、下毒、纵火等各种狠毒手段,试问一旦城池落入这等贼人之手,城中两万百姓又能得个什么下场!”
“臣请陛下看看这方圆五十里的地方,哪里不是尸横遍野,哪里不是一片断壁残垣,这,这可都是这群贼人做下的啊!”
“徐小公爷带着将士们冒死突袭贼兵大营,黑灯瞎火的,能取得如此战果已是不易,且毕竟我军兵少,若跑了贼人,又不知会有多少善良百姓遭殃!小公爷的做法虽过,可在臣看来却是情有可原!臣斗胆,求皇爷大开天恩,令小公爷于军前效力以偿前过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