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老子怕他们死不绝
夜空在铺满白色的大地映衬下更加幽蓝而深邃,挂在远空的月亮就像一柄泛着微黄的弯刀,在漫天繁星的环绕下正好悬在了半空的正中。
“阿嚏!”
一个小山包上,半人高的枯黄草丛里有人突然打了出了一个喷嚏;一只大手从他的身后伸到面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呵斥道:“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大手的主人向着坡下看了看,只见几名刚刚绕过的女真骑兵正互相嘻嘻哈哈地朝着右屯卫城方向疾驰。
草丛里又轻轻探出了一颗脑袋,轻声问道:“二爷,狗鞑子们走了吧?”
松开捂着亲兵嘴巴的手,祖大乐小声吩咐道:“叫弟兄们动作轻点,先活动活动筋骨;咱们也该去给这群狗鞑子暖和暖和了。”
草丛内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祖大乐把眼一瞪,略提高几分声音斥道:“他娘的,都给老子小点声,真把狗建奴招来了,老子就把你们钉在地上当绊马桩。”
见主将发火,众人自是不敢再笑,李大愣费劲地把身子从草丛里正了正,把脸凑过来道:“二爷,咱们真就不等等建虏的中军了?这,这多好的机会哟!”
祖大乐轻轻转动一下肩膀,没好气地对李大愣说道:“老子还想一炮轰死老奴才好!这右屯卫就这么大的地方,里面的屋舍更是不全,时间拖得久了,狗建虏难免会看出破绽;再说,那黄台吉猴精一样,咱爷们能送这一万多的建奴精骑上天,已是泼天的功劳,何必冒险去等他黄台吉?”
嘿嘿笑了两声,李大愣弓起身子向后挥了挥手,几个锦衣卫赶紧上前,“你们几个,把那八个弟兄带过来!”
不多时,裹得鼓鼓囊囊,又在身上罩了一层厚厚棉甲,头戴大号铁盔的八个人费力地晃荡着身子来到了众人面前。
只扫了一眼,祖大乐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就喷到了地上;“他娘的,这是那个缺德玩意想出来的,他们是去点火,又不是去冲阵,裹成这个样子,当棺材用吗?”
李大愣挠了挠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俺就是叫他们给弟兄们做好防护,哪成想这些小王八蛋给老子唱了这么一出!”
摆了摆手,祖大乐没好气的说道:“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把这些劳什子扒下来;尔等记住了,老子会叫人在这边亮起一盏灯来指路,只要引燃了坑道内的药捻,就全都给老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跑就是!”
冷哼了一声,祖大乐继续说道:“八条埋着药捻和火油的坑道,只要有一个通了气,这些狗建奴就别想跑!喝酒吃肉,哼哼,老子送去的酒肉,岂是那么好吃的!”
巡夜的八旗斥候回到右屯卫城的时候,城里的八旗营帐和十几处保存还算完整的屋舍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这群一路劫掠而来的八旗子弟们,将沿途能找出人的村寨几乎全部洗劫了一遍,更是从中掳掠来了不少女子专事淫乐。
听着不远处的营帐和身后的屋子里不时传出的女子惨叫声,一名斥候擦了擦嘴角流出的涎水,又摸了摸口袋,一脸不忿地嘀咕道:“他娘的,这也是奇了,以往出来,兄弟们怎地也能好好抢上一些财货,这次倒好,就干巴巴地在犄角旮旯里划拉来了一些破烂,想去妓寨里乐呵乐呵的银子都不够了!”
