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忆母亲
十二月到来的那一天，算日子，路芜清已经在剧组待了快三个月，但还是没有拥有身为影后的自觉。
倒是天天以各种奇葩理由登上热搜，就比如“知名影后日常翻墙”和“影后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但网友们最熟悉的老番还是“影后私会前夫哥”。
高清照片九宫格一摆，甚至还有怼脸合集，评论倒是比照片还要精彩，第一条就是“演的吧”，三个字吐出了围观路人们的心声，“离都离了还整连续剧，天天占用公共资源，真的很烦”。
但后面还是有来心碎破防的唯粉，“球球了，哥哥独美吧”，然后附带一张林司浔的帅照，“不信谣，不传谣，请关注我们家林司浔。”
这对cp，居然还是有牙齿硬的在磕，“每天起来第一件事——问问‘林中小路’复婚了嘛？”，甚至还有cp的站子为各位“喂饭”，还有各种显微镜磕糖法、联想磕糖法、自产自销磕糖法，为了在两家唯粉中间创出一条路来，耗死千万脑细胞。
她们以即将开始录制的《心动频率》为大本营，每日发帖，“球球复婚，在线做法”，日常查询一下优美无比的精神状态。
但这些对于现在的路芜清而言，都是小事，她最大问题就在于眼前的这场戏，尽管她已经背得流畅工整，但还是频频被导演喊咔，重来。
等到第五遍的时候，饰演少爷的男演员都开始脸色变青，而李凝意更是在一旁发笑，从路芜清身边走过时，还刻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原来这就是影后啊，也不过如此。”
路芜清没有说话，脑子里像是被紧紧地打了个死结，没有一点灵感，没有一点直觉，只是在说，却完全没有细微神情的变化，像一枚干瘪的花生壳。
明明之前都能够凭借着直觉安全通过，可今天路芜清从一来，就是完全不在状态。
这场戏是少爷想抛弃一切，带着富家小姐私奔，逃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可当富家小姐满怀期待，在凌晨跑出宅邸，眼前却是父亲和家里的仆人们。
台词不多，但是情感的转变层次丰富，如何在这样的情景下实现由喜到惊的转变，对于此刻的异世界小厨师路芜清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你现在好像只会演你自己了。”路芜清转过身，李默廷正站在她背后，一脸认真地说着。
从开始的那场重逢开始，李默廷就有点发现这个问题了，虽然表现得可圈可点，但是全部都像是自己的行为，而不是在戏中。这样的问题可能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继续下去，只会有千人一面的观感。
路芜清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她表演的富家小姐，只不过是换了一件漂亮的衣服，但依然是她自己。
哪怕之后这部电视剧播出了，她可以因为影后的名号继续拥有一时的热度，可将来如果还想要拥有在演技上更加高的评价，她就不能每个人都是路芜清，而不是每场戏中的那个人。
路芜清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挫败感，之前对于她而言，自己的称霸事业才是生命的全部，生活被做饭完完全全占据着，虽然现在只是挂着原主的名头在娱乐圈里横冲直撞，但她还是不希望被扣上过多的帽子。
即使是一个“花瓶”，她也希望是里面最有能力一点的那个，毕竟江林区霸主是全能型霸主。
路芜清在李默廷的指导下，反复念着台词，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就这样执着地一遍遍地念下去。
几句台词被深深印在路芜清的脑子里，仿佛形成动态的画面，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露出欣喜笑容的小姐，夜晚在窗前望着明亮的月的小姐，还有最后一刻遭受到情人背叛而心碎的小姐。
她的台词没有一点点的感染力，不能引起大家对于富家小姐命运的共鸣，可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染能力呢？
一旁的李默廷盯着她放空的双眼，还是慢慢地等，他知道有些事情总需要一个人来解决。
她念着念着，脑海中翻涌起母亲模糊的影子。
“……我在梅恩那买下了一间小小的房子，后院都是我们自己种下的食材，早晨一推开那扇窗户，就能看见和小清一样茁壮生长的小绿芽，还有蔚蓝的天空，空气中带着雨后泥土特有的气息。”
“小清的房间呢，我特意整理了很久，把你最喜欢的厨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母亲对着年幼的她说着这些话，眼睛里全是繁星点点，足够照亮五岁的路芜清关于未来所有美好的梦。
“花园里还有羊圈，里面有一黑一白，两只小羊羔，还没有起名字。”
“我们夏天就去吧，那时候刚好可以去摘西瓜，我们和爸爸一起切好西瓜，就在树下乘凉，最好还要做点果酒，留着……”
