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昭平帝千秋是在月底,如今才不过五月初。
他一思量,拍板决定春狩。
皇帝一张嘴,底下跑断腿。
昭平帝近几年信重方士,供奉三清祖师,已经多年不曾进行大规模的狩猎了。
京郊原本专门用来皇家狩猎的山头都要荒废了。
但现如今皇帝突然起了兴致,下边的人自然要将事情办的妥当。
仲台山上驻扎了许多军士,要将老虎等较为凶狠的猛兽赶走,日后还要巡逻,以免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要去春狩的人也在准备着。
比如月艾秋艾两人张罗着给燕南熙重新裁了几身胡服,这样一来,狩猎的时候行动也方便些。
赵渠则忙着清点人数,以便提前部署安排,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来不及应对。
听闻应当还要在仲台山上住上几日,两个婢女又忙活着归置箱笼,带上日常用的东西。
驱虫蛇的药粉、内服外用的伤药等,都要带上。
秋艾还悄悄来问燕南熙,可需要给谢晀备上一份。
燕南熙饶有兴趣地问为何。
秋艾振振有词:“秦王府来的主子只有秦王并世子两个,身边伺候的肯定想不了那么周全。女郎送给世子了,世子用得定然更加开心。”
后来燕南熙讲给谢晀时,谢晀还煞有介事地点头:“你那婢女甚是识趣。”
随后开始卖惨。
“阿熙你是不知,先前我在外带兵,能有条件搭个帐篷都是奢侈,伤药什么的,都是紧俏的物什,更别提旁的东西了。”
燕南熙受不了他可怜兮兮的眼神,第二日就吩咐月艾二人另备了一份给谢晀送了过去。
得了好处的某人心满意足。
临出发了,月艾还拉着秋艾,念叨着是否漏下了什么。
燕南熙好笑:“快些走吧,咱们的箱笼若是最显眼的,以致我被人调侃了,我拿你们问罪。”
两人嘻嘻笑着讨饶。
等汇入车龙,燕南熙几人才发现,她们带的东西实在是不算多。
最离谱的一个,是将书案都带上了,说是自家郎主用不惯其他的书案,只好自备书案。
其实诸如书案等常用的物件不必他们操心,仲台山上备的有。
帐篷也是搭好的,只需稍加整理,放上常用的物件等,便可以了。
月艾与秋艾收拾,燕南熙被她们赶出来玩,顺着人声就见谢晀牵着惊雪,立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众人见她过来了,稍稍局促了下。
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很快极其自然地同燕南熙解释道:“秦王世子的马儿着实神骏,洛京之中很是罕见,我等才围在了此处。”
谢晀瞥了那人一眼,心道就你长嘴了吗?
把话说完了他说什么?
燕南熙从善如流地夸赞:“确实神骏非凡。”
惊雪似乎听懂了是在夸它,仰头长长嘶鸣了一声。
燕南熙没忍住,笑了下,顺势明知故问道:“秦王世子,不知如此聪慧的马儿叫什么名字啊?”
“惊雪。”
有了话头,谢晀表情好了许多。
惊雪才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呢,朝前走了两步,拱了拱燕南熙,要她摸头。
人群外传来一道声音:“看来堂兄的马和燕王有缘。”
众人望去,见是乐平公主,各自见了礼让开一条路来。
走到近前乐平夸赞道:“堂兄这惊雪,实在是灵性得紧。”
羌族王子康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问道:“殿下若是喜欢,等我回去了,亲自给你挑一匹聪慧些的送来?秦世子的马是可遇不可求的宝马,但我羌族的马儿也是一等一的佳品。”
乐平婉拒了。
“我素日里鲜少骑马,送了我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康诺也不强求,只道若是改了主意,随时给他去信便是。
“表妹,”顾永嘉冷不丁地开口:“你月前说爱不释手的古籍,我请示了祖父,夜夜在祖父书房誊抄,今日正好带来了,过会随我去取?”
