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少年郎得知了带着自己来此地的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虑远先生之后,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
一旁的崔岩冲着高策行礼,以示自己的尊敬,随后便下了高台。
高策走到了少年的身前,开口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院读书!”
少年依旧呆滞,高策笑着一巴掌拍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说话啊!”
少年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跪倒在地,虽说周身颤抖可声音却清晰起来。
“学生孟粱,孔孟的孟,黄粱一梦的梁。现在在国子监儒院读书,也算是先生您的弟子。”
高策笑着将少年扶起来,帮着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揉了揉对方已经有些红了的额头,笑着说道:“刚才就算是你的拜师礼了,等下随我回书房,敬过了茶你就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门生了。”
少年再度呆滞当场。
高策这一次也不帮孟梁清醒,而是一把将其裹挟到腋下,随即便脚尖轻点地面,离开了高台。
按理来说,国子监的“以学论治”要一直持续到晚上,待到日落西山天上遍布星辰之时才会结束。
可当高策离开了后庭书台,所有的国子监的先生仕子也都纷纷随之离去。
一下子场上只剩下了几位上了年纪的国子监先生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事!
而高策带着孟梁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他先坐在了自己的主位上,随后又从门外进来了几人。
分别是高策的四位学生,孙明;田景文;张涛;李响。
四人分别站在高策的两侧默不作声。
“敬茶就不必讲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景文,你的茶叶带来了吗?”
田景文面露难色,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干干爽爽的茶饼。
“先生,可就剩这么一点了!”
高策一瞪眼,孙明立马从田景文的手里将茶饼抢了过来,田景文苦着脸嘀咕道:“一分就行,一分就够了!这可是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我爹那偷拿来的!”
高策嗤笑一声,笑骂道:“瞅瞅你这出息,等晚上我随你一起回家,就用先生这张老脸从你爹那里再要一饼出来不就得了?”
田景文苦着脸再不说话。
而在之前的求学岁月里,这就是田景文对先生最大的抗议了。因为先生每次都这么说,但是却一次都没去过。
泡好了茶,除去高策以外其余五人人手各自端着一杯茶。
先是最早入门的孙明上前敬茶,随后是田景文,李响,张涛。最后才是少年孟梁。
五人敬过了茶,孙明带着田景文率先离开了高策的书房,去往了国子监的库房去取一些文房四宝以及书案。
在国子监之中,每一位先生都会有自己的亲传弟子。
而这些弟子,除去未来离开国子监可以不用通过科举便可直接进入庙堂为官以外,还有着国子监特批的一些读书时的银钱资助。
于是,整个国子监都以能进入某位先生的法眼,从而成为某位先生的入室弟子而努力着。
当然了,国子监大多数的仕子学生都不是某些先生的入室弟子,而是国子监的普通学生。
少年孟梁依旧有些局促,他双手互相揉搓着。
张涛撇向了自己的先生,看到先生给自己和李响示意眼神,又去看了看李响的神情。
师兄弟二人本就是极为聪慧之人,经过先生一点拨自然是知道了该做什么。于是张涛便主动走到孟梁的身边,和李响一起勾肩搭背的带着孟梁离开了书房。
书房之外的小院之中已经被国子监的仕子们拥挤的水泄不通,不过也并不碍事。反正高策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今日来国子监无非就是告诉众人,自己已经官复原职了。
高策起身来到了书房内室。内室之中除去三个巨大书架便再无余物。而三个巨大书架上则是各自写了一个字。
“儒”“法”“杂”
这三个书架代表着国子监三个学院,分别是以儒家治学的“儒院”。以法家治学的“法院”以杂家治学的“杂院”。
这三个学院的学生自然是不少,先生也不止高虑远一个。
可整个国子监之中,能一人成就三院先生的,不可谓不惊世骇俗。更何况,高虑远今年才堪堪二十四岁。
走过三个书架, 在最后一个写着“杂”的书架边上还有着一个小门。高策想都没想的便推门而入。
“老高!你可让我好等啊!”
刘昊文端坐在书房后院的凉亭之中,双颊微红,很明显是有些喝多了。
高策无奈的走到了凉亭中,自顾自的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听说你又收取了一个入室弟子?资质如何?以后是否可以在庙堂上大放异彩?”
