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血战辽河(二)
以现在战场上的形势看,虽然鞑子的楯车阵在火药包的突然袭击下被马贼们撞开了一个口子,但面对层层叠叠的楯车车阵,马贼并没给楯车本阵中的鞑子士卒造成太大的杀伤,就算猛如虎等人第二轮丢进去的火药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鞑子只需把身体扎进楯车后面,除了火药包近距离炸翻的寥寥几人外,连那飞射而出的铁钉和铅子也没真正伤到几人。
又因马贼们纷纷涌向这一个缺口,原有的数块攻击阵型一下就被彻底打乱,除了冲在最前面的千把号人一头扎到了车阵里面,更多的人还挤在后面乱哄哄的整队待进,把整个两翼和后方已经完全暴漏了出来。
而老奴布下的楯车阵就是想以步卒和弓箭手牵制敌方攻击,以中军的精锐骑兵相机迂回至两翼破敌。
静塞军在西苑训备时除了苦练杀敌技巧,对蒙古、女真、倭寇甚至朝鲜等周边国家的战术战法也是翻来覆去地研究和琢磨。
对八旗的楯车阵,倒也琢磨出了几种主要的破阵方式,除了动用利炮破阵外,静塞军一众将士们发现,虎蹲炮这种威力不大,可携带方便、以曲射方式进行攻击的火炮在对付躲藏在车阵后面敌人时往往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此番远征,朱由校却因过分迷信新式野战铜炮的威力,又压根看不上现有的虎蹲炮,连一门都没带着,不然也不会临时用人来抛掷火药包凑数了。
因为缺少破阵利器,所以马祥麟也只能很不厚道地拿马贼们来充作诱饵,是的,就是诱饵;从一开始,杜度和马贼便全都落尽了马祥麟的算计之中,在缺少火炮支援的情况下,马祥麟也只能依靠马贼们的一腔热血和无数条人命来拉齐双方在火力上的差距,即便是猛如虎等人的出击其实也不过是个引子,一个叫马贼们能够搅乱敌阵,引诱老奴放出中军骑兵的引子。
但经战阵的努尔哈赤又岂是那么好骗,八旗布置下的三阵本就是在充分利用地形地势,充分考虑前后受敌的情况下设立起来的,老奴的中军恰好就设在前后两个车阵中间一处隆起的小山丘上,建虏骑兵在居高临下的地势加持下,无论是迂回突袭攻击两阵的明军,还是借着地势之利对明军本阵发起攻击,难受的只能是大明军队自己。
见老奴不上当,马祥麟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无奈对刚刚撤归本阵的猛如虎说道:“老狐狸不上钩,为今之计,只能再给老奴添上最后一把柴火了!”
也看向了老奴的中军,猛如虎倒是咧嘴一笑道:“既如此,某愿充任先锋!”
马祥麟又抬头看了看日头,当下也是把心一横,“此处距离陛下那边倒也不远,若是引不出建虏骑兵,小曹将军和秉忠那边仓促间必吃大亏,而陛下那里即便击溃了虏兵,也无法将敌全歼,就算加上陛下的兵力,咱们在人数上也不过堪堪压过建虏!且连番大战之下,全军的炮弹已经不多,为今之计,咱们只能诱出建虏骑兵与其血拼,等陛下的援军到了,老奴在缺少机动兵力的情况下,我军火炮才能从容轰击敌方车阵,我军或可携得胜之师一股而下!”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马祥麟没有说出来,那便是京师之中只怕已生变故,努尔哈赤此战虽然对大明皇帝是否在军中尚存疑窦,但其欲将这支明军全歼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而老奴并未调派八旗主力全力进攻汎河城的原因正是得知还有一支明军已经穿过科尔沁左翼到了汎河城的北面,一旦自己跟汎河城的明军纠缠到了一起,在这两支明军的夹击下也定是讨不到什么便宜。
