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秦王,小辈冒昧,只不过如今狂风恶浪之际,实在不是公开小七身份的时机。”
燕南熙此刻忽以小辈自居,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阿姐所言甚是。”她声音清清脆脆,带着干脆利落。
众人回头,恰见南洛站在门口,容色坚定。
戚媪跟在南洛身后一同走了进来,对秦王父子点点头,南洛即为谢暖一事,尘埃落定。
随后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主屋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其中厉害关系他们几人都一清二楚,只是……
“如此一来,只是委屈了你啊。”
秦王叹道。
南洛笑了笑,“不会,阿姐待我如同胞姐妹,筠姨待我亦如亲女,我在兖州,从未受过委屈。”
“也好也好,”秦王听她如此说,只觉得对这个女儿亏欠良多,心中难免酸涩:“你如今年长,又很是懂事,兖州大恩,我雍州铭记于心。”
又亲自朝燕南熙拱手:“若有需我等相帮之事,燕王勿要客气。只是如今,小七恐还需燕王看顾一二。”
“秦王客气了。”
“另有一事相求。”谢晀开口。
“世子不妨直言。”
谢晀看向南洛,声音轻缓:“小七,阿娘她……她应当挺想你的,待到回雍州之时,可否随我回去一趟?去给她上柱香,好叫她见见你。”
这点儿要求,南洛自然应下。
若说让她现在便与秦王父子亲亲热热,如一家人那般相处,她是做不到的。但去看望看望先王妃,却是不难的。
更何况燕南熙也曾与她说起过,先王妃虽然体弱,好生养着原不应那么早就离世的。然而女儿的失踪对她打击到底是很大的,从此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最终郁郁而终。直到离世,她都未曾见过女儿。
既然现在南洛就是谢暖,她去看望先王妃,也是理所应当的。
秦王眼巴巴地看着南洛,心里不禁后悔。
听说早几年,燕王流落雍州,阿暖当时也曾陪伴身侧,若是那时他多看一眼,也不至于亲人相隔至今。
一时又后悔早年没能再谨慎一些,以至于两个孩子陷入危险之中。
但既然如今找到了,他的阿暖平安长大,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怪他这个当阿耶的无能,没法光明正大地将阿暖赢回,如今还是委屈她了。
想到此处,秦王看向南洛的目光更加慈爱。心中已经盘算着何时将洛京及青州的铺子田产给南洛一些了。
认亲之事有了章程,燕南熙便将之前托山阳公主查的东西递给了谢晀。
这些东西皆是同南洛身世有关。
给谢晀也是经过了南洛同意的。
谢晀接过,初时还有些疑惑,分了一叠递给秦王,两人飞快看完,心中各有自责心疼。
难怪当时他们查不到线索,阿暖因染病被牙侩丢了之后,又被老乞人捡走。侥幸活下来后,随着老乞人一路跋涉到了兖州,因着没有过所(路引),只能绕着不起眼的小路,更难以被人注意。
燕南熙给他们的,更是印证了他们之前查到的东西。
“阿暖…小七,这些年你受苦了。”秦王想亲近南洛,又怕吓到她,显然有些踌躇。
南洛灿然一笑:“我遇到阿祖,阿姐和筠姨他们,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多了。更别提,我现在还找到了你们。”
这话说得秦王心中慰贴,谢晀脸上也泛出了一点儿真诚的笑容。
燕南熙默了默,悄然向谢晀示意,悄悄从主屋退了出去,留他们多年未见的亲人叙叙旧。
小七能够找到家人,她很是为她开心。
至于其他的,暂时不用考虑那么多。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吗?
燕南熙走到了院中,才发现此处的院子颇大,离主屋较远的东厢房前种了一株玉兰花树,如今六月中旬,花期将过,地上落了一地残花。
燕南熙踩着残花,走到了树下石桌旁,将石凳上的花瓣拂落,轻轻坐下,仰头透过疏枝望向圆月。
多应景啊。
人团圆,月也圆。
“多谢你了。”
燕南熙侧身朝身后看去,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月下树影间,仪容端方俊逸,恍若仙人。
她又将头扭回来:“谢我做甚?”
“若非是你,我们也找不到阿暖。”
“正巧听你说起,正巧我想起来了。你当日若不曾同我提起此事,也不会有这番际遇。”
谢晀走上前,半蹲着身子,极亲近地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肢,闷闷道:“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无缘见到阿暖了。”
燕南熙叹口气,伸手摸上他的墨黑顺滑的发,“你是不是诚心想让我心虚?”
