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疾风
凌逍回到客房时，李青风已经睡醒。长长的发整齐披在背后，他穿着单薄的里衣盘腿坐在床上修炼。
凌逍不敢打扰，挑出与他身着的花色相近的衣物，备好束发的发带玉簪，坐在桌边等待。
大概是初日高照的时候，没燃灯烛的房里也浸满了清新的光辉，李青风缓缓睁开双眼。
凌逍将点心包装拆开，浓郁的糕香混着蜜花弥漫整间客房：“好了？穿好衣服过来吃吧。”
“好。”
看李青风穿好衣物，凌逍将窗门打开。雨后的清新空气带着湿润扑进来，携着街上百味和楼下肉香。
凌逍趴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缓慢进食的李青风：“好吃么？糕点铺的掌柜推荐的。”
“不错，还以为会很甜。”
“喜欢就多吃一些，给。”
点心有些噎，李青风捧起茶杯啜了一口：“你不吃么？”
“最近不想吃甜。”
“哦，你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嗯，青风什么时候醒的？”明明最近嗜睡，今日却只睡了这么一会儿。
李青风活动几下肩颈，几束发丝滑到脸上胸前，又被拨弄回去：“睡得不舒服，你刚走就醒了。”
“好，下次不出去了。”
李青风瞥他一眼，道：“什么事？”
“看出来啦，”凌逍撑起脸颊，手上把玩的玫瑰小酥被李青风夺走塞进嘴中，“听了点关于巫姒公子和商苑公子的事。”
“哦，”李青风兴致缺缺，但依旧顺着凌逍追问，“什么事？”
“巫姒公子是蛇族的族人，无意间惹了鹿族的商苑公子，二位公子被迫成亲。具体事情也不方便说。”
李青风将手放在耳侧，声音压得又低又轻：“你说了什么？可惜本公子只听到一团空气。”
“《蛇缠冷鹿》，就是巫姒公子请妖写的，在这训风城相当流行，你看过不就知道了？”
李青风呛了一下，默默放下茶杯，转移话题。
“雨停了？”
“停了，”凌逍伸出五指，看着暂留在指缝间的阳光痕迹，道，“天气不错。”
“那我们何时出发？今日？明日？”
凌逍避而不谈，转而关心李青风的身体状况：“那青风呢，可有不适？睡得够么？”
“应当是够了。不知为何，入店不久感觉状态好了许多。不会影响之后的安排。”
“那多好，继续保持啊青风，”凌逍伸手捏了捏李青风生着红意的耳轮，“我们住下不久二楼就来了新客，可巧？而且，总觉得那位客人有些熟悉，但……又没有明确的对得上的身份。”
“确实挺巧。”
凌逍见李青风似有话说，放缓声音，问道：“怎么，有事？”
“嗯……”李青风磨蹭了一会儿，道，“择日不如撞日，对吧？”
“嗯，但我们现在都在外面，订婚成亲可不能随便。”
李青风哭笑不得，将吃剩的油纸团起来丢向凌逍：“你脑子里怎么全是订婚成亲。”
“开玩笑呢，什么事这么不好意思开口？”
“我们，今早就去疾风谷吧。”
“好赶，”凌逍坐正，“为何？有急事？”
“长元门虚有境界弟子须结伴游历，我也在这个境界停留了许多年，青柔也已进入虚有境界。是时候游历了。”
这段话又将凌逍拉到银灰色的未来。幽深的绿枝强留随风飘逝的发带。他终于低下头，发现一直刻意忽视的断崖就在脚前。只剩几步。
他勉强笑出来：“不过，还早？”
“嗯，几个月后吧，”李青风弯了几根手指，“不过需要提前几月回宗准备，与师兄师妹磨合一下……虽然许久没有切磋，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啊，险些把这事忘了。那要尽快啊，”凌逍撑着桌子站起来，“我去请掌柜给巫姒公子送个信。”
李青风将手覆在凌逍之上：“好，阿逍，你是不是不舒服？”
“可能受寒吧，无碍无碍，”凌逍搓了搓李青风的凉手，转身离开，“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么？”
“好，”李青风微微笑着，眉目间有一股永远都挥之不散的雾霭，只是如今又多了几分担忧，“真的没事吗？”
“没事哦，姜茶羊肉汤都很有效。”
凌逍虚掩房门，背着清澈的阳光，抬手扶额，他的脸深深埋入阴影。点心的香气幽幽下沉，又升入他的鼻腔，闯入他的脑海。
无碍。
只要我早到一点。
只要早到一点，就可以抓住他了。
就算……
