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
两个时辰后，野狐岭山坝一处平坦的空地上。
这里显然是一处早就搭建好的营地，帐篷凹陷处还存着不少雨后的积水，地上刚刚熄灭的篝火上还冒着一缕缕的青烟，显然是刚被熄灭不久。
营地的正中，则被简易的围栏圈起了好大一片地方，四周长枪如林，锋利的枪刃受阳光反射，各自闪动着刺眼的寒光；后面的数排弩手，亦是将手中的弩机平端，四棱箭簇上皆泛着一层乌黑，显然是被蘸过毒的。
范永斗在认出埋伏己方的军队是关宁军后，果断选择了拼命；毕竟，对方一出场可是连妇孺都没放过，显然是不想给自己一丝活命的机会。
但这一千多扶老携幼的队伍，又怎么会是三千多关宁悍卒对手，于是这场连剿匪都算不上的围杀，在七家三百余护卫尽数被关宁军斩杀后，余下的老弱就全都被虎狼般的关宁军士卒用麻绳串到了一起，一个不漏地被擒到了这处关宁军的驻地。
随着一阵马匹的嘶鸣，十几匹战马向着营地疾驰而来，铁蹄踏飞地上的泥浆，将周遭花草喷溅得尽是污渍。
一身大红蟒服的李永贞勒住战马，仔细看了会儿围栏里的七家老小，这才一脸满意的在几名亲信搀扶下翻身下马。
刚一落地，只见两名身穿齐腰鱼鳞甲的将领自帐篷里匆匆迎出，还离着数十步，走在最前的中年将领便高声道：“此间道路险峻，倒叫李公公辛苦，曹某未及远迎，还望公公体谅。”
看来人的装束和年纪，李永贞便猜到了这员战将的身份，这名叫曹文诏的边将，虽年刚过三十，却早已威震辽左，在虎狼般的关宁军中亦被称为“猛虎”，乃是皇爷前阵子密旨自辽东军处讨来的，身后那名少年将军，想必就是他的侄子，有“幼虎”之称的曹变蛟。
心知此人乃是皇爷看重的将领，李永贞自是不敢托大，忙紧走几步拱手施礼道：“曹将军言重，咱家这也是给皇爷办差，只要他老人家高兴，做奴婢们的吃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各自施过了礼，李永贞眯起一双鹰眼，笑着对曹文诏问道：“人都在这儿了？”
“回公公，本该是八家，可不知怎的少了一家，本想等那家人赶上再行截杀，却不想出了些变故，曹某恐再生枝节，便提前动了手，陛下若怪，曹某愿一力承担，定不叫公公难做！”
曹文诏倒是显得有些纠结，自得了皇帝密诏，他便引麾下四千关宁军在此埋伏多日，今日寅时刚过，还是眼前这位李公公差人送信，言明这八家必会取道野狐岭逃向蒙古，自己便立刻点齐儿郎于这必经之处埋伏，可眼下皇帝点名要的八家却缺了一家人，叫他一时间也很是有些懊恼。
李永贞倒是不以为意的一笑，凑到曹文诏身前小声说道：“那王大宇满门均已被咱家拿下，这厮倒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啧啧！整整五十车的财货，咱家可是足足等了他一个时辰才全部装好，不过也好，倒叫孩儿们省了一些心思！将军放心，这功劳自然还是将军的，咱家一个刑余之人，对这些功劳倒是不放在心上。”
曹文诏听了面色一喜，原本紧锁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了，向着李永贞一抱拳道：“承公公高情，某家自会记在心上，既然公公看不上这些许微功，曹某这便命人取些黄白之物与公公傍身，还请公公万勿推辞才是。”
李永贞闻言却是面色大变，沉下一张脸道：“曹将军倒是误会咱家哩！咱家虽是太监，可也知上报天子，这八家奸商，想必平日里亦是作奸犯科、吸食民脂民膏之辈，这些不义之财，自应充实国帑用以造福万民，咱家又怎会取了分毫！”
一番话，说得那是大义凛然，倒叫曹文诏显得有点尴尬。
他曹将军哪里知道，自夺门之变发生后，这内宫十二监、四司、八局里的大小宦官被砍头的就不下三千；余下的，也被西厂一众杀坯折腾了个死去活来，饶是他李永贞远赴山西办差，在听到内宫这许多故事后也被惊得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一直怀疑自己身边潜着西厂密探的他又怎会在这时节收受他曹将军的好处。
不过李永贞的脸色随即一转，又把身子凑了凑这才说道：“这不过嘛，皇爷命咱家接管内官监，日后少不得要在各边镇之间走动，您曹大将军如此受皇爷器重，日后定会镇守一方，到时候还请将军能帮衬一二，永贞定不会忘将军高义！”
曹文诏略一沉吟，随即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干得过，这内官监做的无非是替皇帝搂钱的勾当，叫自己行个方便，也就是想在遇到麻烦时叫自己能及时带兵帮着平事儿罢了，这怎么看自己还是赚了。
当下也不再犹豫，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物，交到李永贞的手里笑道：“公公高义，然而此物却是某家赠与公公防身之用，还请公公再勿推辞。”
李永贞一低头，见手中是一把精致的西洋短铳，他自是知道此物厉害，便与曹文诏相视一笑，喜滋滋的笑纳了。
这时，营外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只见一队约有数千的东厂番子凶神恶煞般押解着好大一群人缓缓向着这边走来，人群里不时有老弱被湿泥滑倒，随即就会招来一顿鞭子。
站在曹文诏身后的曹变蛟脸色一沉，正想上前制止，却被自家叔叔一把拦了回去，只好一脸愤然的停在原地，扭过头看向了远处。
李永贞倒是没注意到叔侄二人间的动作，见等的人到齐了，嘿嘿阴笑了两声，便吩咐手下将带来的人全部赶到栅栏之中。
顿时，原本死寂的栅栏内变得嘈杂一片，有呼儿唤女的，有认下亲族叔父长辈的，更有寻亲不得而坐地痛哭的。
原来，这两千余人的队伍都是八家在山西老家中的九族亲眷，不成想今日竟然在此相聚。
看着场内众人，李永贞感慨道：“啧啧！要怎地说皇爷他老人家心善，他老人家可说了‘这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哎哟！看这情景，倒是不枉公公我辛苦了这一遭哟！”
曹文诏倒是颇有些不解的问道：“敢问公公，陛下不远千里将这八家的九族聚齐，这接下来倒该如何行事？”
李永贞笑了一下说道：“既然东厂的这群崽子们到了，后面的事儿也就不用劳烦将军了，皇爷交代过了，此间事了，将军可先到宣府休整两日，然后便可率部进京。”
停了一下，李永贞又凑到曹文诏身前神秘兮兮的说道：“不瞒将军，咱家听东厂的崽子们说，此番进京，陛下可是要重用你们叔侄二人地，到时候，少不得会有劳烦将军之处！”
听到此话，连正在置气的曹变蛟也将身子向后歪了歪，而曹文诏倒是面色不变，只听得此间没了自家差事，便吩咐帐下兵丁立刻起营拔寨。又与李永贞又闲扯了几句，等一众兵丁收拾停当，冲着李永贞抱了抱拳，约定京中再叙后，便翻身上马，引着一众部下浩浩荡荡的向着宣府方向去了。
待看见曹文诏的旗号消失在视线里，李永贞这才扭过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冲着栅栏内喊道：“你们这八家……不，七家的家主何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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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