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做梦
他没想过的还多着呢……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神明难免有疏漏,再加上万物生灵此消彼长,自然规则运转,遗臭千年,也不过是神明眨眨眼。
我松手,腾出位置。
傅小旗见我一本正经的说话,不像诓他,动身爬了过来。但他之前从没这么干过,犹豫着,迟疑着,也只是出手按住了挣扎的其中一条腿。
这一按,吓得傅思昭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旗?你要做什么!你敢?!”
傅小旗被挣扎的另一条腿踢翻在侧,一时心生惶恐,求助般地看向主导这一切的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我求饶,可惜他之前犯贱太多,此情此景,我才不屑于帮他,在床前负手而立。
傅小旗触及我的视线,怔住。
他想到今日凌晨被审问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当时牢房烛火晦暗,那位曾大人也是如此看他,神情冷漠,言行无情,张口几句话就能轻易断送他的性命。
那是他此生最无助的时候,若不是凶手后来落网,他又怎会被无罪释放。
虽是无罪释放,可也因为夜里持刀上街,挨了一顿审讯。究其原因,还不是自家少爷胆小,大晚上睡不着,竟让他外出买刀防身。
是啊!大少爷当然睡不着了,因为他就是最该死的那个负心汉!他不仅负了以身相许的红绫,还负了侍奉他多年的自己!
翻身的机会,哪怕只有眼前这一次,他也想要试试。
看傅小旗这等男人转受为攻,还算有趣,只见他低头沉默片刻,似乎想明白了,重新爬过来,而这次他选择岔开腿,改用膝盖将那两条腿跪按在床。
傅思昭见傅小旗敢反了,急得两手乱抓,却只抓到床幔。
再定睛一看,我早已在梳妆台前的椅上落座,慢条斯理地拆卸发饰,而按在他后脖颈的力道,却一直没撤下。
主仆二人哪里知道这等力量的玄妙,一个急于摆脱身后的危机,一个急于趁此机会报复,各有各的惶恐,无暇顾及其它。
傅思昭手长脚长的,胡乱向后拍打,抓伤了傅小旗。这一抓,反倒激怒了后者,接连几个深呼吸后,猛地怼了上去。
这一怼,没怼中门路,两人皆是一阵疼痛。疼痛之余,进攻者愈发急了,胡乱上手搬弄着,又尝试冲了几次。
傅思昭气得破口大骂了几句,还不忘问我:“赵徽婳!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我不理会他,将摘下的首饰依次放回妆盒中,直到听他朝我开骂,骂的难听,才回身,用手比划了几个动作。
我比划的是手语。
看不懂?不打紧。
或许隔壁真正的聋哑人小牛都没学过专业的手语,而对这主仆的惩罚进行到这里,我比划的手势是否到位,内容是骂,还是夸,其实都已无关紧要了。
懂的自然懂。
果然,主仆二人看到我比划的手语,都各自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小桃从外面将门关严了,一直守着,这会儿听屋里的争吵声小了,才找到时机,小声提醒:“大少奶奶,大少爷,夜深了……”
傅思昭已面如死灰。
他知道今日被小桃看见了,日后傅家上下都会知晓此事,但小桃方才所见是小旗屈身。小旗是仆,他可是主,眼下轮到他受辱,他还得强撑着最后一层面子,恼羞得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有苦说不出。
他以为这样挺过一夜,我就能消气,却听小桃话音刚落,房门已从内大敞。
我命令道:“小桃,去把傅牛父子请来,我有话问他们。”
傅思昭复又挣扎起来,这回态度软了许多:“小旗,快停下……嗯……”
小旗方才是人生中的第一次,难免无措,这会儿进攻一次比一次上道,正极力追寻那份爽到天灵盖的快活,什么都听不进去。
傅思昭咬紧牙关,向门口的那抹人影求助:“娘子,让小旗停……嗯哼……为夫求……求你了还不成……”
傅思昭这会儿快撑到极限了,充斥泪水的一双秀眼已然迷茫,甚至怀疑这等娇软的求饶声是出自另一个自己。
房里这一阵鬼哭鬼嚎,隔壁厨房早听到了,偏偏小牛是聋的,罪都让傅牛一个人受了。
傅牛跟大少爷在三院住了二十几年,什么不知道?他是看着傅思昭这孩子在院里长大的,哪怕他是三少爷党,瞧不上这孩子,这等事,他论奴论仆,也不敢当面说什么。
呸!也活该这等腌臜事被大少奶奶发现,他刚还有意拖延了会儿,但显然这对主仆不知收敛,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他正嘀嘀咕咕地骂着,却不想小桃来敲门,请他过去问话。
这着实让他惊出一脑门子的汗,思来想去,待小桃都愈发恭敬了:“你去回大少奶奶,说我儿这会子发烧了,我走不开。而且夜深了,我在院里走动也不合规矩,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小桃带话回来,我笑笑,又说:“那就叫傅爹爹和大娘子来看看。”
傅思昭快要崩溃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央求小旗:“若此事闹到我爹那里,小旗你就是个死……还不……还不快去拦下小桃!”
小旗还不想死呢,推开傅思昭,无奈腿软,下床直接跌了一跤。
小桃有些害怕地躲到我身后,小声提醒:“大少奶奶,老爷夫人是知道的……”
小旗扶着床撑起身子,被傅思昭趁机一把抓住手腕,继续央求:“小旗,听我的!把我脖子后面的东西取了!”
小旗上手摸了一把,疑惑:“什么东西?”
