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次
“认识一下？”凌逍站在糖葫芦的后方，背对那条青色的小河，轻盈的柳枝荡在空中。
“嗯？”李青风一手提着油纸包装的食物，一只手握着两根糖葫芦，抬头望天。
天上流云不多，正好将耀眼的太阳遮住。
“为什么不认识一下呢？”凌逍咬下一颗山楂，晶莹的糖衣碎在牙舌之中，有几片小小的像水晶一样粘在他艳红的唇上，像一颗奇形怪状的丢了糖衣的山楂。
“其实，或许也没必要？您说呢？”流云飘过，李青风被刺得眯起眼睛。很明显他对于这种事并不热衷。
“会有必要的吧。比如在下就很想与您结识。”凌逍被山楂核酸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吐，也不知吐哪里，只能一鼓作气吞下果核。
啊，有点噎。
“是吗？”李青风低下头，目光凝在包着糖葫芦的纸袋上面。
“凌逍。”
“李青风。”李青风外头看了他一下，大概是没遇到过这么想要跟他认识的人，不过很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青风……青风可以吗？很耳熟啊。青风或许可以叫我阿逍。”凌逍细细咀嚼李青风的名字，像是掩饰什么，慢条斯理咬下一颗山楂。
李青风的目光在他艳红的唇上驻足了几秒，而后缓缓移开。他撕开一串糖葫芦的包装。
“哇，这家好甜。”李青风试探性含上去，皱着眉头扯下一颗。
虽然实际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凌逍对他的一些习惯还是有些了解。李青风很少尝试自己不熟悉的东西，而且在遇到没试过的食物时，总是要先试一点，糕点吃之前要先捏一小块，茶要先啜一小口。合胃口就会两眼放光，不合胃口就皱着眉头把自己试的那点解决掉，然后不会再碰。
——“青风好谨慎啊。”
——“万一不合胃口，我不会吃，还会浪费。”
——“那我帮你吃？”
——“算了吧，凌公子可是比我还挑的。”
——“那我先吃，然后告诉你口味？”
——“好麻烦。”
——“好像是有点。”
——“那小远帮忙！”
“嗯，不过里面的核超酸——没法嚼。”
李青风像是听到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愣了几秒，而后眉眼融化，嘴角微扬，几乎兜不住唇角的碎糖片，他快速嚼几下匆匆吞掉，面目扭曲几瞬，应当也被酸到了。
“核可以吐出来的。”
“你也没吐。”
“没有可以吐的地方嘛。”李青风把油纸随意包上去，河畔的潮湿风气轻轻抚乱他的几缕碎发。
“青风在等人吗？”凌逍明知故问。
“嗯，在等师傅。阿逍呢。”李青风看他好像很“闲”，反问道。
“我的话，做了一个梦，出来闲逛，想试试能不能找到那个人。青风猜猜我有没有找到呢。”凌逍神神秘秘，但是目光一直停在李青风身上，明目张胆透露答案。
“梦中人，那很有缘分啊。”李青风偏头微笑，凌逍想起他拿剑切肉的潇洒姿态。
“当然，我们一定是极有缘分的。”凌逍微微抬头，望着李青风染上阳光的黑色睫毛。
“哈哈。那方便描述一下那个梦吗？”
“嗯……有很快乐的时光，不过结局不太喜欢，就出来看看能不能改变。”凌逍将竹签横放，用牙撸下一颗果子，现在只剩下一颗山楂了。
“哇，只剩孤零零的一颗了。”李青风故作夸张。
凌逍细细嚼好咽下，已经很难看到他被果核酸到的窘态了。
“青风也吃下了一颗孤零零的山楂。”
“我们都是孤零零。哈哈，有点奇怪。”李青风目光转到面前流动的行人，寻找一个出挑的身影。
“不会一直孤零零的。”凌逍长叹一声，将最后的一颗山楂装好，连着签子塞进哪个纸袋里。
“青风，我们这段时间都聊了什么来着？”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
“青风是长元门弟子吗？”
“阿逍是凌氏子弟吗？”
“是喔。”两人面向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一点惊讶。
“清风明月没有水的青风？”
“逍遥自在的逍？”
李青风感到不可思议，面上牵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摇摇头像是表示不可置信，然后又那种奇怪的表情看向他，接着又转移视线，摇摇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凌逍收好恰当的惊讶，接过李青风手上包得乱七八糟的糖葫芦，仔细帮他整理。虽然他臂弯卡着纸袋，从手腕到手指依旧灵活不见僵硬。
“没想到吗？”
“啊……说没想到不如说是不敢想到吧。对了，阿逍肯定不记得。”李青风突然想起什么，好好做了一把神秘姿态。
