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抠搜
苏陶两手空空回到洗头房，还挨了刘青水的白眼儿，心里着实恼火。
都说每个大佬都有过人之处，这会儿她觉得，梁修远就是靠耍无赖变成大佬的。
狗屁大佬，要搁三十年后，这种人要上失信黑名单，被人叫老赖的。
等着瞧吧，她一定要从这老赖手里扣出玉佩来。
这天正好是周五，学生放假，刘青水买了点黄鳝和豆腐，打算给儿子周飞耀补补，她使唤苏陶去路口买点河虾，再到地里割点韭菜，回家泡上黄豆，跟黄鳝一起炒。
苏陶厨艺不算精通，但为了让她独立，妈妈以前也会让她干些家务，炒几样菜对她来说问题不大，就是那蜂窝煤炉子，怎么捣鼓都烧不起来。
她索性放弃，打算等周飞耀回来再烧，没想到周飞耀没到家，周世康先回到了。
周世康比刘青水大不了几岁，但他个头小，眼窝深，看起来像个五六十的老头。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继父最大的毛病就是抠，她在这个家里不自在，所以宁愿跟着奶奶住泥房，也不愿意住到这小二层楼房来。
果然，周世康看见捅里放着鳝鱼河虾，石板桌上放着一捆韭菜，盆里还泡着豆腐和黄豆，眉头就皱了，张口就让苏陶把黄豆捞起来，沥干水。
“哪吃得了这么多，黄鳝养几天死不了，等飞耀周日要回校了再烧。”
苏陶不依，“都泡半天了，捞起来也会坏。”
周世康听了这话，又改口说：“不捞也成，留着发豆芽，过两天再吃。”
苏陶实在忍不了，口气也硬了些，“不留，我妈让泡的，我也想吃。”
四口人，三个菜，这小老头还嫌多，分明是是不想让她吃上黄豆焖黄鳝，按说原主经常给这家里帮忙，他不往外掏一分养继女就算了，吃一顿饭也这么抠里抠搜。
周立康有些惊讶，苏陶一个月来不了一回，来了也只是闷头干活，他问一句她应一句，从来没有顶撞过他这个继爹，他习惯了，对她说话一向没有什么忌讳，想说啥说啥。
这丫头改性了不成？
既然她开口说想吃，周世康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一个快出门的大姑娘，以后也是飞耀的一门亲戚，面上过得去才好。
他背着双手作势要回屋去，又被苏陶叫住了。
“周叔，你给我烧一下炉子，这炉子太难烧了。”
周世康：“……”
苏陶已经把烧火棍递过去，笑着说：“烧上了再帮我把黄鳝收拾一下，你不是在水产市场做生意嘛，抓黄鳝肯定很厉害。”
周世康接过烧火棍，不与她笑，“我卖的金鱼和乌龟，黄鳝一年到头见不着两回，哪像你们日子过那么好。”
“……”
这也叫好？
周世康一边烧煤球一边说：“你妈说，你奶奶没了，叫你上家里来住一段时间，正好了，飞耀上初三，那成绩别说中专，能不能上高中都难说，等他回来，你给他看看功课。”
苏陶不想揽这活儿，她打小靠着小聪明读书，高三那年，她妈放下工作陪读，还给她找家教冲刺了一整年，才勉强上了一所985，让她回头去看初三的课程，去教一个初三的差生，她会头疼死。
奈何她不敢自己一个人住苏家老泥房，这会儿寄人篱下，只能暂且应下。
饭刚烧好，周飞耀回来了，肩头挎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破书包，手上还拎了一只半死不活的鸡，说是在沙场后山抓的野鸡，让苏陶烧上水杀鸡。
周世康连忙拦住，二话不说把鸡放到后院，嘱咐苏陶周日再杀。
苏陶头疼，别说她没有杀鸡的技能，她也没有那个胆啊！
她逮着周飞耀让他杀，周飞耀仗着妈疼姐姐爱，向来只管吃不管干，哪里会干杀鸡的活儿，嘴里只说，他又不馋，可吃可不吃。
苏陶无法，只好在街头巷尾转悠，总算找到一家鸡鸭行，可以帮忙宰杀，杀一只鸡只要两毛钱。
周日中午，她拎着快死透的鸡到洗头房，问刘青水要钱去杀鸡。
刘青水一听，火了，“你手废了！破兜装不了一个子儿，吃鸡还得请人杀！”
苏陶捏着手腕子，撇嘴委屈道：“我手可不是废了，一点劲儿也没有，周飞耀倒是有劲儿，他也不杀。”
刘青水怒目而视，“那都别吃了，你妈的手有劲儿，扔着我一个人吃！”
苏陶：“……噢。”
跟这个妈过了好几天，她也摸准了她的脾气，嘴硬心软，人倒是利索人，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当初承州还没有女人开洗头房，她就去跟远方表叔学剪发剃头手艺，这会儿拿剪刀的功力不比一般的老师傅差，杀一只鸡当然不在话下。
