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大周京城国子监。
今天的高策依旧在教导黑衣少女读书,而一旁自己的弟子们今天是出了奇的安静。
高策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他们的神情,发现他们正在用表情进行交流,尤其是孙明,动不动的就对着田景文使眼色。
高策十分的疑惑,他眯着眼双手拢袖看着自己的几位学生,想要看看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久,李响便主动来到了高策的正对面,开口询问道:“先生,弟子有一事想要听听先生的意见。”
高策笑了笑,来了。
“说说吧。”高策双手从袖中抽出,很自然的放到了自己的坐垫一侧。少女对于这个动作十分的熟悉,自从自己开始来国子监找策哥读书以来他就没少做这个动作。
无他,只是因为高策的坐垫之下放着一把戒尺,一把足足三尺来长如同长剑的戒尺。
李响看到了先生的动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回过头望向了几位同窗。孙明自然是一脸无辜,田景文是瞪着眼睛手握拳头上下摆弄着,这意思就是你加油。至于张涛和孟梁嘛,自从辽东战事开始之后张涛总是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总去“兵院”去看些兵书。
孟梁则是一心只求学问,除非自己学问上有什么不懂得会主动开口问自己先生以及师兄弟们,剩下的时间都是安安静静的看书,寻求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李响见田景文给自己打气,便把脑袋扭了回来。可他一看到高策笑眯眯的脸就莫名其妙的遍体生寒。
“那啥,先生你先答应弟子你不生气!”
高策点了点头,说道:“你说,我不生气。”
李响咽了口口水,依旧十分的犹豫。高策已经大概猜到了自己的这位弟子到底想说什么,其实那件事情高策倒也不觉得如何。礼部嘛,本就是一心研究学问的老学究才愿意去的地方。
“弟子已经考过游官,就在这个月就要上任礼部迎客司主司了。”
“哦?”高策从自己的屁股下面把戒尺抽了出来,一边拍打着自己左手的手心,一边笑眯眯的望向了李响。
李响瞬间就垮了脸,他一脸可怜兮兮的说道:“先生,你说好不生气的!”
高策依旧笑着,他说道:“你看我现在像是生气吗?再者一说,先生想要收拾弟子难不成必须要生气吗?”
黑衣少女本就停笔等着看热闹,听闻策哥这么一说“噗嗤!”一声,不小心把墨滴在了宣纸上,瞬间也跟着李响一般,垮了脸。
“重抄,至于你嘛!”高策笑容中带着些许的阴险,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响。
李响有些慌乱,他立马解释道:“不只是我,大师兄和二师兄也都打算去礼部任职的!”
高策“哦?”了一声,依旧是眯着眼笑眯眯的望向了孙明以及田景文。
孙明急忙开口道:“先生莫要误会了弟子,弟子已经是刑部提刑司主司了。”李响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回过头望向了孙明,孙明立马眼观鼻鼻观心。
高策的视线游荡到了田景文的身上,田景文义正言辞的站起,躬身之后说道:“先生,我爹在吏部,我也不可能去礼部对吧?毕竟有棵大树好乘凉啊!”
李响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们两个啊,蹿腾我去和先生说这件事,然后你们俩倒是一起反悔。
高策冷笑一声,站起身并未用戒尺击打李响,而是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看!这就是你们的师兄弟情谊!”
李响欲哭无泪,高策接着说道:“其实去礼部倒也没什么,之前之所以反对你们去无非就是礼部当时的水实在是太深,现在先生之所以同意,无非就是礼部那边的新任礼部尚书已经将整个礼部的脉络抹清,也梳理的差不多了。”
孙明见状下巴好悬没掉到地上,他立马站起身,可还没等到他开口高策便主动笑着打断道:“说好了,你要去提刑司。”
孙明无奈,只得是坐回原位。田景文本就不想去什么狗屁礼部,虽说在高策的这一群学生之中,就属田景文的文章写的最好,用词什么的最为自然恰当,可毕竟如他所说,他的父亲在吏部可是二把手!有棵大树好乘凉啊!
