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一处厢房内,沉默将室内的氛围压到了最低。
中间明显为首的人身材魁梧,浓眉横目,瞧着就是不好惹的主儿。
扬州这边鲜少能养出这样的壮硕汉子,更像是从北方而来。
这人是扬州数一数二的武将,极得韩阁器重。
卫泽浓眉紧锁,神色变幻莫测。两边上的人面带急躁,又不敢催促他。
直至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又问了一遍,“那几位当真不在?”
“不在。”左手边上军师模样的人语速飞快:“已令人又探了一遍,雍州的定远将军已许久不露面了,兖州来的赵康赵将军在几日前亦出了丹阳,虽不知为何,但朝着南方而去了。”
“可有派人跟上去瞧一瞧?”
“跟了,只是不敢太近,盯梢的说不像是有他意,倒像是来游玩似的。”
右手边的人显然脾气要更急躁,“将军,待到您拿下了丹阳,整个扬州唾手可得,区区一个兖州来的将军,有甚可担忧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诱惑力极大。
整个扬州啊。
他面上犹豫之色瞬间少了许多。
最先说话的人跟着劝:“现在城外已经吩咐人安排着了,保准到时候不让这丹阳飞出一只虫子。”
卫泽顿了顿,咬牙道:“传令——”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贪婪和胜券在握。
“是!”
宴上人饮酒正酣,推杯换盏之间其乐融融,歌舞翩翩一派热闹,丝毫不知危险将近。
席外人亦不知。
燕南熙与谢晀二人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让他们好生倾诉衷肠。
他们都是今日宴上的重点人物,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好不容易废了一番功夫出来,也只够匆匆见上一面。
燕南熙只问他:“你现在知晓我的身份了,可后悔吗?”
挂在檐上的琉璃灯透过灯罩,光轻柔地打在他二人的头上。
燕南熙只需一抬头,就能看清他眼底浮现的疑惑。
可是她没有。
抬头固然能看到他的,同时也能会暴露自己。
谢晀动作半点儿都不温柔,一只手强硬地握住她的,十指相扣。
“抬头。”
燕南熙装死了一会儿,又乖乖抬起头来。
“那你后悔吗?”
她眨了眨眼睛,精雕细琢的琉璃灯落进了她眼中,一同进去的,还有他的身影。
檐上琉璃灯虽然漂亮,此刻抬头全然落入眼中,很是晃眼。
谢晀又伸出另一只手,挡在她的额头上给她挡着光。
“不后悔吧。”
谢晀连声音都变得温柔了:“我亦不悔。”
“可是兖州距雍州千里之远”
“怕甚?”谢晀扬了扬眉,活脱脱一个率性少年,“待稳定下来,你想住哪儿都成。”
“若是”
他及时停了话头,换了个话题:“总之,顾好当下不就好了?”
燕南熙假装没注意到他突转的语气:“嗯,顾好当下。”
“若是撞上了,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哦。”
燕南熙晃了晃他的手臂,面上带着狡黠,是难得的俏皮。
谢晀手一斜,顺势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睨了她一眼:“好呀,你也不要找我哭鼻子。”
“你!”燕南熙单手捂住额头,气鼓鼓的。
眼睛滴溜溜一转,另一只手挣脱,趁其不备抓住他的手拉下来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
咬完就跑,将将跑到亭子边上才停住,朝他做了个鬼脸:“礼尚往来!我说了不会手下留情的!”
“果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谢晀瞧着手上的牙印,目送着她出去。
她又恢复了平日里在外边冷静稳重的模样,渐行渐远。
谢晀恍然想起她的年纪,心上软了软,还小着呢。
等谢晀回到宴席之上时,燕南熙已经和人交谈了起来,半点眼风没给他。
他笑了笑,顺口搭了一句身边人的话。
那人惊讶了一瞬,又很快顺着话讲了下来。
忽然有人插了一句话进来:“扬州景美水美,世子可有兴致前往一观?”
这话听着没毛病,但是配上他面上的表情,真真是让人一下子就能明白其中深意。
“这位郎君恐怕意不在山水吧?”