谢晀故作不知。
燕南熙乜了他一眼,“少在这儿装懵懂。”
“我为何愿意此时带小七过来,不就是拿准了你们不会此刻认回她?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谢晀当然知道。
但是这点儿私心,他与阿耶这种苦苦寻了阿暖多年的人,又怎会容不下呢?
莫说阿暖暂时不会认祖归宗,便是一直在兖州,一直不愿意认他们,只要她好好的,他与阿耶一样甘之如饴。
但这种前提,是阿暖不愿意认,而非是因着外人,愿意相认却不能。
谢晀眸光渐渐幽深。
某种决心在心底愈发坚定。
“阿晀,你今日欢喜吗?”
谢晀缓缓抬起头,燕南熙如玉的面庞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眸子里霎时一片温软,如月下山泉般泛着光泽:“夙愿成真,我今日欢喜极了。”
“那就好。”燕南熙的手从他头顶滑下,落在了他的脸上。又捧着他的脸,珍而重之地在他额头上烙下一吻:“你欢喜就好。”
“我今日也很是欢喜。”她轻声呢喃。
燕南熙不会嘱咐什么好生对待南洛,不可亏待了她。她在雍州亲眼见到过的,秦王府中专门为小七修的院子、先王妃早早为小七备下衣裳首饰、以及秦王府寻了这么多年的艰辛。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的,这其中的爱,不比她与姑母给小七的少。
小七就算认祖归宗了,也不会忘了她们,只是多了一些人陪她们一起爱小七而已。
而她的私心,是想让小七多陪陪她罢了。
“你不在里边陪小七说话,出来做甚?”
谢晀嘴角的笑容一僵,似乎是含了些委屈:“你说呢?我是想来陪陪你呀,你竟不领情。”
“陪我?”
谢晀点头。
燕南熙不给面子地笑开了:“别说笑了,你怕不是被秦王赶了出来罢?”
“哼!”
谎言被戳破,谢晀面子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正好他手环在燕南熙腰间,起了坏心思,一手按住她,一手开始挠她的痒痒肉。
燕南熙躲都躲不掉,止不住笑地告饶:“快快住手,改日给你走后门。”
“怎么说?”谢晀停了手,但是手未挪走,像是威慑。
燕南熙缓了缓呼吸,嗔道:“允你同小七一起用膳。”
“只有这个?”
“这你还不满意?”燕南熙有些不可思议:“难不成你还想如何?”
“够是够了,但仿佛还差点儿什么。”
谢晀沉思。
“差什么?”
燕南熙边漫不经心地问,边悄悄握住谢晀威慑的手,使得他再不能挠她的痒痒肉。
谁知谢晀反客为主,借势攥住她的手,按住她背的手向下一按,好让她将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
刚要动作,忽而嫖见主屋映在门窗上的人影渐大,要出来的样子。
只得叹息一下,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她唇上。
“今日且不为难你,改日必要你还回来。”
随后将人放开。
燕南熙只来得及瞪了他一眼。
南洛抱着一个大匣子出来时,正看到院中两人在玉兰花树下,一坐一站,气氛格外融洽,十分相配。
秦王自然也看到了,兴许是债多了不愁,此时心绪平静。
早前他提点儿子,同燕王在一起的利害关系,但如今又来了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想要认回来冒的风险亦是不小,两者皆难。如今却都叫他们撞上了,也是无奈。
燕南熙听到动静,转头望过来看见他们,从石桌旁起身走近:“如今天色不早了,我姐妹二人,且先告退了。”
“劳燕王走这一趟了。”
秦王亲自将斗篷给南洛戴上,又叮嘱谢晀将二人平安送回去。
谢晀应下。
回去时,燕南熙瞧着南洛手上的匣子,问:“这一趟来得值不值?”
南洛想了想方才秦王往里边放的一沓又一沓的契书信物,笑眯了眼:“值,可太值了。”
谢晀闻声凑上来:“小七喜欢这些吗?”
“阿兄那里有许多,改日也给你送来一些。”
南洛觑了眼他的面色,摇摇头:“你还是留着讨媳妇用吧。”
一句话闹得两个人红了脸。
燕南熙暗自瞪了她一眼。
送了两人回府,谢晀回去直奔秦王书房。
秦王正在临帖。
他平日里颇受名士追捧,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谢晀来了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阿耶,儿想明白了。”
“当真决定了?”
“当真。”
谢晀极认真的样子,惹得秦王放下了手中狼毫,他目光如炬:“一旦踏出这一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儿不悔。”
秦王沉默良久,最后道:“待回了雍州,你亲自去找一趟严明泰。”
“是。”
秦王又提起了笔,却迟迟不落笔。
他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由他儿子做。结果好坏他们都顾不上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唯有向前,奋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