高策坐回原位,李响当听到自己先生的那番言论之后立马轻松了许多,他松了一口气有些不舍的说道:“那先生,弟子明天可就要去礼部衙门任职了,可能以后不能常来此处陪您了。”
高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说了,我就在京城。即便是有想要出门远游的想法也不会在段时间内离开,你要是有空了大可去先生家坐坐,或者来国子监待一会。”
李响站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起身,转身离去。
高策有些惆怅,可很快他的视线又放在了自己另外两个考下游官的弟子身上。
“你们俩?”
田景文立马故作乖巧,他笑着来到了高策的书案前,一脸贱兮兮的表情说道:“先生,我可舍不得您,我已经决定了,即便是现在考上了游官我也暂时不去当官,就在这国子监当您的一位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高策有些想要揍人,可孟梁竟然抬起头一脸天真的笑着说道:“我也是我也是!”
高策顿感无力,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戒尺。
“你们俩臭小子过来!”
好家伙,国子监自己这一脉的风气怕是走不了太远了。
屋内一阵嬉戏打闹,开心的笑声以及带着笑声的求饶声不断,这让刚刚来到了高策书房门口,想要进去打声招呼的一位看样貌三十多岁的读书人犯了难。
到底是进去呢?那是不是会让这位虑远先生有些丢人?可不进去?自己这一趟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位虑远先生的,还有东西要交给他。
读书人还在犹豫,而屋内的高策却主动的开口说道:“外面的先生大可进来!”
读书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他摇摇头笑了笑,大踏步走到门口,推门而入。
高策看着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读书人,有些疑惑。
读书人也不卖关子,他开门见山道:“我叫于知,字子文,算是你的师兄!也是刚刚上任的礼部尚书。”
高策瞬间想起了这个人。
高争的膝下一共有五位弟子,而这位于知便是其中之一。高策对于此人的印象不多,比不得自小便看着自己长大的端木磊以及现如今依旧在京城中书省做御史的王楚。
毕竟这位于知于师兄早在高虑远才八岁的时候便远游他乡,这一晃都已经十九年快要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位师兄了。
高策赶忙起身来到了于知的身前,他毕恭毕敬的说道:“没想到于师兄竟然是礼部的新任礼部尚书,不知师兄此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于知拍了拍高策的肩头,顺势还捏了一把高策的筋骨,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嗯,不错,比起小时候身子骨要结实得多。”
高策有些赧颜,于知却主动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以及一本册子递给了高策。
高策结果册子和书信,满脸的茫然,于知开口说道:“这是我路过江南,刘江托我带给你的东西,他说书信是他写给你的。至于这本册子,是二师兄的武道心得,你可以仔细的研究一番。”于知说完话有些疑惑,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高策又开口问道:“为何你现在的武道境界如此之低?”
高策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说道:“不着急,不着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现在的我就是尽可能的多读书!”
这话说的,高策自己都有些不信了。
其实并非是高策对于武道一途有些惫懒,而是他虽说已经入镜,可不知为何,自己无论如何的习武练气自己的武道境界皆是如现在一般静如止水,丝毫波动都没有。
于知自觉说错了话,便主动的岔开了话题。
“今天来呢,除去给你送东西以外还有一事要与你商量一番。”
高策愣了愣,随即发现自己的这位于知于师兄的视线始终是看着一个人,高策回过头照着于知的视线望去。
果不其然,自己的职位师兄果然在盯着田景文看。
田景文自然是发觉到了两人的视线,他尴尬的笑了笑,躬身行礼道:“弟子田景文见过师伯!”
于知点了点头,说道:“久闻田公子的文章造诣不俗,之前也拜读过几篇公子的文章,不知公子可愿意来我礼部任职?”
田景文“啊?”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高策见田景文这般模样立马给他使起了颜色,田景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头说道:“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高策深呼吸一口气,怒其不争道:“怎么?人家尚书大人都亲自来请你了,你还在这摆谱吗?”
