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祖大寿的无奈
“糊涂、鲁莽!”
大凌河城的总兵府前厅,一众明军将领正齐聚一堂;大厅正中的虎皮大椅上,祖大寿正一脸愤怒地瞪着站在下面的祖大弼和吴三桂。
祖大寿的眼睛瞪得圆,他祖二爷的一对牛眼瞪得更大,毕竟在他看来,自己这次袭营虽然没能干掉黄台吉,但这斩将刈旗的功劳也是不小;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大哥居然会这么一副样子。
“怎地?你二人还不服不成?”
都是出生入死多年的生死兄弟,对祖大弼的这种态度,祖大寿还能勉强忍下;但吴三桂这小兔崽子居然也摆出了一副桀骜神态,一下就将他刚强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勾起,盛怒之下,祖大寿抬手就扬起了桌案上的马鞭,照着吴三桂的后背就要抽下去。
一旁的祖大乐和祖大成见状,赶紧拦到了祖大寿的身前,祖大乐更是狠狠瞪了吴三桂一眼怒斥道:“长伯,你私逃离家已是大过,此番又闯下这等大祸,看你爹怎么收拾于你!还不给你大舅认错!”
“哈哈哈哈哈!”
祖大乐的话一说完,没等吴三桂做出反应,一旁的祖大弼却是仰天大笑起来,直到笑的眼角都滴出了眼泪,直到笑的厅内众人全都奇怪地看向了他这边。
止住了笑声,祖大弼竟毫不顾忌礼仪,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抬手指着了众人一圈,这才朗声说道:“哈哈哈!好,好,好啊!某今天倒是涨了见识,且不论我等功过,即使此番乃是战败,这军中就是如此对待自家弟兄的吗?”
猛地起身,祖大弼又将矛头对准了祖大寿:“大哥,俺一向敬你,不因你是什么劳什子总兵,只因你是我的大哥,是咱辽东百万百姓的指望;所以弟兄们这才服你,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跟着大哥搏命;可大哥您哪!”
将手指向了祖大乐,祖大弼更显愤怒地说道:“此番建虏来袭,您把能立的功劳几乎全都塞给了本家,俺不怪您,因为您不仅是这辽地的总兵官,也是咱祖家的族长。”
“所以俺想要建功,那俺就自己去搏,此一遭虽没能杀得黄台吉,但俺和弟兄们砍死的狗鞑子不下五百,毙杀鞑子甲喇额真一人、校尉一人,牛录额真五人,俺更是把他黄台吉的大旗给扯成了抹布,即便无功,俺也不觉有过!”
看着祖大弼的这副模样,祖大寿气得那叫一个须发皆张,拿手指着他道:“你,你,你这蠢货,却还在这里显摆,尔等不遵号令,擅自出战便是大过,竟然还敢在这与我谈什么功劳!来人啊……”
不等讲完,祖大弼把头一拧,梗着脖子喊道:“不劳大哥费心,俺既然敢做,又有什么不敢担下的,你要杀便杀,俺绝无二话就是!”
等了片刻,见祖大寿被众人按回了椅子上,自觉必死的祖大弼也是再无顾忌,深感受到打压的祖二爷一把扯下捆在肩上的绷带,继续高声说道:“咱辽地的百姓都说,辽兵惧虏,建虏至,皆闻风而逃、望阵而逃、惧战而逃;俺老祖可不怕他狗鞑子,咱爷们儿就是要告诉百姓,咱老祖手里的关宁铁骑不是孬种,咱大明的将士不是孬种。”
“别以为俺祖二傻,尔等那点心思,不就是怕损兵折将,伤了自家在辽东的根本吗?告诉你们,尔等这般有家无国的举动,二爷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哩!”
“今天这事,你二爷我做便做了,就是砍脑袋,咱老子的也没二话!”
说罢,祖大弼一把就扯开了衣甲上的锁扣,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不说话。
倒了半天气,嘴唇发紫的祖大寿对两旁的亲兵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畜生给老子关到柴房去!是杀是剐,等大战结束,一切全凭陛下和督师大人定夺。”
亲兵押走了一脸不忿的祖大弼和始终始终没有低头的吴三桂后,颇有些身心疲惫的祖大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满屋的大小将领互相对视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纷纷向祖大寿行了一礼,便鱼贯退了出去。
祖大乐是最后一个走向门口的,站在门前犹豫了半晌,他还是从里把门关好,又转身折了回来。
“不是告诉尔等退下吗?”