乐平欣然应下。
燕南熙抚着惊雪顺滑油亮的毛发,心中暗暗感概,几日不见,顾家郎君倒是会说话了许多。
顾永嘉身后的郎君们十分给面子地附和道:“顾二郎君说的可是你祖父极为宝贝的那本《古新谈》?我祖父还曾在家中抱怨过,齐国公甚是小气,连碰都不许他碰一下。”
“向来是了,不然也不会是在齐国公的书房了誊抄了。”
顾永嘉颇有些自得地瞥了一眼康诺,显然是示威。
然而康诺却不理他,在低声同谢晀说话。
春狩明日才正式开始,今日天色尚早,一群郎君女郎们便相邀去跑会儿马。
燕南熙自然不会扫兴。
她转头吩咐侍从将她的马儿牵出来,虽不似惊雪那般,但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谢晀趁机道:“燕王殿下,惊雪与你很是投契,不如今日我们便交换马匹如何?”
“世子既然愿意割爱,本王自当奉陪。”
仲台山作为皇家狩猎地地盘,地方自然不小。
一群世家子弟们三两成群,很快便消失在了林间。
燕南熙纵马驰骋了会儿,本想瞧瞧乐平在何处,谁知身畔两匹马儿疾驰而过扬起一阵尘灰。
她动作极快地朝旁边躲了躲。
过了一会儿,谢晀同乐平两人才慢悠悠地过来。
“刚才是谁过去了?”
谢晀接了话茬:“羌族王子与顾家郎君,两人起了兴致想要比试一番。”
燕南熙默了默,似乎懂了。
乐平面色如常:“表哥少年意气,教燕王看笑话了。”
“无妨无妨。”
未至盛夏,仲台山上佳木葱茏,远远望去,一片苍翠浩渺之景。
置身疏密相间的树影下,阵阵清凉从林间穿过。
三人悠悠然地任马儿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倒也惬意。
今日算是休整了一日。
次日,春狩正式开始之日。
天光初绽,林露未干之时,众人便早早起来了。
众人都事先用了朝食,聚在一起听昭平帝讲了一些没甚意思的场面话。
有官员悄悄藏在林子中,放了一些提前抓好的鸟禽。
鸟禽惊慌之间,慌不择路,飞向林外。
昭平帝拉开弓箭,射落了其中一只色泽极其艳丽的鸟儿。
群臣欢呼恭贺。
自此,春狩开始。
昭平帝许久不曾出来打猎,现如今出来也不过是为了联络兄弟感情,以示中州威名。
因此也不乐意人浩浩荡荡跟着,便让人四下散去,只留了几位兄弟在身边,以及一大群侍卫。
林子很大,有人为了猎到更多的猎物,朝更深出去了。
燕南熙瞧了一眼乐平身边围着的许多人,当即带着几个侍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对春狩兴致不大,态度十分随意,也不太在意准头,射中了就收下,射不中也不追。
到了晌午,收获平平。
吩咐了几个侍卫远远跟着,她则沿着溪边散着步。
忽而有人掷了个石子到她脚边。
她抬眼望去,正见疏落树影间,谢晀一身鸦青色长袍,长发以玉冠固定,腰间佩剑,还有一香囊,正是端午时她送的。
视线相对之时,他如玉面庞上的笑意,比碎掉的日光还灿烂。
燕南熙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不知女郎是何处仙子落了凡尘?”
“容我想想,我是是从井宿下来的?还是室宿下来的呢?”
燕南熙沉吟片刻问道:“郎君可知?”
说完欠身一礼:“若是郎君知晓,待我回了天上,定然有重礼相谢。”
谢晀桃花眸中笑意点点:“巧了,郎君家有小财,重礼就不必了。若说差些什么,便是家里缺个督促我读书的妇人,不知仙子可愿?”
燕南熙抄起地上的世子砸向他:“不愿!登徒子!”
谢晀左右闪躲,趁势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郎说完了,如今人已在我手里了,随我家去吧。”
燕南熙瞪他。
“你耍赖!”
谢晀挑眉:“我何时耍赖了?仙子从井宿而下,巧了我家在雍州,正属井宿星君辖下,如此一来,仙子也算回了家。”
燕南熙绷不住了,嗔他一眼笑道:“油嘴滑舌。”
谢晀抓住她的手腕的手臂稍稍用力,将人往怀中一扯,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我怎么油嘴滑舌了?”
