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大周光奉二十八年三月底。
今天对于刘家一家来说是很不寻常的一天，一是驰援辽东的兵马已经出动。二就是明面上的逍遥王刘昊霖，实际上是武王殿下刘昊武要离开京城返回南疆。
对于这件事情朝中可谓是众说纷纭，毕竟之前逍遥王刘昊霖被刺杀一事传的是沸沸扬扬，更有甚者有人说逍遥王之所以离京是为了回到南疆养伤。
当然了，传出这条消息的依旧是高策。
京城南城门，皇帝刘彦带着皇后娘娘身着便装前来相送，而高策也带着黑衣少女站在城头之上，默默的看着下面依依不舍的三人。
“策哥，你说我三哥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黑衣少女噘着嘴，看着城门处的一袭白衣，既有不舍也有期待刘昊霖赶紧离开京城。
高策抿起嘴，不知是否应该将真相告知少女。
城墙之下的刘昊武已经与自己的父母告过了别，也安慰了几句皇后娘娘。
即便皇后娘娘再如何泼辣，再如何巾帼不让须眉可毕竟是一位女子，更是一位母亲。曾有人作诗一首，“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当然了，让皇后娘娘亲自缝制衣物那确实是为难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了。
刘昊武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当年他初到南疆，便大刀阔斧的杀了一众为祸南疆的山贼草莽，即便对方想要带着手下投奔这位“藩王”绝大多数也都被刘昊武斩杀殆尽。
可他毕竟也是人，他也有属于自己心中柔软的一面。
例如家人，例如现如今远在南疆的那位白发女子。
刘昊武转身离去，可走着走着他突然回过头望向了城头。
少女见状立马躲在了高策的身后，高策无奈苦笑，他将少女拉了出来说道：“他现在又不能把你如何？你至于如此怕他吗？”
少女噘着嘴，即委屈又有些难过的说道：“以前三哥曾经说过，‘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弄的每次下雨天他都去我那收拾我。”
高策闻言笑道：“就算是这样也没见你如何的老实啊？”
黑衣少女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城门口依旧笑望着这边的自家“三哥”。可下一秒，少女如遭雷击一般的呆滞在城头之上。
刘昊武做了一个动作，是少女小时候极为熟悉的动作。刘昊武双手放置在自己的头顶，好似在护住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孩童一般，一边走一边蹦跳。
黑衣少女双眼湿润，她恶狠狠的“呸！”了一声，随即便纵身一跃跃下城头。
“你先别走！”
刘昊武站住，依旧笑眯眯的望着少女，他柔声说道：“当年是哥哥的不对，等以后准备走江湖的时候一定去南疆，南疆那么多的荔枝哥总是吃不完。”
黑衣少女抹了一把脸，随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左脚用力整个人飞上天空右腿一记鞭腿向着刘昊武的侧脸袭来。
刘昊武不躲不闪，就那么闭上眼，静静的等待着自己妹妹的这一脚。一如当年，一如当年自己离开京城前往南疆之前，他闭上眼，一脚将少女踹退五步。
少女见状立马收招，她强行逆转自己身体力道，浑身上下的骨骼“嘎嘣！”作响，她站稳身形，踉踉跄跄的走到了自己二哥的身前，一拳砸在了二哥的肩膀上。
“说好了！荔枝都给我留着！”
刘昊武满脸心疼，他动作轻柔的揉了揉自己妹妹的脑袋，笑着点头。
高策有些动容，对于当年刘昊武离开京城之前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那天的刘昊武马上离京，可谁都没料到还没走出皇宫大门当时还不是一身黑衣的稚童便扛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出现在了刘昊武的面前。
于是，为了断了稚童想要跟着自己二哥一起前往南疆的打算，这位武王殿下第一次对自己的妹妹动手，更是第一次便将妹妹打的吐血不止。
当然了，伤势虽重却依旧无甚大碍。
