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京中
仅仅七天后,大明天子亲率静塞军转战千里,炮轰沈阳城,大明王师在汎河城、沙窝子大破女真、阵斩十万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北地。
而更叫大明百姓津津乐道的是,随着一条条消息的不断传出,在京畿和北直隶的许多城镇中还流传起了各种各样的话本图册,诸如“右屯一战撅五王”、“施巧计夜赚大宁城”、“小公爷炮打罕王宫”、“‘锦马超’沙场追贝勒”、“卢大帅单骑破虏阵”、“三虎将险擒老奴身”等等图文并茂的画册更是给百姓的茶余饭后增添上了不少谈资。
各个市镇中的说书人也像打了鸡血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原本日落就该歇业的茶馆说书愣是给延长到了戌时,至于为什么上述消息几乎就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北方,反而没什么人去做深究了。
与民间百姓如同过年般的各种欢庆活动相比,留守在京师的各部堂官和五军都督府却从始至终都异常冷静地对待明军在辽东战场上所取得的一场场胜利;张惟贤更是以谨遵皇命和守护京师安全为由,勒令京营严守京师各门,并严命留守西苑的天雄军余部和预备营加强西苑守备。
其后,张惟贤又持天子手书,以防止宵小破坏为名,叫田尔耕派出了在京大半的锦衣卫武装,将军备部和各工坊都严密保护了起来。
就连六部和内阁官员的护卫,张惟贤也命京营全面接管了过来,对于英国公的连番动作,奉旨留守内廷的魏忠贤全部采取了默许态度,这也叫一众鼻子比狗都灵的京官们嗅到了一丝将有大事发生的征兆,有那机灵些的,则纷纷告了假,躲在家里把门一关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深夜,京师一处不起眼的馄饨铺,早已上板歇业的前堂内只在柜前点起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终年面罩黑纱,身材十分矮小的店老板正踩在一张短凳上一下一下很是认真地在扒拉着算盘珠子。
“啪,啪啪!”
随着店门被人有节奏的敲响,店老板正在扒拉算珠的手猛地一滞,沙哑着嗓音对门外说道:“进来吧!门没闩!”
“吱呀”一声,略显破旧的店门被人自外推开,顿时就吹进了一股凉风,十个同样蒙着黑纱的黑衣人几乎瞬间就在墙边站成了一排。
店老板看也没看来人一眼,只是慢慢从短凳上下来,又晃荡着身子借着油灯将桌案上的烛火点亮,又提起鼻子嗅了嗅,自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才咯咯笑出了几声道:“啧啧!血腥气太重了,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杀人,不一定非要见血,干干净净的不好吗?”
最右面的黑衣人很是恭敬地接过油灯,又扶着店老板坐到椅子上,便又垂手站到了一边。
猛地咳嗦了几声,矮小的店老板在宽大的椅背上扭了扭身子,把头微侧了一下问道:“你们回来几日了?”
见领头的黑衣人点了下头,店老板紧锁的双眉这才慢慢打开,又伸手将常年蒙在脸上的黑纱解开,里面竟露出了一张俊美胜似女子的脸来。
深吸了一口凉气,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店老板的喉咙处又发出了一阵怪响,紧接着像是自嘲一声笑道:“咱家自幼年入宫,因天生了这样一副面孔和这等几乎残废的身子,咱家在宫里可是没少吃苦……咳,咳咳……若不是万历爷……”
原来这十个黑衣人正是奉了朱由校之命秘密潜返回京的“十天干”,而这位店老板,则正是那位在暗中控制着百查司一切行动的锦衣阴帅。
摇了摇头,锦衣阴帅叹了一声继续说道:“罢了罢了,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尔等既然回来了,这几日间的事情,相必也是皇爷命尔等做得;好,很好,如此一来,那些人慑于天子声威,想必也该消停一段时日了。”
目光逐渐变的凌厉,阴帅把右手的拳头猛地握紧,阴恻恻地说道:“这些人的能量不小,咱家刚一查到十二团营,他们居然就顺藤摸瓜地寻到了咱家这个地方来,若不是咱家这里常年都有锦衣卫的人来吃饭,只怕他们早就下手了才是。”
“皇爷既然派你们回来,那便是接到了咱家那封书信,说说吧,这下一步,皇爷想要如何应对……”
十天干领头的“甲”闻言,上前半步躬身说道:“帅爷,皇爷吩咐了,京中之事,全凭帅爷心意去做,我等自当全力配合帅爷。”
愣了半晌,锦衣阴帅又呼出了一口浊气,起身走到门口处说道:“本帅果然没有看错人,皇爷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了,很好,很好,万历爷若是地下有知,也该感到欣慰才是!”