“嗯？记得什么？”凌逍将整理整齐的糖葫芦还给李青风。
李青风看着跟刚到手时相比只是多了几个裂缝的纸袋，感慨不已：“就是那个哦。不过其实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关系。”
“那个是什么？”凌逍面上挂着温暖的微笑，循循善诱。
“就是哦，本君曾去过少族长的满月宴。”一个高大的阴影投下来，清鸾真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面前，“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啦。”
“师傅。”虽然清鸾真君有些不靠谱，李青风的眼里还是充满了信赖。
三十七八的人应该对自己充满信心哦，不能这么依赖别人。十八岁的凌逍内心早已相当独立。
“清鸾真君。”凌逍抱着纸袋行了个简礼。
“看起来两位聊得不错哦。不如去茶馆那边歇歇。”说着，清鸾领着二人进了旁边的一间茶馆。
大堂的先生侃侃而谈，从云洲旧史扯到上古野闻，都是凌逍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东西，哪里有错误他也懒得纠出来。清鸾倒听得还算认真，只是时不时皱个眉头，想来那位先生错漏颇多。
清鸾真君带着二人上楼，上楼梯前特意朝他们“嘘”了一下。凌逍发现李青风的眼神正往狡點的方向靠近。三人悄悄走到二楼。
楼上的客座都是用两片竹帘隔开，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别说旁边的哪怕是旁边的旁边也能听个大概。
凌逍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一片喝得青胖的茶叶沉在浮着绿光的水中。他双耳灵敏，不远处的谈话声不顾他的“欲拒还迎”毫不矜持地进入他的耳朵——其中一人的声音十分熟悉，这让他起了些好奇心。
“阿义，我离不开你……你可知道，这些年，我都是如何如何……”这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如何什么？”回应的人嗓音圆润清透，里头带着一些漫不经心，好像那话不是说给他听一样。
“如何……如何思念你？”男人有些犹疑。
“最好具体一些，比如……呃，你自己想。”
“我自己怎么想？我若是会说，阿义还会跑吗？”
哦，原来真不是说给他听的。
“屁话，人家是因为你的不信任才走的。”
“屁话。那这，那那……清肃，我跟你讲我心里苦……”
凌逍注意到李青风面上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表情，说笑不是在笑，说尴尬也不完全尴尬，说惊讶也不算多惊讶。
“那你苦着呗。正好我那师妹至今孤身一人，我瞧隋义君就！师妹！这这这！”
那名男子刚说到“孤身”时，心系楼下的清鸾真君腾的一下站起来，走过去“刷啦——”一下掀开竹帘，把说话的男子吓了一跳。
李青风皱着眉，嘴角快挂到闪着精光的双眸上。他轻拍一下凌逍的肩膀，抖着嗓子轻声解释：“那是我师傅的师兄，清肃真君。”
凌逍回头，只看到一名背对他的女子，她简单绾了个乌云髻，斜斜插着两枚点玉珠的发钗，身姿窈窕，身着浅绿罗纱衣裳，略施粉黛，侧面看到的秋水美眸睁得又圆又大，下半张脸被宽大的绿袖挡地严实。
男子？女子？男扮女装？
传闻长元门清肃真君，容貌较好，自从收了女弟子，便在女装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百闻不如一见。
清肃真君直接被突然掀帘子的清鸾分去心神，倒是对面的白衣男子被转头的凌逍吓了一跳：“逍，逍儿？不，这，我不是，这是四舅的朋友……”
“鸾儿？这，师兄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清肃真君站起身，佩玉轻鸣，罗裙摇曳，他抬起莹润的双手将清鸾真君的隐隐用力的拳头压下去，牵着她落座，向后招呼：“青风？那位是逍儿？都来这边坐？”
“不了不了。”李青风连忙摆手，凌逍帮忙把竹帘放好，回头时李青风已经没什么形象地支着脑袋摆弄桌上的清淡茶点。
“怎么，累了？”
“没有你累。”李青风将一盘精致的茶点推到他面前，道“伤还没好就跑出来吗？”
“闻到啦？”
“越来越浓，是不是裂了。”
“有可能，”凌逍轻轻摸了一下腰腹的伤口，“有点疼。”
“嘶——”
李青风坐正，有些失望：“一点都听不到了。”
“痛——”凌逍心里有些不舒服，轻声提醒。
“等会儿要帮忙，呃，包扎一下吗？”
“多谢。”凌逍十分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