在这之后，少女便来到了吕毅昌的宅院之中，习武的勤奋程度让皇帝陛下以及皇后娘娘都不敢去看，甚至都不是不忍去看。
高策看着刘昊武的背影渐行渐远，少女也随之蹲在地上，好像是身体过于疼痛，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无论如何的都无法止住泪水。
高策从台阶走下城头，主街的不远处，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俊朗男子眉头紧锁的望着高策。
“他能回来的，对吧！”
高策望着刘昊文，默不作声。刘昊文接着开口问道：“你会帮我把他带回来的，对吧？”
第一次是确认，第二次则是询问，刘昊文有些怯懦，他自言自语着念念叨叨。
“会回来的，南疆而已，江南而已，他们都会回来的。”
高策走到了自己的挚友面前，他拍了拍刘昊文的肩头，似乎是在安慰刘昊文，更多地则是在对自己说。
“叫声哥，哥帮你把他们带回来。”
刘昊文一拳砸在了高策的肩头，笑骂了一声叫了一声哥。
西凉雁门关，一队看穿着好似西域苦行僧的人行走在官道之上，他们面容悲悯，双手合十，低着头，始终不往前看。只是按照东方，一路前行。
一路无话，只是周边路过的百姓们会时不时的看向他们，也会有稚童好奇，只不过大多数都被自己的父母长辈按捺住问题或者干脆一些直接捂住稚童的嘴巴。
“照此行进速度，估计还有一月时间便可抵达京城。”
为首的那位老者身形枯槁，他抬头望向了前路，似乎并不期待。
身后的一位面容年轻的苦行僧开口问道：“若是圣女不愿与我们返回度佛殿，该当如何啊？”
老人沉默不语，只是手中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串佛珠，每颗佛珠之上都写着一个字，而老者食指与拇指之间则是握着一颗写着“高”字的佛珠。
“六根既然不净，那咱们就帮着圣女清净清净。”
话音刚落，老人手中那枚刻有“高”字的佛珠骤然炸裂化为齑粉。老人身后众人默不作声，所有人一同抬头望向了对面，望向了那位中年儒士。
“刘江，堂堂儒家圣人要掺和我们度佛殿的家事吗？”
刘江笑容温煦，他双手合十以表示自己对于面前的这些“度佛殿法王窟”高人的礼敬，开口说道：“诸位都是出家人，如此杀气我在江南两广都已经感受到了，不知诸位可否听我一句劝？”
为首老人嗤笑一声，随即捏起一颗刻有“刘”字的念珠，眼神冰冷的望向了刘江。
“刘江，若是想要劝我等回西域，那就不必开口了。”
刘江眯眼望向为首的老者，他的一只手已经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
“诸位既是出家人，那出家人自然是要以慈悲为怀。之前你们佛教当代的佛陀找到过高虑远，曾与他有过一次问答。”
老者眯眼，冷笑道：“佛教的佛陀与我们何干？我们虽说也算是佛教偏枝，可向来都是以江湖人自居。即便是那位智真大师现如今就在此地，难不成我们就要退去吗？”
刘江神色冰冷，浑身的气势骤然爆发，可下一秒，刘江便收敛了自己的气势，叹息一声说道：“若是苏沐愿意与你们一同返回度佛殿，你们是否还要高虑远的性命？”
为首老人见状也收敛起自己的杀气，他双手合十宛若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出家人，他面带悲悯说道：“既然圣女愿意与我等一同返回，那我们自然也就会做一次出家人。”
刘江稍微的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胸前，摸到了那本出自于端木磊的武学心得。
“一言为定。”
江南王府。
距离刘昊武离开京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江南这边更是才得到消息。这件事对于上官城来说很是懊恼，他对于自己的后知后觉很是恼火。
这几日，光是王府之中被人糟蹋致死的婢女便多达上百人。而上官城更为恼怒的却不止于此，而是因为他之前安插在京城的暗桩眼线将辽东战乱的消息尽数传了回来。原本按照六年以前上官城与首辅大人高争之间的约定，若是辽东哪日突然爆发了难以遏制的战事，朝廷那边便准许这位江南王的兵马入驻辽东。
可上官城这边的兵马人手刚刚组建完毕，南境那边便传来了南疆又是加派人手放置在了边境上，好似就等着上官城一旦对辽东发兵南疆兵马便会直接入驻江南。
这件事算是捅在了这位江南王的心窝子上了。