于是，苏陶把鸡放在洗头房后门的夹缝里，拿了一个破罐子堵住，才去后院的灰石板水槽洗手。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阵簌簌簌响，糖纸做的门帘晃荡开了。
“有理发的吗？”
李秋花家里有事，告半天假，刘青水不见人，这会儿店里就剩苏大梅一个人。
苏大梅连忙迎上去，“有，有，理发的上厕所去了，两位坐下来等会儿。”
“你们店是女的干活？”
“可不是，你看我也不像个男的。”
那人啧啧两声，“怪不得巷口那家都关门了，老头干不过你们。”
苏陶抬头，视线透过六格木窗往里探去。
是两个年轻男人，身量都挺高，前头的男人穿着花衬衫，梳着现下流行的中分油头，身子一晃一晃的，颇有几分匪气。
后头的男人略高一些，黑背心外套一件灰不溜秋的格子衬衫，由于角度的关系，苏陶只看一个圆溜的后脑，头发不长，也没有型，但很黑，看起来比身旁那中分头要黑上一个度。
苏大梅笑，“看你说的，他家里有事，等太阳落山保准还开，他店里就光剃头，我们还有洗头修面，这活儿他一个老头也干不来，是不？你坐下，我先给你修面，我们老板一会儿就回来，她手艺可好了。”
花衬衫没坐，而是转向身侧，笑说：“我晚点再修，你先给他洗洗脑袋，他才卸了两车沙，满头都是灰。”
“行。”
男人的声音厚而醇，像深秋的山泉，“你修你的，我自己洗。”
苏大梅：“……你自己洗？”
花衬衫啧一声，皱眉，“干啥啊，上洗头房来自己洗，你叫不叫人做生意了。”
陆向逍拍拍手里的灰，不冷不热的，“我大姑说了，男人的头除了亲娘和老婆，别的女人碰不得。”
花衬衫被气乐了，“碰了能出啥事？”
“碰了倒霉。”
苏陶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又往里看了一眼，这下，她看到了半个侧脸，高眉骨，鼻梁英挺，瞧着年纪不大，长得还挺好，怎么这么迂腐可笑呢。
做洗头房的，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苏大梅也不恼，往后院一指，“那你上后院洗吧，自己洗不用钱。”
陆向逍抬脚走几步，推开后门，迈过门槛，直接下了两步阶梯。
他和苏陶目光碰上，不甚在意，兀自走向水龙头下的那个灰石板水槽，弓个腰背洗起手来。
水花四溅，一滴滴小水珠浸入苏陶的棉布裤子，晕开成快看不见的小圆点。
她脚下离远了些，默看了数秒，在男人张开两腿，要伸脑袋的时候才出声道：“我们这儿有热水，入秋了天气凉，洗冷水会头疼的。”
这人穿得是土了点，但长得真好看，腿真长，身板真绝，大概是干多了苦力活，从她这个角度看，那背心下，一丝赘肉也没有。
陆向逍顿了下，关掉水龙头，扭头朝向她，“热水在哪儿？”
苏陶指向煤炉上的那个大锅，“那儿，你要洗的话就用盆来装，热水加洗发精，就只收两毛。”
她是真心觉得洗冷水对头不好，才两毛钱，也就杀一只鸡的价钱，这人给人卸沙石，总该有一些钱，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掏不出来。
没想到这人又打开了水龙头，毫不迟疑洗起脑袋来，“用不着，现在还不凉。”
苏陶：……
又长见识了，女人碰不得，热水也碰不得，敢情不是怕倒霉，是怕花钱啊！
真是可惜了这一身皮肉，若是生在三十年后，就算不当明星，做一个颜值博主，掀起衣服卖卖风骚就能挣钱，也不至于抠搜成这样。
陆向逍三两下洗好了，脱下格子衬衣，用里头干净的地方往头上搓了搓，才转身，目光倏忽一顿，定在后门角落那破罐子后头。
临死的鸡眼皮耷拉，哀叫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腾翅膀，露出一点金光。
他看向苏陶，“这是谁的鸡？”
苏陶：“……我家的鸡。”
陆向逍走过去了些，蹲下身子，换了一只手抓格子衬衣，拿开那个破罐子，鸡脚上那圈金线圈展露无遗。
他鼻端一个嗤气声，抬首再看向苏陶，语气微凉，“这是你家自己养的鸡？”
苏陶不是傻子，察觉到他话语里的讥讽之意，也不客气了，“我家的鸡就非得是自己养的么，市场买的，山上打的，那不也是我家的鸡么？”
陆向逍略微压了压嘴角，“是你家的，那这只是哪来的？”
她没好气，“山上抓的！”
“哪个山？”
“沙场后头的山，我弟弟抓的。”
水珠从陆向逍的额角，鬓发，一滴滴往颈肩里滑落。
陆向逍大掌往上抹了一把，低哼了声，“天天有人上山拾柴火，沙场后头光秃秃的，别说野鸡，鸡毛我也没见过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