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大耗子
汎河城，这座短短几个月里就屡遭兵祸、匪祸的辽东小城此时早被祸害成了一片残垣瓦砾，此时除了天上不时盘旋着的乌鸦，只有城头垂下的两杆破旗在随着阵阵微风晃动着。
自打罗汝才和张狗蛋率领着流民洗劫这座小城后，这里便被女真人彻底的放弃掉了。于是这座残城也就成了一些落单流民暂时的栖身之所，毕竟比起相对荒凉的旷野，这里还是能寻得一处残墙来遮掩风雨的。
“叔，您看，前面是不是有座城子！”
离汎河城二里远的一处小树林里，两个衣衫破旧的身影正缓慢地挪动着双脚，都没鞋子穿的赤足早就踩成了一片漆黑，糊在小腿上面的硬泥仿佛跟肌肤融成了一体，随着双脚的挪动，不时还有死死点点的血珠从黑泥干裂开的缝隙里渗出。
二人头脸上也糊满了污泥和发黄的碎草，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年纪，随着略显年轻的声音落下，另一个略带沙哑，更加成熟的声音叹道：“二娃子，这只怕就是那汎河城哩，没听人说么，这就是一座死城嘞，除了能歇歇腿脚，只怕是耗子窝都被人掏空哩！”
二娃子上前扶了他叔一把，又用力蹭了蹭脸上和着污泥的油汗，“管他哩！咱先寻个地方歇下，俺再去寻摸点吃食，这天已经暖哩，俺见方才这林子里就有不少的松鼠，要是能套上几只兔子就更好哩！”
摇了摇头，这中年汉子伸出枯瘦的手摸了二娃子的脑袋一下道：“娃哎！都是你叔连累了你嘞！要不然，你跟着大队人早就寻到草原去哩！”
二娃子嘿嘿干笑两声，洁白的牙齿跟黢黑脸堂对比得很是明显，“叔！你莫要这般说，咱家十几口子遭了瘟毒，现在就咱叔侄俩相依为命，您老放心，有俺二娃子一口，俺就不能叫您饿死。再者说，那群人想着去草原上打食，那蒙古鞑子又岂是好相与的！来，您老不要多想，俺扶您进城歇着去……”
离着城墙越近，地上的人体残肢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许多尸体也不知经了多少时日，也不知是被野兽啃去了皮肉还是风化，就这么以一副副白骨的形态散落在汎河城的周围。
叔侄俩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残尸和一个个已经长出绿苔的黑泥巴坑，这才跨过了残破不堪的吊桥，慢慢地走进了略显漆黑城门洞内。
在城门口撒摸了半天，二娃子也没寻着个适合落脚的地方，还是他叔眼尖，看到一段城墙的拐角处被人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勉强倒也能挤进去两个人。
又寻来一些干草和树枝生起了火，二娃子又把一个破灌满水陶罐放在了火堆上，这才说道：“叔，您老先歇歇喝点热水，俺这就去看看周围有甚吃食，要是有生人来了，您就敲锣！”
二娃叔将一面小铜锣小心的放到洞口，笑了一下对他说道：“娃！当心些，你放心，叔一个糟老头子，就算有人来，也不能把叔咋样！早去早回，要是没寻到，你也趁早回来！”
应了一声，二娃自破旧的背囊里摸出两把防身用的柴刀，先在自己的腰间别上一把，又将另一把放到了洞口，这才头也不回地向着城内寻去。
二娃嘴上说的轻巧，可就像他叔说的，这城里早就经历了数轮洗劫，再加上那则城内富户藏粮的传闻，此时他就算掘地三尺也不一定能寻到一粒粮食。
可没有粮食，这满城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死尸倒是不少，还有一些野狗野猫的尸体，要不是看这些畜生已经烂得够呛，早就饿红眼的二娃还真想捡上两只回去炖了。
一直赶路又连着两天没吃东西，饿得心慌的二娃刚寻了半个时辰就感觉有点支撑不住，在一处看起来还算齐整的墙边坐了下来。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咯吱声自墙体的另一侧穿了过来，听起来倒像几个牙口不好的老汉正聚在一起啃食着什么。
二娃整个人一下就精神了起来，又仔细听了听，确定声音的来源就是墙后，他便一把拔出了柴刀，蹭着墙面就小心的向着一头蹭了过去。
在灾荒和饥饿面前，一切的道德底线都会被彻底的抛弃，人类的丑恶和兽性也会在这个时候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娃可以因为亲情而照顾着腿脚不好的二叔，可这一路上，他也没少因一口吃的就直接掏刀子砍人。