尤其是后金八旗本就不善攻城,又因见识到了沈阳城下明军火炮的威力,努尔哈赤还是决定先解决掉后顾之忧,再引大军困住汎河城;即便明军弃城,且不说城外的十万民壮,对八旗子弟野战能力十分自信的努尔哈赤也有十足的把握在辽河边彻底解决掉这股明军。
而此时,努尔哈赤也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派出一部分骑兵先干掉眼前这股讨厌的明军,自己派到北面的几拨斥候迟迟没有消息传回,也不知道这支在蒙古各部折腾了个天翻地覆的明狗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在进入科尔沁左翼后就全然失去了踪迹,虽说北京那边的细作信誓旦旦地说今日正午这支明军必会赶到这里,但本就多疑的努尔哈赤此时也是不免心中打鼓,生怕这又是狡猾的明人给自己用下的反间计。
两千静塞军在马祥麟跟猛如虎的带领下开始缓缓催动起了战马,及至后金军的车阵前方,两千骑迅速调转马头两排骑兵纷纷取出背囊中的轮滑弓,开始沿着车阵边缘向着天空开始了抛射。
轮滑弓的真正威力在于射击时的精准度和穿透力,与蒙古、女真装备的骑弓相比,射速上足足差了老大一截,这也是朱由校过分迷信后世武器带来的不良后果,可即便如此,轮滑弓的射距倒是足够把箭矢抛射到车阵的后方,两轮抛射下来,倒也射倒了不少缺乏准备的镶白旗士兵。
正在车阵中指挥作战的杜度见状,一面组织人手前去阻击冲击车阵的马贼,又赶紧命人将火器和火炮对着阵外袭扰的明军骑兵射击。
杜度这边的布置还没奏效,静塞军的两轮箭雨倒是给车阵内的虏兵制造出了不小的混乱,马贼们倒也不蠢,见有机可乘,刚因长时间与敌人鏖战而逐渐被打磨下去的士气顿时又涨回了几分。
“跟着老子冲进去,杀鞑子,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啊!”
随着一个马贼头目的大喊声,只见他舍了胯下战马,迈开大步踩着楯车就窜到了车阵内部,避开射过来的几支箭矢,这名头目直接扔掉手里的奇长马刀,拔出腰间短刀就跟虏兵斗到了一起。
在这名马贼头目的带动下,一众马贼纷纷弃马选择了步战,毕竟,在车阵内部这种狭小局促的空间内,长刀快马根本就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随着越来越多的马贼抽出短刀、短斧跳马去跟虏兵贴身肉搏,建虏的这段车阵终于出现了松动的迹象,正在领着人在外围放箭的马祥麟见状,赶紧大声高呼道:“护军弟兄们,不要扎在一起,没冲进去的跟着老子一起向鞑子放箭!把缺口让出来!”
静塞军将士也是一边释放手里的箭矢,一边随着马祥麟齐齐呼喊起来,马贼们这个时候也回过味儿来,自己这群人全都聚到了这一个口子,不但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被层层叠叠的楯车限制住了施展空间,兵力全都窝到了一块,还不如分出一部分去给鞑子放冷箭来的痛快些。
于是,最外围的马贼马上调转马头,紧紧跟在马祥麟的队伍后面也开始放起了冷箭。
“嘭”地一声,不知是哪个马贼兄弟冲着楯车最密集的一块地方扔出了自己私藏的火油罐,主体框架全是木头的楯车立马就被火油引燃,几个躲在车后的虏兵躲闪不及,刚慌乱地扑腾着身上的火星子,就立马被天上落下的箭矢给射倒在地。
“何三麻子,我操你娘,老子就说这火油罐怎就少了,原来是叫你的人给藏私了!”
一个面堂黑紫的马贼头子正在车阵里跟虏兵拼斗,这猛然砸下的火油罐险些喷到他的身上,回头一看,居然是另一伙的马贼在守城时偷偷藏了私货,若不是眼下情势危急,只怕这伙人还舍不得用出这些宝贝来。
“辛二,你他娘的少装圣人,爷们不过是叫弟兄们留下点保命的家伙罢了,你小子敢说,那伙人就没匿下什么私货?”
