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抢亲
“听好,这次你的任务是砍我。怎么砍都可以,砍到让所有人都信,记住了吗?”
“记住了!”
“重复一遍!”
“砍你!”
“还有呢?”
“……砍你!”
“很好。”
……
我,赵徽婳,是骨砂城远近闻名的“老姑娘”。
十年前,我在本城神女庙与“骨砂城第一美人”的云知岫来了一场母女相认,后被她接到本城首富赵有鑫的府中,一住就是十余年。
因为云知岫是赵府的正妻,所以我成为了赵府名义上的嫡长女。
赵有鑫深爱他的妻子云知岫,爱屋及乌,认了我——但认归认,他和他的义子赵东成并不怎么喜欢我,彼此常有矛盾。
近几年,骨砂城的经济不景气,赵有鑫更是生意亏本欠下千万两巨债。今年初,他为了将我赶出赵府,托骨三城中最能言会道的媒婆上门,与隔壁骨瓷城首富说定了一门亲事。
虽然都是首富,可首富之间也有鄙视链。
骨砂城在骨城三城里综合排名最低。而傅老爷傅海,不仅仅是骨瓷城的首富,更是骨城三城的商行总行长,财力差距,由此可见。
傅老爷家中原有三房太太,二房老早就病死了,留下长子傅思昭。
大房生了二子傅思煦,是嫡子,无奈体弱多病生来就是个病秧子。
三房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傅思昌,小女儿叫傅思曼。
三太太原是下九流出身,奈不住受宠,又能生,生的儿女还健康又聪敏。如今傅思昌已掌管了傅家近三分之一的产业,多年经营,未出过任何纰漏。
这几年,傅老爷子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商行都猜测这傅家家业是要传给傅思昌。后来这说法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成了既定事实,引得不少人上门说媒。
然而,傅思昌早在五年前就娶妻了,娶的乃是骨玉城府丞柳正雨家的长女柳念。不过柳正雨三年被指谋反罪,全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只有柳念因为嫁进傅家而逃过死劫。
因着这事,大伙儿都劝傅思昌早早休了柳念,另立新妻,明里暗里没少给他说媒。但傅思昌始终不为所动:不休妻,不纳妾,不逛窑。
赵有鑫在三个月前跟傅思昌打过交道,觉得这年轻人虽然出身差了些,可相貌堂堂,身体健康,对柳念更是情深义重,配我这等老姑娘是绰绰有余了……
后又得知柳念这五年都没给傅家生个一儿半女,便趁着和傅海的交情还在,主动请媒婆上门提亲,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
傅海早就有意和赵家拉近关系,无奈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赵有鑫主动示好,他自是一百个乐意,什么礼单,什么画像,看都不看,当场一拍桌——
您猜怎么着?
我要嫁人了,嫁的不是傅思昌,而是傅思昭!
傅思昭?听说他都快三十岁了,比傅思昌更早接手了傅家的产业,但能力平平。虽不至于给傅家造成什么亏损,可也不赚钱,愈发不招傅老爷待见。
相貌上,据说也不如傅思昌。傅思昌继承了他娘的美貌,有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再配上那能说会道的嘴,入场就赢了一半……
罢了,不提傅思昌了,还是说回傅思昭吧。
这位大少爷虽说不招人待见,可到底是傅家长子,按说正值壮年,理应也有个三房四妾,却比那傅思昌更夸张,不娶妻,也不纳妾……
该不会是那方面有什么毛病吧?
云知岫得知媒婆带回了傅家的聘书,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得谁跟谁炫耀:“听说没!我姑娘要嫁人了!我早就跟你们说了,她不是没人要,是眼光好,这不,要当傅家太太了,哎呀呀!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这番话,连院子里的狗都会背了。
狗:别说了别说了全天下都知道了要不夫人您还是踹我一脚吧汪!
她跟人炫耀了一圈,我跟赵有鑫在书房干等了近一刻钟,她才姗姗来迟。见到我,又是抱,又是亲,好似一万个不舍。
“娘的心头宝,小脸怎么不高兴?”
