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打火锅
完成这幅画的最后三天，舒念特意减少了和宋南陌的接触，却依旧没有抗拒他的照顾。
保持一种诡异的平衡一直延伸到结束之际。
舒念捏着白布的两个角，细致地把画掩盖在阴影当中。
画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告别的时刻了。
舒念扶住画架边缘，出奇地走神，眼神无规则地游离在这家精品小店内，在这里不过几天的时间，那些枯燥的作画时间难得深深刻在脑海里。
她坐得累了起身到处走走，挖掘小店里各种未发觉惊喜，记忆里有窘迫的，有欢乐的，有突如其来的酸涩的。
不过这好像已经不重要了，告别之后一整个寒假，甚至是更长的时间，足够她把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压抑驱散了。
宋南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努力且上进，举手投足间皆是彬彬有礼的，看似是风光霁月，但深埋在骨子里的却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坚定。
舒念曾跟过舒国邦或是舒夜在各大酒会晚会上游走，有野心的人见得不少，袒露的，遮蔽的，宋南陌和他们有相似点，却又不一样。
宋南陌暗藏的所求更像是一把想要把黑暗烧毁的火，而她曾经见过的那些野心家大多是想要沦陷于黑暗的死水。
她相信宋南陌的往后将是一片她无法想象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他会功成名就，她坚信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会成功。
她这份古怪的情感生于皮囊，那种被美感吸引的兴奋与激情她产生过无数次，只不过以往是景，而现在是一个人，这样如镜花水月般易消退的感情应该让它随时间消逝，舒念想。
似乎感知到舒念的视线，宋南陌扭头朝后门望来，两股视线交错纠缠，很快又分离。
“画好了？”李伟提着一大堆东西进门，脚往后一勾把门踹回锁上。
宋南陌往李伟手上那一大透明袋的食材上扫了一眼，熟门熟路地弯下腰摸出一个电磁炉。
舒念盯着冒出一个尖尖的小油菜，在这样的冬天里，这抹绿显得生机盎然，就是这抹绿最终还是需要葬身热锅了。
“来来来，小姑娘帮忙把墙角的桌子给支起来。”李伟扬扬下巴往后头杂物间门口旁指了指。
舒念撑着折叠桌，不知是不是姿势不对，莫名有些费力，怎么弄都没把折叠桌铺开。
宋南陌上前抓住桌沿，脚撑实底下的铁质桌角用力，咔嚓一声，折叠桌舒展开身子，稳稳当当地平铺在店门中间。
终于把这重达几十斤的袋子撒手，李伟捏住手腕舒气：“小姑娘，留下来一起吃火锅啊！我买了好多东西呢。”
舒念轻轻地眨了下眼睛：“好啊，我来帮忙啊！”
李伟嘿嘿两声：“就喜欢这股坦荡劲，去洗菜。”
舒念掏出手机给李淼淼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今天不需要给她准备晚饭后，追着宋南陌往洗手间走的背影一起去处理食材。
舒念看着占满洗手台的蔬菜，迟疑着要伸手去择菜，却被宋南陌拦下。
“你去开那些丸子的袋子给装碗里，别沾冷水。”
舒念一愣，嘴角微微上扬，舌尖莫名多了一丝甜意，顺着筋脉骨骼往下顺延，直至心脏。
水哗哗地从水龙头落到不锈钢水盆里，荡开清澈的弧度，反复洗濯绿叶上的泥沙，卷起一阵浊色。
那道虎口上的疤痕在泛起的波浪里若隐若现，还是那般惹眼。
舒念顶着腮帮，用力撕扯开装丸子的塑料袋，咚咚咚地倒入瓷碗里。
肥牛、牛肚一一暴露在空气中，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肉类的腥臭味。
一个沾有水珠的碗塞到舒念的手里，凉意渗了她满手。
“先拿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被轰出洗手间时舒念还是懵的，端了碗放在折叠桌上，扣着桌边发呆。
在外头抽完烟的李伟随便把营业招牌转了个圈换成暂停营业，散去身上的烟味才进了屋，拍拍衣服下摆扬去最后一点尘灰，出声唤醒舒念。
“宋南陌，差不多没，差不多我开火了。”李伟嗓门大，一声便震得满屋子都是。
舒念原本搭在那张旧得开了边的折叠桌上无意思勾勒的手被这么一下腾空错开，再受大脑控制缩到小腹处，满脸无措。
“开吧。”宋南陌隔了一扇门同样吼了回来，跟苗族唱山歌似的有来有往。
李伟讪笑一声，插兜翘脚吊儿郎当地点开电磁炉调到最大的火力，然后转身到处摸摸碰碰，搬出一排的啤酒来，还有两三瓶的可乐。
被拧开的可乐放在舒念的面前，里头往上冒的气还没停下，发出一阵气音，落到舒念耳中挺解压的。
舒念小小抿了一口可乐，压下刚刚被吓到而飙升的肾上腺素，眼睛一眨不眨地对着李伟手上拿的啤酒。
李伟撕开易拉罐，眼睛似笑非笑地瞥了舒念一眼：“小姑娘家家的喝汽水去，酒不适合你。”
舒念哼了一声移开视线，闷声闷气地盯着开始冒烟的鸳鸯铜锅。
宋南陌端了最后的蔬菜出来时就见这一老一少两人隔着四角桌对着坐，偏偏眼神动作一点交流也没有，活像中间砌了墙，啥也看不见。
“水开了，下菜吧！”宋南陌抓着把手把整个锅盖提起，热烟爆炸般聚成一团云，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宋南陌用毛巾包住手调整锅的位置，把番茄锅那边正正对准舒念，自己和李伟则用辣锅这边。
番茄锅是宋南陌特意嘱咐李伟买的，就是照顾舒念经期。
牛油火锅底料已经融化，花椒辣椒段随自下往上涌的水波翻腾，隔壁的番茄锅里的固态物也是一样，两片一深一浅的红勾出三人的食欲。
舒念看着宋南陌把无骨鸭掌分两半倒进两边锅里，有些遗憾地盯着红油锅看，但是想想自己的肚子，果断还是放弃了辛辣的辣锅，乖乖地夹了一筷子毛肚伸进番茄锅。
一声小小的咔呲伴随浅淡的发酵麦芽香回荡在舒念周边，两个盛放啤酒的易拉罐和塑料的可乐瓶撞到一起，这顿火锅也就开始了。
三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这几年明凤镇的事情，舒念偶尔会提出点问题，李伟和宋南陌十分有耐心地回了，一顿饭吃得也算和谐。
酒过三巡，宋南陌和李伟扫荡完了最后的东西，把凝了一层红油的一次性碗筷丢进垃圾桶时才发现许久没有说话的舒念满脸红晕地盯着他们俩瞧。
舒念那只细白的手搁在太阳穴的位置上撑着，手肘支在椅背上，侧着身子对准宋南陌的方向，眼神迷离，红润的唇微微张启，那张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脸已经流露出一丝国色天香来。
“这个样子是喝醉了吧？”李伟目瞪口呆，扒拉脚边那一排啤酒，数了数桌上的啤酒罐和还没有喝的啤酒，确实是少了一个。
宋南陌围着舒念转了一圈，终于从舒念垂在身边的手上发现了那罐已经喝完的啤酒，哭笑不得地握住舒念细腻柔软的手腕，动作轻柔地把空罐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