两人“争论”了一番,谢晀将人惹毛了,此时低声下气地哄道:“阿熙不生气了?我猎了只野兔,烤给你吃?若是你想吃鱼,那我此刻下去给你抓?”
燕南熙别开了头。
“我两个都想吃。”
谢晀手一挥,“小事,今日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又从惊雪身上取出了水袋和干粮递给燕南熙。
“你先垫垫肚子,这还是你先前家婢女先前准备的,想来也合你的胃口。”
燕南熙接过来一看,却是与她的一般无二。
谢晀还抓了几个果子就着溪水洗了,用宽大的树叶盛着,放在了她面前:“这是我那会儿摘,甜而不涩,很是好吃。”
燕南熙尝了一个,确实好吃。
吃完了果子,燕南熙就近捡了些枯树枝,堆成了一堆。
谢晀正好将野兔洗干净了,回来奖励似的亲了亲她的脸颊。
随后两人合力,劈了些树枝搭了个架子,燃了火烤野兔。
谢晀又脱了鞋袜,将袍子束起,下水用刚劈的树杈子插鱼。
燕南熙在溪边瞧着。
谢晀起了坏心思,猛地将树杈子朝溪边一掷,溅起了老高的水花,吓了燕南熙一跳。
燕南熙怒目而视,片刻后又笑出了声。
无他,她躲得快,只有衣摆处溅了些水珠,谢晀人在水中,半边袍子都湿了,脸上也有几滴水珠。
“活该!”
燕南熙幸灾乐祸,顺带躲远了一些。
谢晀够不到人,只好熄了作弄她的心思,老老实实扎了条鱼。
他或许是早有打算,盐巴之类的都带了一些。
谢晀这点儿倒没有自夸,他的手艺确实不赖。
两人都吃了个肚儿圆。
他们满意了,香味飘下去,侍卫们就着香味啃着干粮,憋屈得很。
昭平帝他们大约傍晚时才回,燕南熙两人也准备掐着时间回去。
下半晌两人就在林间溜达,这一片儿也没人过来,林子里分外清净。
林间有许多果子,谢晀十足的实用主义,有的他也不认识,却知道有毒无毒,能不能入口饱腹。
燕南熙惊叹。
谢晀很是淡定:“都是军中老兵告诉我的。”
“若是出了意外,这些都是能救命的东西。”
有棵树上的果子红彤彤的十分喜人。
燕南熙仰头看了一会儿。
谢晀问她:“我去给你摘来?”
燕南熙犹豫了片刻,“我想上去摘。”
“好呀。”
燕南熙还从未爬过树,今日是头一遭。
谢晀则在一边教她。
一个教、一个学,气氛融洽得很。
然而燕南熙学到的技巧终究是没用到,因为谢晀抱着她,轻而易举地就到了树上。
燕南熙幽怨地盯着他。
谢晀轻咳了声:“这树不适宜练习,若是摔了该如何是好?”
燕南熙轻哼了一声。
谢晀长臂一伸,摘下几个果子,拿了帕子擦了几下,递给她。
燕南熙瞧着手中的果子,犹豫了下,咬了一口。
脆甜爽口,只不过还有一点儿酸。
于是又咬了一口。
谢晀含笑看着她,忽而受了笑意,面色一肃。
燕南熙受他感染,刚咬进嘴里的果子也不敢嚼,口齿不清道:“怎么了?”
她特意放低了声音,听着就更含混。
谢晀道:“出事了。”
燕南熙还没察觉到,因此反应迟钝了片刻。
底下倏忽间传来阵阵特意放轻了的马蹄声。
燕南熙低头,看见许多裹着面巾的黑衣人。
他们手持长刀,伏在马背上极快地前进。
谢晀冲燕南熙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燕南熙随之屏息,力求不发出声音被底下的人发现。
然而天不遂人愿。
黑衣人中有一人鬼使神差地抬头,瞧见了两人。
他咕哝了句,更多的黑衣人看了上来。
他说的不是汉话,更像是异族语言!
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