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宴后
“少族长，等得可久？”凌霜刚进内堂就挥退余命。
“回族长的话，不久。”宴席刚结束，凌霜就派余命通知凌逍避开众人早些来，如今又让余命守门，这让凌逍又种不好的预感。
“少族长不必过于紧张，只是本君身为族长，有事必须过问。”凌霜坐到日常批改族中事务的木椅上，手肘撑着光滑的桌面。
“是。”凌逍已经换下繁复沉重的礼服，一身双红轻衣在烛光下摇曳着莹润的光泽。
“本君曾听闻，魔族有一特殊器具，名为飞血镯。不算太稀罕，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甚至魔气都几近于无。出身高贵的魔族可拥有一对，大多都被赠予亲人爱侣。”凌霜目色沉沉，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不愿褪去的疤痕。
“回族长，逍儿不久前恰好得到一对镯子，”凌逍挽起宽袖，露出左腕上的白镯，“可是此物？”
“正是。可巧本君曾有幸见过，”凌霜招手让凌逍走近，轻轻捏起他的左腕，“这样的大小，除非一方死亡或断下手臂，怕是摘不下了。”
“摘不下……”凌逍正要说什么，被凌霜打断。
“本君一直等少族长亲自坦白，不过最近和魔族有些牵扯，还是早些说清楚……少族长和李公子，何时又如何得到的？”
“出‘君莫离’不久，发现一个箱子，受了蛊惑才戴上。”
“为何前往妖族？少族长写的，本君可能相信？”
“确实是为了寻找青风先母的遗体。”这是经过商讨才写下的。
凌霜沉默了一会儿，靠到椅背上。
“少族长心何在？”
“在凌氏家族，也有李青风。”凌逍毫不犹豫。
“不要和魔族牵扯太多。”
“是。”
凌霜盯了一会儿凌逍腕上的飞血镯：“有些事本君只是觉得不适合问。少族长可还有事交代？”
“事关青风，我们也商量过挑个合适的机会挑明。”
“说。”凌霜揉了揉无名作痛的额角。
“青风的生母，是魔族。”
凌霜撑在桌上的手肘滑了一下。
“他的生父在他尚且年幼时抛下他，去了魔族，似乎混得还不错。”
“咳咳。”喝茶压惊的凌霜稍稍被呛了一下。
凌霜脸色不太好：“混血？”
“是。”
“少族长可真会挑。何时知道的？”
“不敢，很早之前……”凌逍深深鞠躬，“还请族长保密。”
“保密？你可知他的身份若是暴露，会给我族带来怎样的影响。”凌霜以手指叩击桌面，面容沉肃。
“你可知我族目前的状况？”
“知。”
“虽李青风的父母与魔族联系紧密，但他本人与魔族并无关联，他是长元门长老清鸾真君座下的唯一弟子。”凌逍深深弯着腰，头脑有些沉重。
“清鸾真君？”
“知。”
凌霜若有所思：“但他的父亲开始找上他了。”
“是，这飞血镯也是那人留下的。”凌逍没去探究凌霜为何会知道这种事。
“是么？”
“余命，少族长可在里面？”凌芸已经到了。
“芸房长，苍房长，英房长，霁房长，族长和少族长正在商讨要事，劳烦稍等片刻。”
“无妨。”
“有关你们的婚事，本君还要考虑一段时间。当然即使没有这件事，你们的婚事也不会提前。”
“是。”这已经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之后一切照旧，不要做多余的事，”凌霜顿了一下，“莫要让更多人知道，本君也会保密。”
“是。”
“免礼，开门去吧。”凌霜摆摆手。
凌逍起身，稍稍适应了一下，开门将等候在外的几位房长请了进来。
余命奉好茶就退出房间，凌霜不带半点异色，和众人寒暄。凌宣姗姗来迟。
“宣房长，可带来了？”
“是。”
凌宣走到桌前，将一个白色绢帕拆开，向众人展示其中的火灼过的木屑。
不知为何，凌逍在这几片木屑上找到熟悉的感觉。
“这是傀儡的残骸，操纵者是反对与邪修结盟的魔族中人。后来他受到袭击，本君临时受令，赶到时只找到一具残破的傀儡。”凌宣大意解释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坐位。
傀儡？凌逍想起无悔崖的墨君和芜叶，以及那位主子……或者说抛弃青风的生父，叶远乔。
“嗯，辛苦。”凌霜赞许地看了凌宣一眼，又转到这几片木屑上。
“魔族，邪修所为？”凌霁在这种时候一直都很正经。