田景文更不知道自己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虽说刚才也说了,对于自己几位学生去往礼部这件事并不反对。可田景文却不觉得先生会把自己送给这位尚书大人。
于知无奈道:“是这样的,礼部礼政司现在缺人缺的严重,更是缺几位锦绣文章写的好的,我也是从令尊大人那里听来的你的名声,也是从令尊大人那里看到了你的文章,属实不俗。”于知沉默片刻,神情轻松的说道:“当然了,你若是不想去礼部也不勉强的。”
高策瞪了田景文一眼,田景文这下子算是会意了,他立马躬身道:“既然尚书大人如此赏识与我,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之后的于知也认全了几位在高策这里读书的学生,更是认识了一脸苦兮兮的公主殿下,几人随便聊了聊,于知便准备带着田景文离去了。
只是临走之前于知与高策说了一句话,一句让高策有些放不下的话。
“你该好好习武了。”
“好好习武”这四个字于知咬的极为的重,高策虽说疑惑却也没有过于多想。毕竟这世上最难以琢磨的就是人心,当然了,最好掌控的也是人心。
只是就算高策再如何的聪慧也无法完全的从对方一句话里就知道所有的深意,他毕竟不会读心术。
很快,日落西山,高策拿着那封信以及端木磊的武道心得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那本册子,而是打开信封,想要看看那位“夫子”刘江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信得内容很简洁,开头无非就是对于高策的一个赏识。而之后的那个消息,让高策不由得冷汗直流。
若想活命,可暂时放弃你家娘子,我可以保证,你家娘子未来无碍。
信得背面还有一行字,让高策原本坠入冰窟的心燃起了一丝丝的希望。
“若是可到三重楼,便可接她回家。”
高策知道,刘江是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威胁自己的,他不屑于这般做,更不会这般做。毕竟,且不论两人立场如何,单单说起刘江的身份,他就不至于如此的威胁自己。
高策知道,之前自己也与长公主刘慧说过,自家娘子的师门曾派人来刺杀过自己,想必这一次就是他们来了。只是高策还是想不通,之前的那两位道家真人以及当代的佛陀来此地都那般的小心谨慎,这自家娘子师门中人难不成还敢在京城袭杀自己吗?
高策自然不敢赌,哪有人会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的?他将那封信烧掉,又随手将端木磊所留下的那本武功秘籍打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个仔仔细细,丝毫的细节都不肯拉下。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
自从高蒙离家去往了辽东距今已经半月有余了,而在这半个月里高蒙与家中的书信来往并不密切,一共也就送回家一封信而已。
信上大体就是说什么“没事啊,辽东这边形势虽说紧张,可对方很明显是想要拖下去啊,不会有危险啊。”这一类安慰人的话语。可首辅大人何等精明?更是曾经亲自站在战场之上过,他自然知道辽东现如今的凶险。只不过既然孩子都长大了,那就由着他们去好了。
首辅大人从椅子上站起,于知不知何时来到了高府的书房之中,他毕恭毕敬道:“先生,渡佛殿那边的人已经走过了西凉,入了江北的地界了,您看?”
高争若有所思,他眯着眼睛问了一个问题。
“虑远那边知道了吗?”
于知点了点头,说道:“刘江的那封信弟子看过,虽说里面并未说过到底是谁会对师弟动手,可依照师弟的聪明,定然能知道会有谁对自己动手。”
高争默然,于知开口道:“要不要我请人专门保护虑远?宁老前辈刚刚从北方草原回到中原,此刻就在江北。”
高争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臭小子之前说过,有些事情我们这些老人终究是做不来。不过想来若是苏沐真的暂时从他的身边离开,也不尽然是坏事。”高争深呼吸一口气,眼神望向了高策院子的方向,他淡然道:“随波逐流就好,这小子总觉得自己习武足够努力,让他吃吃苦头,就当是修心了。”
于知应了一声,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