她接过我手里的聘书,喜滋滋地打开,看了几遍也没看出哪有问题……直到我指给她看,她才意识到男方的名字不对:“咦?傅家老三叫傅思昭?不是叫什么思昌的吗?”
我摇摇头,无语。
这堂里的气氛早就不对,云知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抡起聘书打在赵有鑫的胳膊上,急得声音都变形了:“赵有鑫!你这不是坑女儿吗?”
赵有鑫铁黑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任打,等云知岫气消了,才缓缓开口:“聘书已经写好,只能如此。傅家长子品貌端正,未有妾室,你嫁去便是正妻,傅家绝不会亏待了你。”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赵家都把我亏完了,还能亏到哪去?
赵有鑫被我白了一眼,口气更冷了:“徽婳,赵家养了你这些年,你也该为赵家尽份力了。”
尽力?怕不是让我尽命吧?
我倚靠在椅子上,用一只手在椅子扶手处支起半边脑袋,还不打算开口。
我身后的紫烟开口:“老爷,夫人,那傅家大少爷虽未娶妻纳妾,却结识了一位红颜知己,叫红绫。听说那红绫是跑江湖的,小姐哪能对付的了?”
赵有鑫冷笑一声:“呵,徽婳不是也懂些拳脚功夫吗?”
“老爷您有所不知……”紫烟继续说,“那红绫擅用刀,在江湖上少有敌手,傅家惧她,迟迟不肯让她进门。若小姐嫁过去,那红绫来找麻烦,别说小姐,傅家都对付不了啊!再说……”
“行了!少在这危言耸听!”赵有鑫没想到一个丫鬟也敢跟自己大声说话,怒目圆瞪,装都不装了,“傅家聘礼今日已经抬进门了,赵徽婳!你不嫁也得嫁!”
“老爷?难道就因为小姐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就要送她去死吗?”
“住口!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阿鑫,消消气……紫烟!还不快跪下给老爷认错?”
“老爷!紫烟求您……”
“我嫁。”
我说着,从椅子上起身,顺手把一旁往地上跪的紫烟给捞起来。
双方此刻都在怒头上,我为了让他们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嫁,都别说了。”
再说下去,本就不怎么富裕的父女亲情,更要散了。
我走到云知岫面前,拿回聘书,对着她,和站在她身旁的赵有鑫双膝跪下。身后的紫烟到底还是跪了,这次跪的应该,默默地随我一同朝他们拜了三拜,叩了三叩。
“这一拜,敬两位当年的收养之恩……
这一拜,敬两位十年的养育之恩……
这一拜……”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待嫁的日子,不过弹指一挥间。
此时,周围锣鼓喧天,无比喧闹——我已然站在傅家大堂,头顶大红盖头,身披大红喜服,手握绣球绸缎的另一端。
别说,这婚礼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就是太折腾。
因是两城首富联姻,所以两城的排面给足。这一路,从骨砂城到骨瓷城,从赵家到傅家,不仅十里红妆相送,更有官府派专人开路。
清晨启程,天未黑,新娘子就送到了。
如此气派的婚礼,不免掺杂两城女子的羡慕,可我只觉得吵闹:若不是为了赵家,我怎会甘愿与素未谋面的男人结为夫妻?人间险恶,我更愿化身泥像,生生世世守着那神女庙。
方才,我在傅家大门前走下喜轿,由新郎用绣球领着,经过一路放炮、撒钱等仪式,才算正式迈进了傅家的门槛。
恕我无知,毕竟是头回嫁人,本以为进了门就算完事,结果进了门才知,这拜堂仪式才刚开始。
这不,傅家二老上座,就等我和新郎鞠躬了,那喊话的司仪却磨磨唧唧:
“二拜——高堂!”