还有朱魂藤，还有换命乌云，还有夺生泪。
凌逍将手挪开，回归晴朗，迅速跑到楼下托掌柜送信。
楼梯的火烛明明灭灭，似在嗔怪凌逍此次上下楼梯的粗鲁。
“姒老爷，苑老爷来了。”捶腿的丫头低声呼唤缩在躺椅中假寐的巫姒。
商苑站到巫姒身旁，“贴心”将他的魂踹回来，道：“沙玉，下去吧。”
沙玉应声退下。
“怎么，听说岐山掌柜送信来了？”
“嗯，等会儿就要去了。福玦正在帮我收拾行装。”巫姒晃了晃有些酸软的腿，拦腰将商苑抱到躺椅上。
“需要什么行装，你不是说……诶，多久来着？”
“一个白天足够。”
商苑漫不经心地数着天上的耕云：“嗯，早去，不用早回。”
“啊，我也想安安定定嘛。”
“真想安定当初爷放你走的时候就躲远些。”
“哈。”巫姒拨开商苑层层叠叠的交领，在暴露的后颈上狠狠补一口。
“嘶……”
“你倒心黑如常，我若真的逃了，现在怕是凄凄惨惨地待在地牢了。”
“过奖，总比不得巫姒公子心中繁花常盛，鸟啼蜂绕。而且，地牢对你们来说，也算不得太凄惨的地方吧？”
“无趣无趣。”
“赶紧走吧，福玦已经收拾好了。”
“哎呀，苑儿放心，某定然早去早回。”
疾风谷，位于妖族垠界，不知何年何月形成，也不若灵境灵渊那样闻名。巫族分支于此建城，因“驯风不得”而称“训风城”。
疾风谷每百年就会有一次风暴，将周围的生灵破坏殆尽。因而疾风谷周围鲜有妖族出没，训风城定居的妖族也不算多。
“疾风谷外围着一圈草地，当然是过了这片丛林。”巫姒轻装简行，为二人带路。
凌逍手上的罗盘坚定地指着前方。
“那是罗盘么？比我想象的小巧许多。”
“巫姒公子没见过罗盘？”
“不曾，”巫姒跳过一截横枝，“这一开始是人族的东西吧？”
“正是。”李青风顺着动静瞧过去，一只灰黄的松鼠灵活的攀上树，躲入还算厚密的枝叶中。
“我们这里，比如岐山的掌柜，就挺喜欢人族的物件，不知从哪里淘了不少。”
“嗯，客房里就有一些。”
“当初，苑儿到训风城定居，府上的丫头小子都叫他‘夫人’，他憋着气，晚上翻倍奉还给我，最后都称老爷就消停不少。”
凌逍瞧李青风的衣领不够整齐，随手整理几下，应道：“嗯。”
“李公子和凌公子何时才能成亲？”
李青风觉得领口紧，稍稍放松一些：“成亲？还早。”
“哦，确实。你们那儿比较麻烦。”
“倒不是麻烦的原因，只是觉得订婚成亲都太急迫，此等大事不能仓促。”
“确实不能仓促啊……对了，说回疾风谷。”
“嗯。”
“深入疾风谷，树木花草也会更加繁茂，路线复杂，迷路是相当容易的事。二位都知道？”
“知道。”
“这一步就算进入疾风谷了。所以二位是想找什么呢？”巫姒带着二人踏入一片幽绿的草原，稀少的灌木在草地上生长，就像离群休憩的牛羊。
“这疾风谷也没什么好东西，虽有一些还算出名的，但也不用亲身前来，完全买得到。不过，我曾听说，疾风谷有一藤，虽对我妖族无效，但对人族却是难得的救命良药。传闻而已，不曾得见。”
“正是，”凌逍瞧了一眼宽阔的草原，“我等也知晓这个传闻。”
“除此之外呢？”巫姒收回探究的目光，转身继续前行，“说起来，二位能打探到朱魂藤的消息，也很厉害啊。”
“有古籍记载了朱魂藤，在下和李公子就想来碰碰运气。除此之外，还想找些玄珠。”
“玄珠？”
“正是，家中有亲，少年白头，不好见人。听闻玄珠可染黑发，数月不褪，可真？”还未说完，凌逍就感受到了李青风“紧张”的心情。
巫姒难得皱眉，一脸为难：“玄珠在下可以带路，只是那藤，在下并不知晓，只有耳闻。凌公子曾在古籍看到相关描述，可知道具体位置？”
凌逍摇头，道：“书中没有明确记载，只说在疾风谷中央，不过在下能分辨出来，应当用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不能在今日赶回训风城，那便是无缘，强求不得。”
“凌公子心胸宽广。”
“宽广什么。”只是先有前例，已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李青风气色不错，紧盯着疾风谷的方向，似乎那里有什么正吸引着他。
凌逍将不自觉前进的李青风拉住，问道：“怎么了？”
李青风像是才回神，但状态较前几日好了不少：“那里让我觉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