手指轻轻敲打了几下窗棂,阴帅回身说道:“尔等既杀了他们的人,这里便是不能留了,皇爷与我曾有约定,一旦形势有变,我等可自密道潜入西苑暂避;而且张惟贤跟魏忠贤那里,皇爷与某也已安排妥当,即便事有不逮,以京营、锦衣卫和新军的战力,固守西苑还是不难。更何况……”
嘿嘿阴笑几声,阴帅沙哑的嗓音更显阴沉,“更何况,他们太小看皇爷了,这皇后若在内宫,凭借其母仪天下的名头倒是能给咱们添些麻烦,可如今皇后就在西苑,张惟贤那个老东西可不是好相与的,即便她是皇后,在没有皇命特许时也出不得西苑半步。”
被人压制了数日,十几年从没受过这等窝囊气的锦衣阴帅在得到朱由校的特许后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人,更何况,这里面有的人即便没参与进来,早就打着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想法的阴帅也会把这些人全都网进早就织好的大网里面……
早在设计除掉福王之时,锦衣阴帅就向朱由校建议,不如趁热打铁,把西北的大明藩王全都一网打尽;他在民间行走多年,对大明眼下的困局看得还算透彻,给出的解决办法更是直接粗暴。
可叫他没想到的是,朱由校的谋划比他所想更大,以当时的形势看,朝廷对东林党和文官集团的清除根本谈不上彻底,山东、浙江、福建和南直隶上的世家大族和地方豪绅更是几乎未伤根本。各地的藩王和勋贵更是倚仗特权对朝廷政令阳奉阴违,仅以那场夺门之变根本就伤及不到这些人的根本。
但朱由校却深感手中实力不够,后金又对大明虎视眈眈,只好强命阴帅将行动暂缓,仅仅是加强了一下对各家各势力的暗中监视。
无论是朱由校在出征前夜幸皇后,还是颇显大度地叫张家经营皇家服饰厂,都不过是给皇后背后的东林余孽释放烟雾弹,就连跟容妃合演的那出“双簧”,朱由校也是提前跟魏忠贤打了招呼的,为的就是先给这些吃下一颗定心丸罢了。
这也正是在离京前朱由校为何会叫方正化的人把皇后送到西苑进行“保护”的原因,毕竟一旦皇帝离京,国家又没有储君的情况下,皇后是有足够的理由进行“监国”的。这里面有没有他些许私心和想给张皇后最后一个机会在里面,那也只有去问朱由校本人才能知道了。
至于留下一条小命的朱由检,若是没人擅动倒还罢了,只要有人敢打他小朱皇帝的主意,那么无论是谁,只要朱由校返回京师,那等待信王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不管是朱由校还是阴帅,他们全都低估了官僚士绅集团和大明这群藩王无耻的下限,以百查司现在掌握的情报看,在朱由校君臣阴掉福王后,出于自保,晋王便秘密与秦王勾结,图谋抗拒孙传庭在西北进行的改革和征税,后因秦王朱存机患病而作罢。
其后,不甘坐以待毙的晋王又跟周王勾勾搭搭,虽说被周王拒绝,但晋王朱求桂的一系列做法却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朱由校引兵驻扎在宣府时,许多朱家的宗室便暗中煽风点火,晋王一系便彻底跟这些反对朱由校的官僚集团站在了一起。
在这些人的上下串联下,京畿十二团营中的七家勋贵也产生了动摇,正因如此,阴帅在不得已之下才找到了张惟贤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因这次会面,阴帅的身份也险些暴露,要不是他多年来小心谨慎,又把自己用作掩护的馄饨铺开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边上,估计还真就像他说的,这群人早就动手将他抹去,又岂会在乎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朱由校叫十天干回京的目的,一是加强对阴帅的保护,二来也是想在他不方便出面时身边能有一批得用的帮手,三来,便是朱由校也认为是到了解决这批人渣的时候了,既然阴帅早就有了一个坑死这帮人的计划,那么就叫张惟贤、田尔耕、魏忠贤等人也别闲着,在他小朱皇帝回京前,尽力叫这群人全都自己蹦出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