虽然我此时盖着大红盖头,眼睛看不清,耳朵也噪得不行,但还是能听到些不堪入耳的——
“我听说这赵徽婳是赵夫人半路捡来的,根本不是亲生的……也难怪那点子嫁妆呢!真是寒碜……赵夫人我见过,年轻的时候的确称得上是美人……就怕这捡来的还不如偷来的,可别再给傅家生个歪瓜裂枣出来……”
“三夫人,这大喜的日子,少说两句吧!”
三夫人是吧?好,我记下了。
“夫妻——对拜!”
是时候了……之前说定的计划呢?
“且慢!”
一声清亮的厉呵从堂外传来,硬生生打断了现场所有热闹。众目睽睽之下,一袭红衣,长发高束,手持长刀的红绫强势登场。
宴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抢亲?!
直到红绫持刀走近,众人才反应过来,躲的躲,散的散……很快,院子里离过道最近的那桌已经没人敢坐,红绫挥臂一砍,竟将一桌酒席当场劈成两半。
菜品“叮了咣当”撒了一地稀碎,但没人敢责怪她浪费粮食,所有胆子,都留着围观接下来的好戏:有的看了!
堂上的傅老爷坐立不安,一向见惯大风大浪的他,此时也紧张起来:“女侠……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昭郎!”红绫并未搭理周老爷,刀尖从身侧转到身前,直指傅思昭的方向,“你负我!”
错了错了。
红绫的刀尖偏移几分,对准了我:“你这个女人,把我的昭郎还我!”
这就对了。
我松开手中绣球,已经迫不及待准备掀起盖头,好好表演一番,却被身侧一个站出来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红绫,你我是不可能的,你走吧!”
“不可能?那晚月上枝头,你说过娶我的!”
“我当时喝醉了……”
“喝醉了就不算数吗?傅思昭,我红绫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了你!你这个骗子!好!今日我就当着你傅家所有人的面……”
啧,这丫头怎么还演上头了?砍我啊!追着我砍啊!我叫你来砍我,你砍桌子!昨晚都白嘱咐了!
我撩起盖头一角,小声提醒:“咳,这位女侠……”
身前的傅思昭听到我出声,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即原地转身,“扑通”一下子跪在我面前:“娘子,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还请娘子宽宏大量,看在红绫对为夫情深意切的份上,让为夫纳红绫为妾。”
一片哗然。
我低头,将盖头再往上撩起来些,看清了傅思昭的模样——竟比我想象中俊朗许多,此时一身赤红镶玄色的长袍喜服,愈发衬出他眉眼的秀气。
“是你?”他诧异地瞪大眼睛。
“什么?”我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
红绫尚沉浸在被男方抛弃的角色里,红着眼眶,一直握刀的手臂开始微微发颤,好像下一秒就忍不住要大开杀戒了——确实,她手中那把燕翅长刀,刀身厚重,再这么僵持下去,费力不讨好。
傅思昭呆头呆脑的不回我话,我只好大声再问他一遍:“你刚说什么?”
红绫接话:“他说让我做妾!新娘子,你可同意?”
这怎么还跟我互动上了?
我抬脸看向红绫:“这位女侠,你先把刀放下。”
红绫知道我在催她,赶紧挥刀又劈了一桌,呵道:“傅思昭!你竟然让我做妾!我说过,你若负我,我便亲手剁了你!”
傅老爷可坐不住了,拍桌而起:“大胆!你今日若伤了谁!休想走出我傅家大门!来人!给我抓住她!”
红绫被傅老爷这么一激,手腕一甩,刀光在半空中划出一弧漂亮的弯,携风杀来:“你找死!”
“老爷!”傅夫人扑到傅老爷身上。
傅夫人这一嗓子,惊得堂中所有人都慌了神,大部分人拔腿就往外跑,只有两个随傅夫人一同护主。
傅思昭身边的小书童挺忠心,是扑过去保护傅老爷的其中一个,只可惜……护错了人啊!
刀光迎面而来,晃得傅思昭几乎睁不开眼。
“糟了!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