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趁虚
苏陶走后，陆向逍转身回屋，打算续上那一觉。
张翼跟在他身后，“我听平西村的人说，苏陶和梁修远处过，梁修远要出国，两人才掰了，我寻思，梁修远不可能没有寻呼机，他俩要真谈了，苏陶怎么可能不会发寻呼。”
陆向逍不甚在意，“咋的，现在不会发寻呼都不给处对象了？”
“梁修远在北城读书，又留在北城工作，几乎没在承州呆着，长途电话多贵啊，不发寻呼难不成写信？”
“写信也不行？”
张翼手一挥，“你没处过你不懂，有些话写信可以说，有些话发寻呼说，那才有意思。”
陆向逍顿住脚，抹了抹略带疲意的眼角，睨着张翼，“以后没正经事别吵我睡觉。”
他一般五点起床，今年夏天有山体滑坡，承州市南郊两个村搬迁，来沙场定沙子的人多了很多，他一刻都不得闲，高劳力消耗能量，陆向逍一沾枕头就睡着，才眯上眼就被叫醒，不上火才怪。
“啥是正经事？”
“挣钱是正经事。”
“挣钱还不是为了娶媳妇，你不娶媳妇，挣钱做什么？”
陆向逍转过身，一嗤，“苏陶和梁修远处没处过我不知道，她不想和你处，我倒是看出来了。”
“……”
天气一凉，杏园饭店旁边的夜市街越发热闹，简直到了走不动道的程度。
好在张翼认识人，给留了一个临街的好位置，一张四方桌，四个人坐着绰绰有余。
虽说的是认识新朋友，谁都知道是什么回事，苏陶介绍过之后，陆向逍只点一个头，问两人是哪里过来的，便没有什么话了。
他不出声，杨从玉难免有些局促，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话。
倒是张翼说了不少笑话，把两个姑娘都逗笑了。
丰腴的老板娘端上来各类烤串，花甲粉，还有一大蛊猪杂猪肉丸汤。
待老板娘一走，张翼探个脖子对两个姑娘说：“这店里两口子都是我街坊，看到没，他媳妇那吨位，小时候可能吃了，反正她家里入嘴的东西就没有一样能留着过夜，她属鼠的，啥都吃，她妈经常说，老鼠不留隔夜粮，树皮都能啃。”
苏陶看那老板娘，的确是有些肉肉，但也没有张翼说的那么夸张，这年头，仅限于吃饱饭，开小饭馆的难免剩下些东西，不舍得扔都往肚里塞，比别人多些肉不出奇。
“你是不是眼红，以后你娶的媳妇可不一定这么有福气。”
“这福气我可不要，当初娶亲的时候，有一个什么讲究，新郎官要把新娘子抱回屋里，他愣是抱不起来。”
苏陶眼睫一翻，“你为什么单单笑话新娘子的体重，而不是笑话新郎官体格不好，连自己的新娘都抱不起来，他也配娶媳妇。”
张翼舔嘴笑，“照你这么说，这女的得找个彪汉子嫁才行。”
“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我现在说的是你们这群男的，娶亲的时候抱不起新娘子，就应该自惭形秽，就该打自己一嘴巴，说，我配不上我媳妇，猪八戒娶媳妇还要背呢，猪都比我强！”
杨从玉噗嗤一声笑了。
大概是她这个论调有些新奇，陆向逍撩起眼皮子看过来。
苏陶察觉到他的视线，忙站起身来，拿过茶壶给他续上茶水，笑吟吟说：“我说的这些人可不包括陆大哥，我们陆大哥不碎嘴，我们是安静的美男子。”
张翼：“我呸！你别拐着弯骂我啊！”
“我没骂你，你看你，连门牙都是蝴蝶结形状的，当然要多说话，口吐芬芳嘛。”
张翼哭笑不得，“苏陶，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苏陶撇嘴，“谢谢你，我哪有那福气。”
这下，陆向逍也跟着挑起唇角。
杨从玉更是捂着嘴笑，她从来不知道苏陶这么伶牙俐齿，张翼嘴皮子够厉害了，也一点没占上风。
因为苏陶和张翼你一言我一语，这顿饭吃得还算热闹。
吃饱喝足，苏陶和杨从玉结伴上公厕去了。
趁着没人，苏陶问杨从玉，觉得陆向逍人怎么样。
杨从玉笑了声，“怎么样都没用，你看不出来么，他没相中我。”
苏陶顿了下，“那也不一定……”
“苏陶，我以前觉得过得很轻松，有正经工作，人长得也不丑，可自从我姐走了以后，我才发现不是那样，以前不过是我姐帮我扛着罢了，我爸妈身子都不好，三天两头，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不舒坦，再加上皓皓，谁说不嫌弃我，那都是假话。”
苏陶有些不好受，推搡她一把，“为什么说这种话，谁家没有父母，再说皓皓，他亲爸还在呢，你就是小姨，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不养就叫他出抚养费，不给就告他去！”
她没和陆向逍细聊过杨从玉的家人，陆向逍也不知道杨从玉家有个小外甥，谈何嫌弃，苏陶觉得问题没出在杨从玉身上，而是出在陆向逍身上，这一次相亲，他没上心。
她听过一个论调，成功人士杀伐果断，会断舍离，他们通常把精力放在他们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困于男女之情。
但只要接受这一点，他们会是很好的配偶，自律，勤勉，能挣钱。
这还不够么？苏陶觉得够了，有钱了自己去买糖，还妄想人天天给你剥开送嘴里，那是玛丽苏，是少女梦。