要不是心里多少还有点人性跟良知，他二娃子只要是对方乖乖交出吃食，倒还从没为此而害了人命。
眼看摸索着就要绕过这段残墙，耳中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更加清晰了起来，二娃子的一颗心也早就砰砰砰地跳成了一团，这还不知道对方是几个人，自己冒然上去会不会吃的没抢到，反而被别人给收拾了！
等绕过了墙，只见透过院内原本的一处花墙的镂空，仿佛后面着真是有几个略显灰白的矮小身影正背对着自己，视线受到墙体所阻，一时间倒也看不清对方究竟是有多少人。
清了清嗓子，二娃先给自己壮了壮胆，又用力握了握手里的柴刀，这才向着花墙后面低声问道：“各位大哥大嫂，俺们叔侄俩逃难至此，并不是存心打扰诸位，诸位要是不便，俺这就去寻别处……”
不知对方什么底细的二娃并没继续向前，只是连着喊了几声，对面却没人回应，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显得更加急促，伴随着吹过耳边的风声，倒是愈发显得诡异了起来。
咽下了一口唾沫，二娃壮起胆子又向着花墙的方向更近了一些，此时他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可出于身体对食物的极度渴望，他还是撑起勇气又喊了两声。
窸窣声突然停下，二娃攥着柴刀的手已经轻轻抖动了起来，可令他感到心底发凉的是，这声音也仅仅停顿了三息时间，立马又接着在他耳朵里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
“我操你姥姥！”
人在极度恐惧和压力下很容易就被激发出心底最原始的是兽性，尤其是二娃本就被饥饿折磨的早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哇哇叫骂着的他此时再也顾不得许多，无论后面是人是鬼，半天连个鬼影都没看见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几步就跨过了这道花墙，直接就绕到了花墙的侧面。
而花墙后面，二娃见到了这辈子都会叫他汗毛倒立、毛骨悚然的画面。
花墙的后面，十几只足有二尺长的巨大耗子正围聚在两具尸体的周围，那棕黑色的身体，若是不看头尾，第一感觉只会以为这身形还是什么大猫，尤其是这群巨鼠的眼睛，一个个全都冒着慑人的红光。
此时，有几只显然是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二娃，正冲着他用力张大着嘴巴，把满嘴沾满了黑血的獠牙呲向了他。
地上的尸体早被这群畜生啃食得残缺不堪，无数的地方仅剩下了染血的白骨，更有两只大耗子把整个脑袋都塞进了一具尸首的眼眶，短小粗壮的后腿正在奋力蹬踏着，一股股黑血混着丝丝黄白之物正随着蹬踏的节奏一股股地向外冒着。
“啊！”
二娃几时见过这等残忍而诡异至极的场景，当下惨嚎一声，整个人就向着后面跌坐了过去，还好地上的泥土松软，倒没把他摔得如何。
他这时也明白了，为何这么大的汎河城里寻了半天，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遇见，要是这城里尽是这种靠吃死人肉养大的巨型耗子，别说是人，就是老虎来了只怕也讨不得什么好来。
连滚带爬的干劲从地上翻起，二娃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开始哆嗦，下身处更是流出了一阵阵的湿热。
看着眼前的大老鼠毫无顾忌地仍旧撕扯着尸体上仅存不多的血肉，听着耳边传来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二娃觉得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突然，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耗子向他这边耸动了几下鼻尖，然后又张开了大嘴，冲着二娃就发出了一阵吱吱吱的声音。
这只大耗子的獠牙极长，一小截已经凸出了两侧的嘴边，尤其上面还有挂着不少肉筋，一张嘴，丝丝黏黏的血水混着涎水还拉出了长长的黏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