另有不怕死的人在一旁煽风点火。
谢晀原本没看向这边,但这时周围默契地静了下来,最后一人说的正好落入他耳中。
他理也没理,青竹已带着人上前将两人“请”了出去。
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连远处的人都投来了目光。
谢晀悠悠然放下手中茶盏:“继续啊,别教几个小虫子坏了兴致。”
“对,”先开始的人附和着:“世子说得有理。”
在场的人亦不是傻的,很快反应了过来,气氛又活跃起来,仿佛那几个人从未出现过。
只是在无人敢提这个话题。
依着规矩,今晚的宴是要到子时过后才会散的。
亥时初,宾客们浩浩荡荡要出了刺史府,府外正临着一片高地,视野宽阔,是扬州庆祝放灯的好去处。
出了府,也是满眼的红彤彤。
今日守夜,宵禁解除。但是刺史府这一块很早就被划了出来,闲者勿入。
这条被冷落的街在刺史府的人出来后,才渐渐热闹了起来。
“保护大人!”侍卫极高声的嘶吼划破了满是红的天幕,也打破了祥和平静的氛围。
前边突然乱起来,不断有人朝后挤,后边的人又反应不过来,难免有被挤挤攘攘着消失在人群中的。
燕南熙特意晚了一步出来,此时正好要跨过门槛,闻声一脚踏了出去,只不过没朝门口挤,而是站在了一旁,轻轻说了几句话。
此时一群人护在她身边,她倒是不会出事情。
身边的丫鬟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听见之后反应极快,扬声复述了她的话。
“侍卫何在?守门疏散人群!”
“宾客何在?切勿推攘拥挤!”
一个高壮的护卫三两步拨开人群,将其中一个粗暴推开前边人试图进去的人提了出来,面不改色地丢了出去。
那人的哀嚎声让门口众人一静。
刺史府侍卫将大门彻底打开后,有样学样,很快叉出去几个捣乱的,还有从门里边被丢出来的。
这般一来,门口的速度快多了。
好在众人刚出去没多久,距离并不远。
燕南熙又说了一句。
一个丫鬟从护卫围成的圈中走了出去,带了几个侍卫到刺史府侍卫面前。
一行人很快朝前边而去。
“扬州刺史欲反!帝有命,诛之赏千金!”
“刺史韩阁包庇贼首,不慈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歇斯底里的吼声带着莫名的疯狂,顺着寒风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周围明显骚动了起来,眼见着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要乱。
燕南熙朝一侧伸出手,侍卫递了一张弓来。
她接过,先是拉弓试了试手感,随后搭箭拉弓,箭矢带着尾羽急射而出。
先前骑着马大喊的一个士兵应声而倒。
两根箭。
他身上有两根箭。
燕南熙顺着另一个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冷不丁瞧见了同样姿势的谢晀。
她扬弓示意。
谢晀冲她一笑。
再之后两人虽无交流,却配合得极为默契,试图扰乱人心的士兵很快被一一射杀。
中途韩束之搀扶着韩阁匆匆朝刺史府内赶。
韩束之面色复杂地瞧了一眼燕南熙,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韩阁肩上被划了一刀,浸透了捂着伤口的深色帕子,只不过瞧着不明显,血腥味却极重。
燕南熙视线从他二人难掩狼狈的身形上掠过,颔首权当应下,手一松,又是一个士兵被送走。
等街上人走得差不多了,燕南熙也进去了。
刚一进门,就被人引着去见了韩家父子。
周围的仆从尽数摒退。
韩阁肩膀上的伤刚刚包扎过,见她进来了,挣扎着起身给她行了一礼。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燕南熙也不动,看着他将这个礼行了,才道:“刺史既不信我,这个时候也不必这般作态。”
她言语之间毫不客气。
韩阁苦笑:“我本是拿他当半个儿子养的,谁知道唉!都怪老臣识人不清。”
“韩刺史严重了。可担待不起。”
“口误口误,公主勿怪。”
他们韩家已经算不上大燕旧臣了,怎还有资格再称“老臣”?
韩束之沉默了会儿,开口打破沉默:“束之有一问,望公主解惑。只束之不懂规矩,若有冒犯还请公主勿怪。”
燕南熙看向他,声音平静无波:“讲。”
“不知公主欲从扬州取何物?”
倒是个聪明人。
韩阁立即出声制止:“束之!”
“不必斥责贵公子,我确有所图。”燕南熙拦了。
“南边三郡,并三年税收。”
既然他问了,燕南熙也不跟他客气。
“这”
韩阁犹豫了。
“怎么?韩刺史的命抵不上这点儿东西?”
燕南熙语气难辨:“看来还是韩郎君的命更值钱些,能让扬州压上全部身家。”
韩阁悚然一惊,小心翼翼觑她神色,“公主何出此言?”
燕南熙也不再说话,面上笑意盈盈的。
最后还是韩束之开的口:“公主且容我们商议一二。”
“好呀,”燕南熙应下,“那我便让赵康兄弟也商议一二。”
还贴心安慰他们:“不急,慢慢来。”
韩家父子对视了一眼,唯剩苦笑。