刘昊文栖身,满脸的好奇。
高策笑了笑,抬起一条手臂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刘昊文眯起眼,身体靠回凉亭台柱,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会吧!”
高策点了点头。
“没什么不会的,他未来的成就必然不会比我低,但是我不打算让他进入庙堂。”
刘昊文闻言并没有觉得高策如此之言如何不妥。
毕竟,像是高策这般的人,最好的情况便是留在国子监,让一个个麒麟之才得以重视从而在进入庙堂,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香火。
高策抿了一口酒。
其实在穿越或者说是回到这个世界之前,高策是不喜欢喝酒的,太辣了。只是在第一次尝试了这里的酒水之后却发现这里的酒水虽说依旧会有淡淡的辣味,可更多的则是一种软绵的香甜。
高策开口问道:“怎么今天还想着来这了?”
刘昊霖哀叹一声。
“你没有良心,可我得有啊!”
高策瞥了一眼自己的至交好友,没好气的说道:“有话说有屁放!”
刘昊文见瞒不住高策,便笑着栖身来到了高策的身边说道:“老二从南疆回来了,已经踏入了江北腹地了,估计最多也就两三天就能入京。”
高策疑惑的看着刘昊文,刘昊文笑容谄媚。堂堂太子爷竟然蹲下身给高策揉腿!
“嘿嘿!还想请虑远先生帮着我们俩演一出戏!”
高策听罢,立马神情就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了。他昂首挺胸,一手执酒杯,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另外一条腿。
“换一条!”
“好嘞!”
全天下谁能想到,在庙堂中,在朝廷上,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温良恭谦让的太子殿下此刻宛如高策的狗腿子一般!
高策闭上眼,一脸的享受。蹲在地上的刘昊文一脸贱兮兮的笑容问着高策这力道如何啊?这手法是不是还可以啊!到了还得加一句“大爷~!”
弄的高策一身的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让别人看到太子殿下在我这是如此待遇,还不得上朝的时候狠狠的参我一本以下犯上?”
刘昊文双手拢袖坐回自己的位置。高策神情骤然一变,眯起眼望向了刘昊文。
“上官诗也来了?”
刘昊文收起狗腿子一般的笑容,他面露凝重的点了点头。
高策将手中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感叹了一声说道:“唉,这一瞅着马上就要入冬了,堂堂江南郡主若是在江北因风寒而早逝,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刘昊文一脸不屑的看着高策,冷哼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相信。
高策则是笑着抬起脚作势要踹!刘昊文一扭屁股坐到了一旁。
“当然不会杀了她,她不过是想做你的太子妃而已,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昊文脸色瞬间变成苦瓜相,先是哀叹一声,随即说道:“钦天监之中的那些个术士绝大多数都是江南人士,且不说我与上官诗的八字本就不相冲,即便是相冲,他们也会默不作声只觉得并无问题。”
高策眼睛一转,问道:“陛下那边怎么说?”
刘昊文深呼吸一口气,双臂放置在自己的脑后语气慵懒的开口道:“我家老爷子已经当了六七年的甩手掌柜了。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管。再说,他老人家想抱孙子都想疯了!”
高策嗤笑一声:“那也不至于引狼入室吧!”
刘昊文默然不语。
说实在的,他这个作为太子殿下的素日之中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到底是如何想的。上官一族的狼子野心已经人尽皆知,当年也就是靠着高争巧言善辩这才保住了辽东。
当年,端木家覆灭,江南王上官城便起兵北上,却不料在江北江畔被高争派人阻拦。
“朝廷是承诺过可以让王爷入驻辽东五年,可又不是现在!若是将来辽东再起大规模战事,届时还望王爷可及时出兵。”
一句话弄的上官城可以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可现在江南王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入京城,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皇宫之中除去皇后便再无其他妃嫔,而太子妃的名头也就代表着是皇宫之中唯二说得上话的女子位份。其位置的重要,其对于朝堂的影响不可谓不重要。
可是皇帝陛下就好似不知道上官城心中所想一般,任由着上官一族将上官诗送入京城而不加以阻拦,即便是太子刘昊文主动开口,皇帝陛下也是默不作声,就好像跟他没有关系一般。
高策思虑片刻,笑着走到了刘昊文的身边,将手中酒杯递给了他,开口说道:“陛下不管,是不管上官诗是否能最终嫁给你,更是不管上官诗能不能嫁给你。这一点,你可明白?”