这叫辛二的紫脸汉子听了,当下讪讪一笑,先扭身躲过扎向自己的长枪,顺势一刀捅进了这个敢偷袭自己的虏兵腰眼……拔出了短刀,辛二也就不再客气,冲着自己山头的马贼喊道:“他娘的,弟兄们,亮家伙,操翻这群狗鞑子!”
他这一声大喊过后,只见不下五十几个马贼纷纷从各自的背囊里摸出一个或两个黑乎乎圆溜溜的物事,又趁着虏兵攻击的空挡,拿出引火之物点着后,全都甩开膀子朝着车阵里面用力扔了出去。
“嘭!嘭嘭嘭……”
片刻功夫,七八十个火油罐几乎全都砸到了最内侧的一圈楯车上,少数几架挨着近的立马就烧成了一片,越来越多的鞑子兵大呼小叫的从楯车后面大呼小叫的窜了出来,不少人正在地上打着滚想要压灭身上的火苗,却直接被几支箭矢给永远钉死到了地上。
“先别管外围的明狗,先给老子射死这群扔火油的杂种!”
见这情形,杜度立马急得双眼冒火,又赶紧命人朝着这群马贼放箭。
同样注意到了这一侧的情形,马祥麟也生出了一种哭笑不得的心情,这群马贼还真是“贼不走空”,就连守城时的家伙居然都给藏匿了起来,怪不得自己临行前也没搜集出多少火油罐,感情都是进了这群贼坯的口袋里去了。
而火油罐对楯车虽然有用,但若不像这已经杀进车阵里的马贼这般用,只怕还没等人冲到车阵前,早就被鞑子的弓箭给射成了刺猬,不管怎么说,这群马贼挑选的时机倒是恰当,倒也不亏陛下都“称赞”他们“杀人放火的本事倒是冠绝天下”了。
见老奴倒是沉得住气,马祥麟索性把心一横,再次高声喊道:“阵前护军全部弃马攻击,剩下的也别匿着了,就跟老子在外围放火!”
随着一个个火油罐乒乒啪啪地在女真人的楯车上爆开,整个车阵上空顿时就升起了一道道的烟柱,好在今天的风势不大,杜度的车阵又恰好设在山丘底下,这些冒起的白烟倒是没给双方士卒造成太多的困扰。
“汗阿玛……”
豁着门牙的多尔衮见杜度的车阵已经乱成了一片,明狗现在居然又放起了火,一向与杜度交好的多尔衮心中不由焦急万分,赶紧向老奴那边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把手一摆,努尔哈赤冷着一张脸说道:“杜度要是连这点明狗都对付不了,那他死便死吧!”
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努尔哈赤阴沉的脸上顿时缓和了几分,眼神闪烁的说道:“北面的明狗到现在还没冒出头来,坡下的这股明军摆明了就是想诱着咱们的中军出战,汎河城那里不过就是十万头猪罢了,无论那明军统帅是不是那狗皇帝,但只要他不是个蠢货,就一定不会放着这群猪不管。”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中军这七千骑兵绝对不可擅动……”
看向了远处天空,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再拖上两天,等咱们的援兵到了,阿玛也就不用这般心狠!”
把脸上一闪即逝的怜悯收起,努尔哈赤又正色对多尔衮说道:“汝以后是要统御三军,治理国家的统帅,汝须谨记,无论临战还是御官,切不可心怀仁慈,杜度这点人全死光了又能怎样!”
“你得明白,咱们的目标既不是山下这支军队,也不是北边那股搅乱了蒙古各部的明狗,汎河城的那支明军才是咱们的目标,不管他们的狗皇帝在不在汎河城,这支胆敢炮轰沈阳的明军都留他不得,狗皇帝在自是最好不过,即便不在,他们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那也是好东西,要是咱们有了这等利器……”
双眼闪烁着奇异的流光,老奴倒是对汎河城的明军更加感兴趣起来,要是既能活捉到明人皇帝,又能得到那等威力不俗的火炮,嘿嘿……这可难说又会是一场“土木之变”哟!
被听到自己汗阿玛话里话外都有想叫自己继承大位的意思,心中也不由得激荡万分起来,对杜度那边的情形顿时也就没了什么关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