正走在前面的斥候头目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少他娘的废话,你小子再走得慢些,别说娘们,那点酒肉都得被那群饿狼吞个干净。”
听到自家头领的话,这名斥候也就不再犹豫,忙快走几步就跟了上去。
站在屋檐下叹了口气,豪格很是不满地向着身后扫了一眼;屋内,德格类的甲胄早被丢到了一边,此时正衣襟大开地搂着几名女子调笑着,一帮的济尔哈朗、岳托和萨哈廉也被灌了个东倒西歪,却仍举着酒碗高声命令伺候的奴才们往碗里倒酒。
豪格虽然很理解众兄弟叔叔在经历了一段艰苦行军后急需发泄一下的心情,可自打进了右屯卫,他的神经就一直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虽然他今年才不过十八岁,但他自幼就随着黄台吉混在军中,这种紧张的情绪还是叫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当德格类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城内明军“遗留”下来的物资时,豪格还是很小心地命人牵过来了两条猎犬先喂了下去。
直到猎犬吃后并没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豪格这才稍感安心,可酒席上他也没吃下多少,总觉得心里没底的他便想出来透透气。
推开门口侍奉的摆牙喇递过来的大氅,豪格松了松领口,任由凉风灌进了袄子里。
突地打了个冷颤,顿时觉得醉意被驱赶走了不少,豪格重新将领子扣好,对自己的戈什哈吩咐道:“带路,去见见那两个明人探子!”
虽然白天已经审了数遍,这两个倒霉的明人探子的口供也能两两相证,可总觉得事情有鬼的豪格还是决定再去好好审问一下才能叫自己安心。
而此时,就在距离的右屯卫城一里远的一条沟岔内,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正小心地四处张望着。
见四周很是安静,这人将头缩了回去,低声对着身后的同伴说道:“放心吧!没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句,借着微弱的月光,几个身影费力地搬开数块堆在沟岔内侧的一堆石头,露出了里面被隐藏起来的一道木制的暗门。
看到这道门,众人皆是深吸了一口凉气,这门倒是好进,可一会出来的时候又该谁先谁后?这点火也容易,可一旦跑不出来,那可是要搭上性命地。
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狼嚎,知道这是祖大乐那边向自己等人发出的信号,一个满脸横肉,脑袋上没有几根头发的大汉惨笑了一下说道:“众位兄弟,咱们这也算相交一场,俺叫方茂,京城人,因盗窃了官银被发到了辽东,这里俺的年纪最大,弟兄们不用客气,一会俺最后一个出来就是!”
有人带了头,众人便简单地排了一下年纪,最小的那名书生被大家安排到了最末,当然出来的时候便是他能第一个跑。
躬身钻进了洞内,这里面倒是被挖得十分宽敞,周围还有数根木桩做着支撑。
找好各自的坑道,还是那名叫做方茂的大汉说道:“弟兄们,听俺的号令,咱弟兄们一齐点火,记好大家的顺序,一会出去了就向着灯火方向狂奔就是。”
见众人皆向着自己点了点头,方茂把心一横,眼下又不用再去避人,他便高声数道:
“一;”
“二……”
“三!!”
“三”字一出口,众人齐齐将手里引火物对准塞着药捻和火油的坑道狠狠地一戳……
呲,呲呲,呲……
黑火药制成的药捻一遇到明火便冒起了一道道的白烟,稍里面的火油被火星引燃后,各个坑道拳头大的小口处还喷出了数道火舌。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嗓子,众人也就反应了过来,向着洞口就奔了过去。
还好这些人都没有争抢着洞口,依旧按照定好的顺序逐个钻出了洞口。
等到方茂顶着一张被烟火气熏黑的大脸跑出来时,坑道里都已冒出来了一道浓密的白烟,被呛得七荤八素的他也失去了方向,只好闷头向着身后城墙相反的方向没命一般地狂奔起来。
城内的一处营帐外,豪格刚一走近门口,一双剑眉瞬间就立了起来。
“守卫呢?人呢?”
看到空空的营帐口,豪格瞬间就暴怒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进了帐内,只见原本负责看守营帐的两名女真士卒已经鲜血横流地被人杀死在了帐内。
“不好!”
顿感事情不妙,豪格先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又赶紧对一名戈什哈喊道:“速去禀告主将,这一切都是明人的诡计,这城,万万呆不得了……”
“轰!”
“轰轰!”