刘昊文眯着眼睛望着高策,高策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看着刘昊文。
“意思就是说,陛下现在只是观望,若是你无法解决如此问题,那将来这天下到了你手里也会因为各大氏族在朝中争权夺利而架空了你。”
刘昊文默然。
“可若是解决了。那朝中不管是哪方势力便都无法在你的身边对你产生任何的影响。”高策又喝了一口酒水,接着说道:“其实将萱儿嫁给你作为太子妃是现如今最好的应对策略,只是我爹不同意,或者说是我爹没法同意。”
刘昊文先是一笑,随后听到了高策说首辅大人不同意之后便再度黯然。
高策被气笑了,一巴掌砸在刘昊文的脑袋上。
“你丫的畜生吧!我妹你可是从小看到大的!”
刘昊文揉着脑袋嘿嘿一笑,高策立马变了脸,连踢带踹。
“滚滚滚!国子监不招待畜生!”
刘昊文起身闪躲,一边闪躲一边调侃高策道:“那大舅子?我和萱儿的事就拜托你了?”
高策一记飞踢,刘昊文蹲下身躲过,一溜烟的就跑远了!
“赶紧滚!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高策依旧没好气,他走回到书房之中,看到书房中已经放好了少年孟梁的书案以及文房四宝了。
少年此刻坐在书案前扳着脸,可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属实开心,便总会弯下腰捂着嘴偷笑一番,随后在板起脸双手放置在自己的腿上。
如此往复。
高策没有打扰自己刚刚收入门中的这位弟子,而是悄无声息的从后院离开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院子之后有一条小路,路上高策见到了很多生面孔,想来是去年自己晕倒之后国子监中新收纳的弟子。顺着小路继续前行,很快高策便来到了一处紫竹林。
紫竹林内有一处篱笆院,院中除去一个茅草屋便再无其余房屋,而院中摆放的棋盘,碾子,似乎也好久都没人动过了。
高策知道这是哪里,也知道这院子里住的到底是何人。
他走上前,推开篱笆院的门,走到了房门前犹豫不决。
“进来!”
声音沙哑但却中气十足。
高策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摆设普通,正中间是一个八仙桌几条椅子,房屋东侧是卧室,而西侧则是类似于书房一般的样式。
高策径直来到了书房门帘外面,躬身行礼。
“小子虑远,见过公孙老先生!”
老人放下手中的游记,津津有味的咂么咂么嘴。
“算你小子有孝心。”老人眯眼打量了一番高策。“嗯?酒呢?”
高策有些尴尬。
“呃师爷您也知道,小子这一年多都是靠着府中的接济过日子,这酒水钱嘛!嘿嘿嘿!”
老人闻言笑骂了一声,随即起身来到了门帘之前。掀起帘子一把抓住了高策的左手手腕。
“进来!一直站在那让别人看见了还的说我公孙术倚老卖老欺负你这个晚辈呢!”
高策嘿嘿一笑,随着自己的这位“师爷”一起走入了书房之中。
双方落座,高策本想抽回手臂,却不料老人却始终不肯松开,便只得作罢。
“嘶!肝火如此旺盛!却以心水温之。你小子怎么这么能忍?”
高策闻言只能干笑不已。
“唉,都二十四了,该要孩子得要。”
高策还是干笑称是。
其实高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和老前辈打一声招呼,至于打完招呼还要如何,高策就打算看看老先生的心情如何了。
两人静坐了一会,大多数时间都是老人对着高策嘘寒问暖,而高策也只是一一答之。
临了,老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父亲作为首辅大人,确实是耽误了你。”
高策一愣,随即微笑着拱起手回到:“该是如此的。”
“端木磊一事,你无需问我,想要从我这找到他的答案不如有朝一日你亲自去找他,去问问他为何当初会做出那个决定。”
老人有些怀念,怀念当年的那个高大少年。
高策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准备告辞离去。
就在高策走到门口的时候,老人笑着开口道:“记得发俸禄的时候去买两壶好酒!老夫已经一年多没喝过你给老夫买的酒水了。”
高策推门的双手凝滞住了,他回过身笑着对老人家再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