傅思昭怔住,竟也答不上来,伸手去摸,只摸到自己背上的伤疤,再一扭身,发现自己身子竟然能动了。
他立刻上前抱住小旗的腰,将他抱到怀里,如获至宝似的,又在小旗脸上亲了几下。
小旗受宠若惊,从头羞到脚。
傅思昭做如此行径,还暗暗打量着我,急着抢在我开口前表明自心意:“小旗,咱们这些年的情爱,你都忘了吗?小旗!你还是我的小旗吗?你怎能如此对我?”
我评一句:真是令人捉急的演技。
然而我低估他二人的感情……也可能是我低估了二人的下限,总之小旗被示好,竟顺势扑倒在傅思昭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大少爷!对不起!呜呜呜……是大少奶奶逼我的!”
他爹的,还真是下贱胚子。
傅小旗显然是不打算要自由身了,委屈地搂上傅小旗的脖子,哭声卖俏:“我再也不敢了!大少爷!别不要我……唔……”
这一吻,主仆二人摒弃前嫌,忸怩作态地又秀了一波恩爱。
我垂眼,袖中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惩罚人的方式还有很多种,嗯,很多种,杀了人可捞不到钱……
一吻结束,傅思昭也不打算解释什么,毕竟都直接显示给我看了。
“如你所见。”他抬脸对我说,“你若因此想与我和离,我没意见,但千万两的彩礼,赵家得如数奉还。”
原来如此。
其实傅海最宠的儿子是傅思昭。思昭,是傅海思念他原本的发妻周昭昭的意思,之后的思煦思昌都是附加罢了。
因为宠,所以给他安排独院居住。因为宠,所以默许他见不得光的癖好。因为宠,所以肯拿出千万的彩礼钱。
而我,若想在这大院里安生,就要放下身段,学人扭捏作态,甚至置伦理道德于不顾,才能换来为人妻妾的宠爱……
小桃见我被拿捏,良久不语,凑到我耳旁小声提醒:“要不我去叫三少爷来主持公道?”
啧,还嫌不够乱吗?让他来看笑话吗?
我乏了,不想理会小桃的小心思,不耐烦地挥挥手,“别惊扰旁人,你去把门关上吧!关了门就去睡吧!不用守夜了。”
小桃速速溜了。
傅思昭见我还傻站着,微微一笑:“娘子,夫妻同床本就是人伦常理,你之前不愿意,为夫也没逼你。你现在愿意了,为夫也绝不会亏待你,何苦闹脾气呢?”
他仗着这段婚姻,这会子端起男主人身份,竟然训起我了。
我回他一笑:“我赵家儿女,绝不与娈童同床,要么他死,要么我活。”
他横竖都是一死。
傅思昭摆架子不过三秒,又怂了:“别别别,你别动不动死啊活啊的,你看小旗不顺眼,我明日就安排他走,你眼不见心不烦,可好?”
“那谁来伺候你?”我可不是伺候人的主。
“这个好说,我再去买几个奴仆伺候咱俩,小桃总归用着不放心,就还给大娘子。”
这倒是个切实解决办法,但人多眼杂,我私下行动反而不便。况且,傅思昭本性不改,买来男丁也会变成下一个傅小旗。
小旗也了解傅思昭的秉性,朝我装乖卖巧:“大少奶奶,小旗不要什么自由身,只想伺候大少爷一辈子,大少奶奶您人美心善,别赶小旗走,小旗往后也忠心伺候您,一定也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得得得,我听你说话都不舒服,可千万别来伺候我……
我摆摆手,对此等事愈发厌烦了:“你还是留着精力伺候大少爷吧。”
傅小旗暗喜:“您这是同意我留下了?您这是……”
我点点头,转向一旁的衣架,将身上的纱衣和外衫依次脱下,挂上去,只留贴身的中衣中裤。
主仆二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隐隐有所期待。
让他们失望了,我脱到这一步便不再脱,伸手打开身边的大衣柜里,抱出我的专属铺盖卷,铺到地上。
傅思昭很是费解:“娘子,一日夫妻百日恩,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你怎的还睡地上?你可知地上有虫子,若是爬进耳朵里……”
吓唬我,没用,虫子也好过我在傅家听到的各种不堪。
我再次叮嘱他:“傅思昭,我之前与你说过,只做表面夫妻。就算你日后伤好了,也不许碰我。”
“你还真打算守活寡啊?”
傅思昭今年快三十岁了,经受了自己平庸的事实,我在言语上的百般嫌弃,于他的脸皮,不痛不痒,不如上床睡一觉来的痛快。
我见他不信,笑道:“若夫君早逝,我也不用守寡,改嫁就行。”
傅思昭不喜欢“死”这等字眼,这话直接让傅思昭的脸皮破防了,一把推开怀里的傅小旗,沉着脸从床上起身:“赵徽婳!你再说!别以为老子我打不过……”
【睡吧你】
我挥手,灯中烛火熄灭。
傅思昭狠话没说完,两眼一抹黑,立刻哑火:“打不过……睡觉……”
他抓我手臂还前伸着,受我指控,笨拙地调转方向原路返回,让我有种……赶尸的滑稽。赶尸,我是业余的,只在他倒时,顺带着将傅小旗扑倒。
半晌,两人都保持着肉夹心的姿势,一动不动。
诸天放心,我没破杀戒,明早上这对有情人会自动醒过来的。
至于我,我已成神,不会再有任何梦了。我之所以还保留着睡觉的习惯,无非是守着那些前程往事罢了。
百年岁月流转,沧海桑田变迁,当年那批旧人如今大都离世,只有我还独守着那些回忆,当我一世为人的证据。
遥想当年大尊战乱,我年少,一介女流,□□凡躯都不曾屈服过。如今年迈,仍是一介女流,不过是嫁到这小小宅院,就想让我降尊屈膝,卖俏乞怜?
啧,是谁在做梦,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