所以，她还是劝了杨从玉几句，“陆向逍这个人真的不错，他就是跟女的相处太少，不知道说什么话，下一回我叫他约你看电影，或者你俩逛书店，找找共同话题。”
“我又不是小孩，还看不出来么，强扭的瓜不甜。”
苏陶觉得挺可惜的，她担心杨从玉以后会后悔没有强扭陆向逍这个瓜，那也无法，她没有把两个人摁头绑在一起的能耐。
两人走出公厕，竟然在杏园饭店外头碰上了梁修远，他正和三两个人站在杏园饭店门前的石阶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苏陶本欲装作看不清，却被他叫住了。
杨从玉有眼力见，先回了小店，留下两人在街头说话。
“吃烤串不叫我？”
“我没有钱，今天是别人请客，我怎么叫你。”
梁修远笑着说：“改天咱俩一起吃，不用你花钱。”
苏陶不想和他说话，只想尽快抽身走人，“你到这儿来干嘛？”
“杏园饭店现在国营转私企，我考虑贷款拿下来。”
她不接话，短暂沉默后，梁修远又说：“苏陶，我不出国，也不会离开承州，”
苏陶一时失语。
区区一个农大，如何装得下梁修远的勃勃野心，原以为他只是说说罢了，但他真要留下来，还要拿下杏园饭店，这不符合剧情走向啊。
梁修远目光幽幽，“以你的勤学，本来应该可以考上大学，上到高二就不读了，我觉得非常可惜，你回去继续读高三，到时候考一个好大学，不管因为什么，我不希望你留下遗憾。”
他说得情真意切，苏陶却听得头发发紧，她略微睁大了眼，“我都二十岁了，还回去读高中，别人不笑死我！”
“二十岁怎么了？”梁修远抬首，目光漫向浓墨一般的夜空，“二十岁是充满希望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还有无限可能。”
大晚上的，苏陶无意与他探讨人生，“梁修远，你是不是觉得我上了大学，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才配得上你这个承州大才子。”
梁修远默看她一会儿，才温声说：“苏陶，我从来不认为上大学是为了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我只是希望你能有选择的余地，有自由的资本。”
苏陶听不下去了，拍手佯装给他鼓掌，“说的真好，要么，你先把玉佩还给我吧。”
钱她不要了，宅基地不买了，先甩掉这老赖再说。
苏陶看他不说话，料定玉佩也拿不到手，才扭头要走，又被他张开手臂拦住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寻呼机，递过去给她，“这是我给你买的，你拿回去用。”
苏陶：……
陆向逍结了账，站在街口和杨从玉说了几句话。
“吃饱了就行，路上小心些，我就不送了。”
客套话说的，就跟送亲戚一般。
张翼才要说他两句，发现了不远处拉扯的两个身影。
是苏陶和梁修远，梁修远要塞给她一个寻呼机，苏陶扭着身子就是不收。
她突然火了，一把推开梁修远的手臂，两眼瞪得滚圆，“我说了我不要，也不会用！你听不懂么！”
梁修远定了下，也就作罢了，再看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
他吁一口气，有些无奈，“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住你妈家，我过去不方便，也没有个电话，你拿着，我才能找到你，这一点心意，你也体恤不到么？”
“……你是谁啊，我爸还是我妈，我为什么要体恤你？”
“我是谁……”他定定看着她，“我在追求你，难道我连追你的权利都没有吗？”
苏陶头麻了，再不想听他说话，拔腿就走。
到了三人跟前，杨从玉有些担忧地挽着她，“他怎么来了，你俩吵啥呢？”
别的话听不清，梁修远说要追求苏陶，那是听得清清楚楚。
梁修远和苏陶有过朦朦胧胧的一段，苏陶一向内敛含蓄，梁修远上北城后，两人一直都是书信来往，后来，梁修远要出国，杨从玉还当着苏陶的面骂过他，但苏陶没有，她说她不怪他，男人就该有远大抱负，就该追求理想，她不会做他的绊脚石。
何以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这么大扭转，梁修远找苏陶，苏陶还挺嫌弃。
苏陶瞥一眼梁修远，“他要承包杏园饭店，过来跟人谈，跟个癞皮狗似的，说要给我寻呼机，我要那破玩意儿做什么。”
梁修远也正看过来，他没有看苏陶，他看的是另一个人。
年轻男女一起上夜市街，还是两男两女，这阵势足够叫人浮想联翩。
苏陶变了，前几次，他以为她是在生他的气，但今天他确信了，苏陶变了，她不在乎他了。
或许是有人趁虚而入，她被迷惑了，暂时忘掉了当初对他的心意？
那人和他对视两三秒，才移开了眼，漫不经心的。
然后他同苏陶说了什么话。
陆向逍：“寻呼机是破玩意儿？”
苏陶抬眼，“不是么？”
他嘴角往上一提，带着一丝懒散，“我不知道，我没有那玩意儿。”
这个话，苏陶是信的，张翼有寻呼机，因为他喜欢到处寻乐子，陆向逍没有寻呼机，因为他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