豪格的话还没喊完,随着一声声的巨响,整个右屯卫城都发生了一阵极其剧烈的震颤,已经被挖空的地面瞬间就因爆炸而产生了数道裂痕,紧跟着,地下被引燃的火油也沿着坑道裂缝冒出了一道道的火舌。
城内的树木,砖石几乎在瞬间全都被这股巨大的爆炸给带到了半空,又四散着砸向了周围的一切活物。
更加恐怖的是,就在城中心,那间德格类等人正在喝酒的屋子地面在这阵连续的爆炸中被引发了塌陷,整个地面仿佛一下子就发生了翻转,房屋、人畜,全部向着被提前挖好的地下陷了进去。
显然,这刚刚引发的爆炸不过只是个开始,巨大的陷坑内,火油刚从破碎的罐子里迸射出来,立刻就被四周的火苗引燃成了一片。
凄厉的惨叫声从陷坑以及城内四处炸开,躲过第一轮爆炸的女真士卒惊恐如同爆炸碎片般向着四周狂奔。可紧接着,要么被周围震塌震碎的墙体砸到,要么就被飞溅而来的碎石跟铁钉、弹子打穿了身体,一片片的倒在地上发出了阵阵无力的呻吟。
推开已经死在自己身上的两名戈什哈,豪格满身血污的茫然看向四周。
爆炸还没有停止,无数道火光更是不断地从碎裂的地面和那些原本就挖好的孔洞里喷射而出,殷红四溅的血光和一个个浑身血水,好似刚从九幽地狱爬出来女真士卒们,在烈火的映衬下,竟显得是那样的妖艳而夺目。
就在豪格仿佛被抽了灵魂,摇摇晃晃愣在原地之时,自右屯卫城的西面,突然传来了数声闷雷般的声响。
紧接着,数发呼啸而来炮弹直接就砸了进来,几声巨响过后,不仅砸塌了几面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体,也在四散奔逃的人群里激起了一片飞射的血花。
明军的开花弹,豪格用力地攥紧了拳头,牙齿都被他咬得渗出了鲜血。
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身体,豪格咬牙抽出了自己的佩刀,这把刀,还是临行前努尔哈赤赐给他的随身之物,现在,他豪格,大金大汗的孙子,四贝勒黄台吉的长子,就要用这柄宝刀,杀死城外这群阴险狠毒的明人。
但现实马上就给准备垂死挣扎的豪格狠狠捅上了一刀,就在他身后几十步的地方,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然向上隆起,紧接着,剧烈的爆炸将这片区域连同地上了营帐和死尸全都震飞到了半空。
烟尘散去,豪格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七窍全都冒出了一股股黑色的浓血,可他的手里,仍旧死死地将佩刀攥在手里……
城外,祖大乐看着右屯卫城冲天而起的火光和不时传来的声声爆炸,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身后的炮手吼道:“全力轰击,把你们带来的炮弹都给老子轰出去,不要停,继续轰,这群狗建虏要是死不绝,老子就拿你们充数!”
随着他的怒吼,几十名炮手和搬运火药、炮弹士卒动作又加快了几分,五门本该用作城防的红夷大炮再度向着右屯卫城喷射出了道道火舌,炮弹在拉拽出了五条红色的细线,伴随着尖厉的破空声在中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便重重砸在了已经化作人间炼狱的右屯卫城内。
残肢携裹着碎片,碎片扎进了人体,刚刚流在地上的鲜血几乎瞬间就会被烈火烤成一层血皮。
焦黑泥土里,无数残肢断臂散落了一地,还有许多残缺不全的尸体正冒着一股股的黑血,就这么镶嵌在了地里。
爆炸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城外的明军又对着城内轰光了全部的炮弹,看着依然冒着火光的城墙,祖大乐一声令下,足足埋伏了半宿的一千明军各抄兵器,大喊着向右屯卫城杀了过去。
还是有百余个腿脚快的女真人逃出了城墙,可也没跑多远,许多人就被大地的震颤给掀翻到了地上。
此时,面对着从黑夜中突然杀出的明军士卒,这些残存的女真人全部丧失了抵抗意志,在明军士卒的呵斥声中,只是麻木地依着号令蹲好,被直接捆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