“初步判断，邪修所为。魔族内部矛盾愈发激烈，有部分势力似乎想与邪修合作，还有一部分势力为魔尊为首的势力，拒不参与。”
凌逍虽知魔族矛盾尖锐，但在此之前也未想过竟有势力选择与邪修合作。
“魔尊曾派遣手下到凌云城表明态度，不久后一名魔尊的拥护者在回魔界时受到袭击，宣房长已推算出遇袭者尚且存活。”
“是。虽不知是否留有后手，但可确定存活。”
“所以，魔族很可能有部分势力与邪修联手？可有动作？”凌苍换了个坐姿。
“不曾，但须做好准备。今日本君与几位族长、长老商讨出一个计策，但有许多不足之处，有待完善。诸君若有什么对策，可以商讨一番。”凌霜抬眼看了一圈，并未有人回应。
“加上魔族就棘手许多。”毕竟那是魔族，人族有太多不方便，更担心其余魔族以此为借口损害人族利益。
“既然邪修很可能已争取到魔族的部分势力，那我等真修之中，可有叛徒卧底？”前世，临到荟英坛集才发现，叛徒卧底比预料得更多，虽还算顺利，但若早做准备，可以避免更多损失。
“少族长有心了，”凌霜饱含深意地瞧他一眼，“今日只是将此事告知在座各位，切勿外传。”
“邪修目前还未有大动作，切莫轻举妄动，给他人丢个借口。”
“是。”
明亮的满轮圆月高高挂于空中，周边只围了一颗星，执着地闪耀着微笑炫目的光芒。
凌霜似乎还要处理族中事务，几位房长也各自回了院子。带路的家仆点了一盏明亮的小灯，暖融融地包裹着双红圆领袍和悬挂的云佩、平安符。
手下？是同一人还是……那人似乎也来过凌云城。
“逍少爷，到了。”
凌逍推开院门，看见李青风正披着长发，抱膝坐在草地上，仰头望着一轮明月。
“凉，不铺个东西么？”
凌逍缓步走过去，李青风没有转头：“咱们又不是普通人，怕这些做什么？”
“普通人”，人修对于不修炼的同族的一种不太正式的称呼，李青风不喜欢用那种称呼，基本都用的“非修者”，纵然这在日常中有些奇怪。
他知道了。
他们确实不是普通人。
李青风更不算人，他是魔族与人族的混血。
也不算魔族。
“普通人也挺好啊？”
“不好，若是普通人……我该如何呢……”李青风一歪脑袋，靠在凌逍身上。
“族长，肯定是要思量一下的。不过，结果也不会太坏。”
“是么。”
“是啊，”凌逍捡起一片碎叶，旋转叶梗，“你想想，无论订婚还是成亲，都早不得。族长思量一段时间也完全可以啊。”
“你倒乐观。”
“一直以来，你都是人。直到，”凌逍有些心虚地顿了一下，“直到久远的未来，你也可以是人。”
“不是人呢？你看，”李青风卷起一绺长发，银灰的异色温柔且刺眼，“多么奇怪的颜色。”
“不是人又能有多少分别呢？头发若变了，就染黑，眼睛若变了，就蒙上，若是有了气息，在外面就当个长生不老的普通人。”凌逍准备得相当充分。
“好？吧。”
“过几日，我与族长说说，再去疾风谷，可好？”
“族长轻易能允你么？”
“那需要好好劝说一番了。”
啪嗒——
一根青草被什么砸弯了腰，同时也将那东西撞碎。
凌逍将搂着李青风的手收紧，左手找到他的左手牢牢抓住。
“怎么啦？”
“这种事以后还要经常面对的，青风要习惯啊。”
“遇到你之后，好像一切都改变了。”
那确实。
“好的改变还是坏的改变呀？”
“好的，但是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这能有什么办法？”
先人曾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今方知。
而今方知。
难放手。
难放手。
愿以己身万劫不复，求得无辜之人不再牵连。
愿以己身万劫不复。
“说不准也是我带来的呢？”
“啊……”李青风长叹一声，“这也没有办法，有得必有失。”
“是么？或许也有办法呢？”
李青风悄悄吸了一下鼻子。
“可是受寒了？”凌逍摸索到李青风的脸颊，感受到一片带着晚间凉意的潮湿。
是咸的。
“你瞧瞧，出了这么多汗，一开始的声音也是，好好爱护自己嘛。”
“啊……嚏……”李青风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平安符，好喜欢。”
“有品位。”
“能教教我么？我只会简单的缝补，不会绣。”
“送我？”
“是啊，青风这么倒霉。”遇上我。
“眼睛不好，刚刚还得了风寒。”不想你哭。
“所以更需要一个平安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