听到了脚步声,祖大寿很是不满地抬头呵斥到。
“大哥,是我!”
睁开眼睛,见是自己的亲弟弟,祖大寿叹了口气说道:“唉!是你啊,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再有半个时辰,狗鞑子又该攻城了。”
咬了咬牙,祖大乐把心一横,上前一步施礼道:“大哥,堂哥他即便有错,可立下的功劳更大,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也正需这种胜利来鼓舞士气,若是有功而不赏,还因此处置堂哥,只怕这军心……”
摆手止住了祖大乐的话,祖大寿惨笑一下反问道:“大乐,你是我亲弟,哥哥也不瞒你,咱辽东今次与建虏的会战,其实全在陛下的五军都督府的掌控之下,而且,而且陛下已经亲率王师,直捣沈阳城去了。”
“啊!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祖大乐还是惊叫出了声。毕竟,这大明自成祖以后,凡皇帝御驾亲征的,那几乎就没一个能落下好去,而陛下的行为跟祖宗们比起来还更加大胆,虽说这‘帅师伐远,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听起来很解气,但很明显,此番皇帝所率的不过就是一支偏师而已,转战千里之下,一旦有了闪失,必将动摇国本啊!
祖大寿继续说道:“这消息,眼下还是保密的,可就在昨天,李大楞带来了督师大人的最新消息,陛下的大军居然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大宁,而且还收服了伯彥部以为前驱,大军在三天前就已经向着都尔鼻开拔了。”
“至于咱们这边,吴襄的骑兵昨天就已经到了南面五十里处,跟莽古尔泰的大军就隔了两道梁子,他黄台吉的后面,赵总兵和满桂的人马正在掘沟合围,这次,他黄台吉就算不死,也必被扒下一层皮肉下来。”
“既然陛下已经到了辽东,此战一过,必会对辽东进行一番安排;所以,祖家是该作出选择,并向天子表明态度了……”
祖大乐听了个一头雾水,还是不解的问道:“大哥,咱祖家已经和建虏结下了死仇,这态度还不够吗?而且这与堂兄的事又有什么关碍?”
深深看了自家兄弟一眼,祖大寿摇了摇头说道:“跟鞑子结下死仇,只不过是表明祖家忠心陛下,忠于大明的心意,而祖家在辽东的势力太大了,一旦建虏平灭,祖家只会成为陛下和朝廷打击的目标,今上心思极重,必不能容忍辽东再出现一个李成梁。”
“所以,他祖大弼和吴家小崽子就是我送给陛下的刀,一把能让陛下顺理成章地肢解掉祖家势力,能让祖家继续长盛不衰的刀。”
“压制老二,不过是想激一激他,即便没这偷营的事情,以他的性子,我也会寻个理由来治他跟吴襄的罪。现在可好,他自己就闯了这么大的篓子,顺带着还捎上了吴家的小崽子,倒省了我许多心思。”
听了半天,祖大乐终于明白,自家大哥已经在为祖家的将来做起了打算和谋划。
其实祖大寿的这种操作也并不鲜见,许多世家大族因惧怕皇权猜忌,总会寻些理由将家族分解出去,这样做,不但能打消当权者对庞大家族势力的忌惮,也能使本族在其他地方开枝散叶,即便遭遇战乱或天灾,也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家族绝嗣的风险。
这下,祖大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哥说的没错,堂兄的功过只能当做人情送给陛下来定,如此一来,祖大弼和吴家只会承下皇帝的恩。
若是天子也存着削弱祖家的心思,那就一定会把祖大弼那一支和吴家拉拢到自己身边,这样一来,祖家在辽东的外围势力就会大大削弱,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等人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全要泡汤了吗?
见祖大乐还是一副纠结模样,祖大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啥想不通的,到了咱们这个岁数,更多的还是要为儿孙们考虑一下,即便陛下将祖家尽迁辽左,想来几个爵位还是少不得的,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能公侯万代,总是好过沙场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