当然了，也正因为这件事，才让上官城觉得放过了刘昊武这个小王八蛋是一件极为难以平复的事情。
洛墨坐在王府大堂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她满脸冷漠的目视前方，并不与上官城直接对视。
上官城发泄过了自己的怒火，大踏步的来到了王府大堂，他看到了正坐着沉默不语的洛墨先生，然后才注意到正在争吵的其他人。
有人觉得，江南如今驻守兵马足足有五十万之多，大不了用二十万大军北上前往辽东，留下三十万人镇守江南，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南疆所攻破。
而还有人觉得此举不妥，即便是南疆那边无法以全部兵力压入江南，可江北大营那边却依旧虎视眈眈，若是轻易分兵出去怕是朝廷那边不会放过如此的大好机会。
所有人都在争论，吵得上官城头疼。他大袖一挥怒吼了一声。
“都给本王闭嘴！”
不知是上官城的藩王气势所致，或者说是上官城的武道修为已然是登峰造极，竟是在一声怒吼之后让整个王府都得到了片刻的安静，就连风声都止住了。
洛墨吐出一口浊气，她望向了高坐王座的上官城，拱手道：“王爷不必动怒，如此纰漏也并非是王爷之过。”
洛墨所说的纰漏自然指的是轻易的放过了刘昊武返回南疆。上官城虽说明白这个道理，毕竟自己还未曾真正意义上与朝廷兵戈相向，即便自己不放过那位武王殿下怕是也对其无可奈何，最多最多也就是软禁在江南。
“依先生所见呢？”
上官城心情平复了些许，他依旧对于入驻辽东一事抱有希望。
洛墨神情古怪至极，过了半晌她开口道：“王爷为何要执着于辽东一地呢？即便是真的拿到了辽东，若是北方蛮子不愿配合，那不也是平白无故给他人做嫁衣吗？”
上官城沉默下来，他仔细的思量了一番。
其实对于江南现如今的处境来说，拿到辽东一地并非是有多大的益处。而是为了将来自己的大局谋划，以辽东为点，借助北方蛮子的力量两面齐攻，拿下江北诸地。随后还是以辽东为点，连接江南，再配合南蜀一举拿下西凉这个难啃至极的硬骨头。
而这一切的谋划，无论如何都要以辽东为基准。
不过按照如今洛墨一说，上官城的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
首先不说北方蛮子愿不愿意配合，单单说辽东这个地方对于整个大周王朝的意义就是非凡的意义。
北方苦寒，首要的便是西凉。即便是富庶一些的江北其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是因为京城在江北以至于江北的各城池以及各地沾了光。
可辽东不一样，那里拥有着整个北方最为肥硕的土地，最为平坦的陆地。可以说大周王朝北方所有的赋税其中有三成是来自于辽东那个弹丸之地。
如此一看，北方蛮子或许真的不愿意放弃辽东这块肥肉。
上官城思量过后，有些无力的说道：“那依先生所言，我们该如何啊？”
洛墨这次没有考虑，她直接开口道：“虽说王爷派兵勤王可以说是名正言顺，可毕竟少了朝廷的一道谕旨，若是朝廷那边死不承认当年之事的话王爷也没什么办法。”洛墨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继续说道：“与其王爷自己发兵去往辽东，不如派遣一个人到京城，以论道的名义发动一次朝堂辩论。再以辩论的方式取得皇帝陛下的一道谕旨。这样的话，即便是南疆有了想法也无法动弹。若是他们还是敢轻举妄动，那便可视同谋反。”
上官城恍然，他微笑着点头道：“那先生可有人选推荐？刘江先生现在在何处？”
洛墨闻言，苦笑不已，她拱手道：“我家先生现如今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不过即便我家先生在江南也无法前往江北。毕竟他有着圣人头衔，更是一位深不可测的神仙人物。吕毅昌不会放任先生进入京城的。”
上官城眉头紧锁，他从近到远的打量了一番大堂之中的众位幕僚，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
“常老先生，当初你是因为受辱这才从京城离开，从原来的国子监堂堂先生来我这王府之中做了幕僚，不知你是否愿意再入一次京城啊？”
那位姓常的花甲老儒士恭恭敬敬的站起身，一脸倨傲的神色。
“在下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