母亲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一手抹掉脸颊上的泪痕，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以后再喝。”
那时的母亲笑着为她描述着未来的生活，她说那里养着两只小羊羔，还有许许多多的蔬菜和水果，她说夏天的西瓜是椭圆而厚实的，阳光紧紧拥抱着每一个生命，就像路芜清出生时那样美好。
想着想着，路芜清露出了苦涩的微笑，现实和母亲说的完全相反，如果露天的星空可以成为自己的房间，如果母亲可以分饰两角，那大概还是拥有着吧。
路芜清试图去回忆母亲的每一个神情，约定好与父亲私奔的母亲，最后却是独自一个人面对家中的责罚，在发现怀孕后直接被迫离开家族，用身体和劳动去换一点点生存的希望。
“小清，妈妈没有哭，只是想到很快乐的事。”每一次深夜回来，满脸泪痕和麻木的母亲总是陌生到刺痛路芜清的心脏，但只要她喊着“妈妈”，面前的女人总是立刻换上笑容。
五岁可以记住什么呢？可以记住疲惫不堪的母亲，记住伤痕累累的母亲，记住所有值得她寄托希望的虚假誓言。
于是，当路芜清第一次捡到一本讲述霸主的小说的时候，就再也没办法放下，因为她觉得只要当上了霸主，就可以保护所有人，但对于她而言，只要能保护母亲就足够了。
只是有时候，还没来得及成为霸主，貌似人们就会不经意地走失……
路芜清感觉有什么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擦拭着，才回过神来，李默廷正在用纸巾为自己擦着眼泪。
“谢谢。我来就好了，麻烦你了。”路芜清从李默廷手中拿过纸巾，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可眼神里全是母亲最后的倒影。
回忆充斥她的脑海，她好像回到了异世界里，仿佛躺在母亲的身旁，随着温柔的话语，她能想象出那间漂亮的房子，后花园里的蔬菜和水果，还有两只没有命名的小羊羔。
她想象着母亲，自己就是这里的富家小姐，语气逐渐带有初恋的天真与背叛的痛苦。
这一次，是真的准备好了，她向所有的工作人员道歉，希望能够拥有再一次的机会，李默廷点了点头，用嘴型对她说了一句“加油”。
路芜清笑着，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见不同的光彩。
“好的，我们再来一次，请大家做好准备。”李默廷再次回到总监控前坐着，但心里还是为路芜清捏了一把汗。
不远处的姜媛就更是皱起眉头，之前本是想带着路芜清去真正意识到演技的重要性，可没想到却又遇到那个林司浔，虽然早就知道路芜清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其他地方，但还是希望她能记起曾经的自己。
“不要又是浪费时间。”李凝意在一旁哼了几声，每一句都刻意让路芜清能够听见。
但路芜清只是对着她灿烂地笑了笑，笑得李凝意直接把头给转开了。
“小姐，明晚不见不散。”少爷握住富家小姐的手，说出自己的承诺与誓言。
“嗯，我一定会等你的。”
此时透过路芜清的目光可以看到对于未来生活无限的憧憬与向往，嘴角边温柔到足够软化一块坚冰的笑意，也融化了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清冷感。
她的语调依旧带有自己的特色，可是神情却是完全投入爱河之中的天真少女，她回忆了许许多多他们的过去，用最纯真的话语去描绘最为美好的明天，甚至连几周后的早餐她都已经安排好了。
看着路芜清的表演，姜媛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躺在初恋的怀里，说着未来一定要接奶奶到城里，她微微一晃神，就看到下一幕的路芜清在众人的包围下声嘶力竭。
她没有说一句台词，但眼中全部都是难掩的绝望与悲伤，眼泪掉落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分不清在聚光灯下的女人是谁，像是富家小姐，却又像是每一个人。
“就像在生活中无声嘶吼的我们。”李默廷自言自语着，他从路芜清身上看到了这个角色更为深刻的东西，不是单纯的爱情，好像是参杂了所有复杂情绪。
姜媛的眼眶湿润，她觉得这场表演太过真实，至少真的打动了她的心。她从包里拿出纸巾的时候，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带着哭腔向她借了好几张纸，往周围看看，大多数人都为这场表演落下了眼泪。
当导演喊“咔”的时候，路芜清还跪在原地，安静地留着泪，姜媛连忙上前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乖，不哭，真的很棒。”
路芜清用红得像一只小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她，皱起眉，苦涩地笑起来，紧紧地抱着她，分不清母亲和富家小姐的界限。
在爱人没有来的那一刻，母亲是不是同样的痛苦？她闭上双眼前的笑容为什么又那么令人心碎？五岁的路芜清没有明白。
现在的她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想再重新了解一遍自己心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